「你明知道繼母一家厭棄我,明知道她們輕待我,你總是假裝看不到,隻裝作慈愛,誇我一句懂事。」
「你喜歡懂事聽話的孩子,我便一直聽你的話,你說學畫畫沒用,我便扔了畫筆,你說我的婚姻要門當戶對,我不再敢期待愛情,你說學金融才對你的事業有幫助,我改了自己的高考志願。」
這些年的種種被當面戳破,他瞬間覺得面子掛不住,氣急一拍桌子。
「怎麼,你現在是在怨恨爸爸是嗎?沈瓷,你不要忘了,是我讓你從小過著富足的生活,你才長這麼大!假如當年我不要你,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樣?」
我搖了搖頭,漠然一笑:
「是,我還要謝謝你,我親愛的爸爸,謝謝你當年沒有扔下我,可我不明白,你們不愛我,為什麼要生下我?」
「你們生下了我,為什麼不好好愛我呢?我從小沒有媽媽,所以我隻有努力討好你,奢望你能給我那麼一點點的愛。」
「可你呢?你參加過我的一次家長會嗎?你陪著我做過什麼嗎?你不過是看到我的成績單後點點頭,然後給我錢。」
「我的每次家長會,都是張姨參加的,小時候我總是騙同學說,她就是我的媽媽……」
「你知道在學校別人都說我什麼嗎?他們說我是私生女,說我是假千金……」
我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他:
「可我又做錯了什麼呢?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16
他沉默著沒有作聲,我苦笑一聲,走出了門。
我努力調整好情緒,使自己不那麼狼狽。
「陸景洲,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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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抱了一下,拍了拍我的後背。
「好,你先去車上等我幾分鍾。」
沒多久,他回到了車上。
「回家嗎?」他問我。
「陸景洲,你能送我去附近的遊樂場嗎?」
「好。」
夜晚的遊樂場燈光絢麗,我一步步走著,聽著耳旁的歡聲笑語。
「要玩嗎?」陸景洲低頭在我耳旁輕聲問。
我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這是我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踏進遊樂場,以前,每次路過,隻是遠遠看一眼。
「我小時候的願望便是爸爸能陪我去一次遊樂場,可他總是說忙。我隻能一次次聽著別人口中描述的遊樂場的海盜船、過山車有多好玩,晚上城堡上的煙花有多美。」
「終於有一天,他有時間了,訂了全家去迪士尼的機票,可繼母他們不願意帶著我一起。他留給我一張卡,告訴我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說爸爸以後有時間再陪你,我點了點頭,他誇我懂事。我看著他們一家四口發的照片,他背著沈瑜沈昭,笑得那麼開心。」
後來,我等了他一次又一次,也沒有等到。
每次路過遊樂場,望了一眼又一眼,最後隻得安慰自己,等長大後自己可以一個人來。
可長大後,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份執念。
才發現,童年缺失的東西,哪怕長大後瘋狂補償自己千遍百遍,也終不是小時候的感覺了。
遊樂場很美很熱鬧,可自己,早已不是那時的自己了。
我收起情緒,準備離開。
卻被不遠處一聲稚嫩的童聲引起注意。
「爸爸,我看不到~」
一個小女孩,頭上戴著亮晶晶的兔耳朵,不遠處的人偶表演聚滿了人,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要看。
那個父親笑著蹲下身子。
「來,爸爸背你。」
小女孩開心地爬上了爸爸的後背,興奮得手舞足蹈。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隱忍多時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我頹然蹲在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沈瓷……」
我捂著眼睛,身體顫抖著抽泣著,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陸景洲,你……你能轉過頭去嗎?你……你讓我自己哭一會兒……」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眼淚是最不值錢的,哭是最懦弱無能的表現。
所以這些年,哪怕受再多委屈,我也從未掉過一滴眼淚。
或許是情緒壓抑了太久,隻覺自己哭了好久好久。
直到我被一個懷抱緊緊抱住,他輕輕撫著我的背。
「乖……不哭了,好不好?」
我靠在他懷裡,抽噎著喘不上氣。
「他都沒有背過我……」
