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拼力掙脫,臉才沒有被按進去。
可是,面對著幾人的霸凌,我始終沒有還手。
一是我真的很害怕。
二是因為,我不能還手。
家裡條件一般,父母最近又在鬧離婚,向來重男輕女的他們,早就有了不想讓我上學的打算。
如果我還手後被叫了家長,這個高中恐怕就真的不能念了。
那天Ṱůₙ,我走出教學樓時,腳步虛浮,狼狽至極。
可是。
我準備去車棚裡取自行車Ṫṻₓ時,卻遠遠看見了祁辰。
空蕩蕩的車棚裡,隻停著我的那輛自行車。
而祁辰則倚在車旁,低頭看著手機。
不知為什麼,我下意識地藏在了樹後,然後略作猶豫,轉身換了方向,直接跑出了校門。
我,不太想讓祁辰看見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
我和祁辰沒有聯系方式,他也不知道我家在小區的幾棟幾零幾。
所以,祁辰究竟在車棚裡等了我多久,我無從而知。
我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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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被他堵在了小區門口。
祁辰走過來,特熟稔地從我手裡接過書包,搭在了肩上。
「昨晚沒騎車?」
他低聲問我。
我點點頭,隨口編了個理由,「嗯,昨晚我爸剛好來接我,就沒騎車。」
「哦。」
祁辰應了一聲,隨即點點頭,「上來吧。」
他不知從哪弄來一輛自行車,看起來很新。
我卻愣怔著,沒有上前。
等的久了,祁辰轉頭看我,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又重復了一遍。
「上來。」
「不用了」,我輕聲拒絕,「我坐公交就行。」
「公交沒有我的後座涼快。」
說著,祁辰將我的書包掛在他車把上,「別墨跡,上來。」
我抿抿唇,隻能同意了。
祁辰體力很好,即便是載著我上大坡時,也不見他喘過半分。
路上,祁辰偶爾會問我兩句話,我都輕聲回應著。
忽然,他問我,「班裡有人欺負你嗎?」
我怔住,驀地回想起了昨晚放學後的那段經歷。
扶著車座的手不自覺的松了幾分,險些掉了下去。
剛坐穩,便聽見前面傳來祁辰的聲音。
「有人欺負你,就來找我,聽見沒?」
「我最看不慣別人欺負女生,尤其是你這種又慫又乖的小姑娘,有人欺負你就報我名字,對方不給面子的話,你讓他來當面找我。」
見我半天不說話,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
「聽見沒?」
「嗯。」
我悄悄吸了吸鼻子,將心頭那幾分委屈悄然壓下,然後笑著應聲,「聽見了,謝謝。」
14
被罵了,被打了,甚至被欺凌了。
我原以為一切也就都在我的隱忍中安穩過去了。
可是,並沒有。
有些人是真的壞,你的沉默,你的隱忍不能讓對方適可而止,反而會讓其變本加厲。
陳旭便是如此。
他明明當眾打過我一巴掌,還教唆班裡的女生孤立甚至霸凌我,這些過後,他還對我死纏爛打。
非逼著我和他在一起。
甚至揚言說,如果我不跟他,他就搞得我在這學校沒辦法讀下去。
我也想過告訴老師和家長,可是,告訴家長沒有用,我爸媽的解決方式隻有指責我。
他們會說,班裡那麼多人,陳旭為什麼偏偏騷擾我?一定是我也不正經。
陳旭怎麼不欺負別人,偏要欺負我?一定是我做事沒腦子,惹怒了人家。
類似的事情我初中經歷過,上面說的,就是我爸媽當時的處理方式。
而將一切告訴老師——
事情鬧大,我擔心父母會直接讓我退學。
而且,陳旭和副校長是親戚,事情鬧大,他也不會被開除,最多是給一個不痛不痒的處分。