都說父愛如山,父親的背溫暖而結實,我從來沒有感受過……
陸景洲緩緩蹲下身子,朝我揚了揚頭。
「上來。」
我還在猶豫時,他不由分說背起了我。
他的背很寬,很結實,遠處的夜空升起了一朵朵煙花。
「陸景洲,你應該是從小被寵到大的吧?想要什麼,都可以毫不費力得到。」
「就像沈瑜沈昭,哪怕闖了禍,隻要撒個嬌便好,可我不同,我不能犯錯誤,我從小就學會了懂事裝乖,事事聽他的話,可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他將他的所有,都給了他的兒女,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兒……」
陸景洲背著我一步步走著,聲音有些低啞。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我們不要他的……」
我一味地搖著頭:
「我不要,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不想再這樣了,我不想結婚,我也不喜歡小孩,陸景洲我們離婚吧,我好累……」
他腳步一頓,音色微微發緊。
「沈瓷,其實我想要的東西,一直沒有得到……」
「不離婚,沈瓷,隻要不離婚,你想怎樣都可以……」
17
那天,遊樂場漫天煙花下,陸景洲與沈瓷說了好多話。
該從何說起呢,他想大概是年少時的驚鴻一瞥吧。
他記憶裡的女孩是不愛說、不愛笑的,可那天,她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真的很難忘。
隻不過,那時她將他錯認成了孟謙,她的笑並不是對他。
他像個偷窺者一樣,關注著她的一切。
他看過她無數次的背影,可她從未回頭看過他一眼。
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不過是成績單上,挨在一起的名字。
他做過最大膽的事,是悄悄撕下了她報名表上的照片。
他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去注意她,而孟謙似乎也察覺到了。
「陸景洲,你喜歡沈瓷對不對?」
面對質問,他沒有否認。
「對啊,我就是喜歡沈瓷。」
「可是,她不喜歡你這種人。」
孟謙甚至故意在他能聽到的距離問沈瓷:
「都說我和陸景洲長得很像,很多女孩都追他,你不喜歡他嗎?」
沈瓷皺著眉:「我才不喜歡陸景洲。」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與孟謙相像,成績家世都優於他,她卻不喜歡自己呢。
那時孟謙一臉勝利者的笑,問他:「陸同學,當第三者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啊,那滋味不好受。
所以,他反手向學校舉報了他們早戀的事。
孟謙走了,她獨來獨往,也不再笑了。
他不甘心,跟她報了同一所大學,她很優秀,也很上進。
可她依舊從未注意過自己。
她找了新的男朋友,也是孟謙那種類型的。
或許,她從未放下那個人吧。
她有她的白月光,他也有他的意難平。
他總是勸自己,算了吧,陸景洲,何必呢?
後來,他每一年的新年願望都是:
沈瓷,新的一年,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可壓抑的愛意總如冬日的野火,撲了又起。
他無數次洗腦自己,她也沒什麼好的,我也不是那麼喜歡她。
他開始將心思放在事業上,偶爾生意場上遇到,也不過點頭之交。
你看,沈瓷,我早就對你沒感覺了。
後來,家裡開始給他張羅著聯姻。
「聽說葉家的姑娘從上學時就追你,葉家也提了好幾次結親,那就葉家吧。」
他拒絕了:「過幾年再說。」
後來葉家生意出了問題,他提議:
「聯姻的事,葉家就算了,我覺得沈家可以。」
門當戶對,長輩自是沒有意見,也欣慰其終於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都說沈家的女兒沈瑜也不錯。
他心裡哂笑:是啊不錯,我記得她好像經常欺負沈瓷呢。
沒多久,沈瑜便被曝光了花邊新聞,長輩們都說這門親事不如趕緊作罷。
他悠悠開口:「沈家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
「可那是個私生女。」眾人提醒他。
他甩下一句:「這婚要麼不結,要結,就隻能是她。」
眾人才明白,這小子兜兜轉轉這一大圈,原來在這等著呢。
就這樣,他們結婚了。
他知道,沈瓷心裡沒有他。
結婚生子對她而言,就像一個任務。
新婚之夜,他忍著不碰她,她卻變本加厲撩撥。
他反復告訴自己,不能讓她得逞。
萬一搞個去父留子,也是沈瓷能幹出來的事。
結果沒多久,人家的白月光回國了。
嫉妒真的會使人面目全非,他控制不住自己,像瘋了一樣。
他隻想將她佔為己有,哪怕她不願意,就算綁也要將她綁在身邊。
他摘下了日思夜想的月亮,月光隻能屬於他一個人。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沈瓷質問他,是不是偷偷喜歡她?
他故作高冷,嘴硬得不行。
若是就這麼承認了自己覬覦她多年,指不定會被她怎麼嘲笑。
就如孟謙所言:「陸景洲,就算她嫁給了你,她也不會喜歡你的。」
如今,他終於由暗處走向了明處。
「喜不喜歡,她都是我的。」
他冷笑一聲:「想要嗎?有本事就來搶。」
他終於也可以輕蔑地反問他一句:
「孟同學,當第三者的滋味不好受吧?」
孟謙又何嘗不是個瘋子呢?
當他聽到沈瓷結婚的那一刻,當他看到她脖頸處的痕跡那一刻,早就瘋了。
所以,他精心策劃了一場車禍。
陸景洲氣瘋了,那女人真蠢啊,還真以為那家伙有多純良,幾句話就將她騙得團團轉。
還要離婚?
離婚,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大不了你有本事讓那男的當一輩子小三。
沈瓷問他是不是吃醋了,他才不會承認。
直到他看到她哭了,才徹底慌了。
他慌張給自己已婚的好友打電話求救,怎麼哄老婆開心。
對方勸他:「哥們, 你再端著,老婆真要跟別人跑了。」
「女人嘛, 都喜歡聽你說你愛她,比買鑽石還要靠譜。」
那天, 他放下了所有高冷與矜持。
「沈瓷,我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直偷偷喜歡你,喜歡你喜歡得不行, 喜歡得要死要活。」
懷裡的人哭著哭著,突然撲哧一笑。
「陸景洲, 你說什麼?」
「你多說幾遍,我想聽。」
「我說, 沈瓷, 你不是沒人愛的小孩。」
這些年,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悄悄愛了你很久。
你不必依賴父親或孩子,我永遠是你的底氣。
那夜,他說了太多他曾不屑一顧的各種肉麻的話。
高冷形象徹底毀滅。
她問他, 那天同自己父親講了什麼。
他啊, 推開門隻向沈父甩下三句話。
「我喊您一聲爸, 是因為您是沈瓷的父親,但您不把她當女兒,那這層關系不要也罷,從此陸沈兩家再無關系。」
「您不心疼她,我心疼,從此以後我會護著她,誰也別想欺負她。」
「隻要我活著一天, 沈瓷便能肆無忌憚地做自己一天。」
那晚, 遊樂場的夜空煙花絢爛,他背著她一步步走著。
沈瓷吸了吸鼻子問他:「陸景洲, 我是不是特別重啊?」
「是啊。」
他感慨一句:「全世界都在身上,能不重嗎?」
他望著璀璨的夜空,低聲對她的女孩說:
「沈瓷, 從前你缺的愛, 餘生我都給你補回來。」
沈瓷在情感方面其實很遲鈍, 遲鈍到她用了好久的時間才意識到陸景洲偷偷暗戀了自己那麼多年。
所以,某天,某個人又開始吃起了醋。
「你大學找的男朋友也和那誰很像,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替身?」
沈瓷瞬間被逗得前仰後合,這怎麼還有菀菀類卿的劇情?
「我隻是單純喜歡那種類型的男生啊。」
「我說陸總, 您是不是替身文學的言情小說看多了?」
陸景洲陰著臉又質問道:
新婚之夜,我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洗漱好躺在床上。
「(「」沈瓷有些無奈:「也就長得有些像而已啊, 其他完全不一樣。」
「孟謙是那種溫柔、體貼、內斂型的,你是那種又冷又拽,脾氣還差……」
「什麼?」某人臉又黑了幾分。
沈瓷忙往回找補:「嘿嘿, 我是說,我老公更好,你們才不像……」
某人冷哼一聲:「那你當年為什麼不喜歡我?」
沈瓷無語道:「你每次都是第一,我一直被你壓著, 誰想當千年老二啊,我也想在上面啊。」
某人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將人抱在了身上。
「這還不好說?」
「今天你在上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