之後,他還會變本加厲地騷擾我。
我的不斷隱忍,終於在最後一天爆發。
那天。
我弟周正放學來找我一起回家。
他很少和我一起上放學,一是初高中的時間稍有差別,二是他有一群和他路線差不多的小伙伴,幾個小伙子整天一起騎著自行車邊吹牛邊騎車。
今天他來找我,是因為……
這小子有心事。
他暗戀班裡一個姑娘很久了,但是今天,他無意間看見那姑娘和班裡的數學委員在角落裡悄悄拉手。
一顆少男心就此破碎。
我隻能開導加安慰,然而,少男心還未縫合好,我們便被人攔下。
又是陳旭。
自從他開始追我,就仿佛一個陰魂不散的惡魔,時時刻刻都要出來惡心我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拽上周正準備繞開他繼續騎車。
卻再度被攔下。
陳旭嘴裡砸著煙,攔下我後又是那副陳詞濫調,說讓我跟他在一起。
我再一次拒絕。
一旁的周正卻嘴邊特快,
「又是你?那個一直騷擾我姐的人就是你吧?你他媽能不能要點臉,人家女生不喜歡你非要厚著臉皮在這刷臉熟。」
當然,周正不知道陳旭打過我一巴掌的事情。
周正向來說話語速快,我還沒來得及攔,他已經飛速地罵了一通。
陳旭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扔了煙,陳旭走到周正面前打量他,嘴裡不幹不淨地罵了一句,忽然將周正從自行車上拽了下來。
「周正!」
我驚呼一聲,連忙跑了過去。
可兩人已經扭打開了。
周正畢竟比他要小幾歲,打架經驗也不夠豐富,很快便被陳旭壓在地上揍。
我急得要命,幾次過去攔架,卻都被陳旭揮手甩開。
他看起來瘦削,力道卻很大,一隻手緊緊箍著周正脖頸。
眼見周正臉都漲紅了,我拼命去掰他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半分。
一旁的地上,有半塊磚頭。
我摸起轉頭,重重揮下——
15
陳旭應聲倒地。
可我的動作卻沒有停。
這些天來,被欺負,被侮辱,被霸凌的怨恨,在這一刻終於衝破層流,徹底爆發。
甚至這些年來被父母輕視,被不公平對待的怨滿,都被我一同發泄到了他身上。
我是一個內向的,內心柔軟卻又無比怯弱的普通姑娘。
可是這一次,手裡握著半塊沾了血的磚頭,我卻仿佛變了一個人。
所有的憤怨與怒氣,都在這一刻崩潰。
陳旭甚至已經倒地不動。
周正哭著拽開我,「姐,別打了,要出人命了!」
幸好,陳旭堵我們的位置是個偏僻小巷,此刻天色較暗,這番聲響也沒引人過來。
陳旭沒死,也沒昏迷,他隻是被我打破了頭,躺在地上怨恨又恐懼地看著我。
我跪坐在地,與他四目相對,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周正深吸一口氣,忽然跑開了。
昏暗而又偏僻的小巷裡,我和陳旭對視了半晌,他眼底那幾分怨憎還是被恐懼衝散。
他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討饒,
「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騷擾你了,你幫我打個 120 吧,我頭疼。」
我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在剛剛到爭執中掉到了一米開外的位置。
我沒說話,也沒有動作。
我想,陳旭似乎釋放了我心中的惡魔,因為,有那麼一刻,看著此刻愈發暗沉的天色,以及這偏僻的毫無人影的小巷,我甚至升起了某個惡毒想法。
幸好,惡毒想法還未成型,便被人打斷。
是周正回來了。
在他身後,還跟著祁辰。
我不知道周正是去哪裡找的他,也不知他是怎麼說的。
祁辰蹙著眉跑過來,看也沒看地上躺著的陳旭,反倒將我上下打量一番。
見我沒事,他明顯松了一口氣。
而我,直到這時竟才緩緩回過神,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陳旭。
手一抖,磚頭掉落在地。
後知後覺的恐懼瞬間佔據心房,我看向祁辰,聲音顫抖得厲害,「怎麼辦……」
「沒事。」祁辰握著我的手,掌心滾燙,「我來解決。」
說著,他彎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半塊磚頭,朝著陳旭走過去。
蹲下身。
祁辰掃了一眼他的傷口,站起身,「我還以為是什麼要命的傷勢,就破了個口子,裝什麼死?」
說著,他在陳旭腿上踢了一腳。
「起來。」
說來也怪,剛剛還孱弱地求著我打電話的陳旭,這會竟也真的咬著牙緩緩坐了起來。
他靠在身後小巷的牆壁上,一隻手虛虛捂著腦袋。
祁辰彎身看他。
一隻手揪上他衣領,陳旭表情管理失敗,臉上瞬間湧上幾分懼色,「祁辰,你……你幹什麼?」
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了,聲音顫的要命。
祁辰隻說了一句話。
他說。
「今天這幾板磚,是我打的,聽見了嗎?」
16
陳旭怔忪著,沒有應聲。
我也愣住。
回過神,我跑到祁辰身邊,想拽他的手,沒敢,最後隻是扯了扯他衣角。
「你瘋了?」
我輕聲問。
這事明明和他一點關系沒有,他根本沒有必要攬在自己身上。
祁辰卻推開了我扯著他衣角的手。
「沒事,這種事我熟,你先走吧。」
「可是……」
我的話被他打斷,「周正,把你姐帶走,回家該寫作業寫作業,該吃飯吃飯。」
周正不知什麼時候和他混得這麼熟,而且,家裡的混世小魔王對祁辰的話倒是言聽計從。
「好!」
周正應了一聲,硬生生把我拽走了。
雖然比我小了三歲,可怎麼也是個男孩子,我掙不過他,被周正拽回了家。
進門前,我看著他臉上的傷,憂心忡忡。
周正這麼鼻青臉腫地回家,我今晚又別想睡覺了。
果然。
一進門,見了周正臉上的淤青,我媽便大呼小叫地跑了過來。
「周圓圓,你是怎麼照顧你弟弟的?」
第一句話,不是詢問我弟究竟怎麼了,傷得重不重,而是對我劈天蓋地的指責。
可周正的傷的確因我而起。
我沒說話,默默地換著拖鞋。
下一秒,一隻玻璃做的煙灰缸朝著我砸了過來。
一同響起的,還有我媽的怒吼聲,「我問你話呢!啞巴了?」
煙灰缸沒有砸中我的臉。
它被周正攔了下來。
這家伙少有的正經,來不及拽開我,他用後背將其擋下。
我隻聽見兩道悶哼聲。
一道是煙灰缸砸在他後背上發出的悶響,另一道,則是周正的悶哼聲。
肯定很疼。
我有點急了,連忙拽過周正,還來不及查看他的情況,便見他向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媽,你砸我姐幹什麼?是我和同學打架,和我姐沒關系。」
說著,周正拽過我的手,撸起袖口,露出了剛剛拉架時蹭在鋒利石頭上的痕跡,
「你看,我姐為了拉架還受傷了。」
房間內一片寂靜。
我媽冷哼一聲,「她是當姐的,保護你還不是天經地義?」
我沒說話。
煙灰缸沒有砸到我,可我的心,一沉再沉,猶如地上那些煙灰缸的碎片。
絲絲寸寸,布滿裂痕。
17
晚上,平時一小時就能完成的作業,我今天竟寫到了十點多。
還是勉強完成,打眼一掃,錯題一堆。
我嘆了一口氣,心亂如麻。
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找了一個與祁辰同班的女生,要來了他的微信。
填寫好友申請時,我緩慢地打上了自己的名字:周圓圓。
多普通的名字啊。
正如我的人。
算得上有點清秀,稱得上小聰明,卻還是芸芸眾生中不太起眼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