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能打得過他們的,如果沒有喝那一杯奶茶的話,我起碼是能逃走的。
可是沒力氣了,即使拼命掙扎也沒力氣了。
被撕裂的衣服,灼熱的體溫,惡心的味道。
我拼命掙扎,沒用。
很痛,真的很痛,但又好像沒什麼知覺了。
我記起來了。
原來我真的是神經病啊。
沒有系統,我也不是什麼胎穿。
我就是宋漫。
那次我其實是被路人救下來了。
我暈過去了,睜眼時一大堆人在我身邊。
爸爸媽媽,林夕,宋時安還有一堆人都圍在我的床邊。
我呆呆的看著他們哭,他們笑,他們對我說話,他們互相說話,卻沒辦法給出一點回應。
我好像飄在空中,拼命地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卻始終隔著一道牆。
我沒有辦法,我控制不了。
我隻能焦急地看著那個坐在床上的我呆呆地看著所有人,眼神卻無法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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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很擔心我,我卻沒有辦法給他們一點回應。
我看見他們在自責,在悔恨,在落淚,我在空中拼命地揮手說不是這樣的,跟你們沒關系。
可是沒用,他們隻能看到那個坐在床上仿佛一個玩偶一樣毫無生機的我。
就這樣過了好多天,床上的那個我能做的隻有睜眼閉眼這兩個動作,她沒辦法喝水沒辦法吃飯,隻能掛著營養液在床上苟延殘喘。
父母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下來,他們經常整夜整夜地守著我,跟我說話。
林夕也瘦了很多,明明是最緊張的高三,可她也常常來找我,說著我們以前的回憶,然後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的存在,好像是所有人傷心的源泉。」
「我可真是個麻煩啊。」
「這樣的我消失掉好了。」
「可我不能死,死了他們會更難過的。」
「隻要我消失掉就好了。」
「讓另一個人來我的身體裡面。」
「讓她來代替我。」
「我要消失。」
…
距離那次商店暈倒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了。
我也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星期了。
陸時安,爸媽,林夕相繼來看我了好多次,我明明已經竭盡全力的想要給他們一個正確的反饋了,可看他們的表情,我好像還是失敗了。
醫生進來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即使他裝的很輕松,但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光看他的表情,我以為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呢。
「不過,」我望著窗外生長茂盛的綠色,「好麻煩啊。」
「都說長痛不如短痛,我不如真的去死吧。」
「我活著就是麻煩啊。」
「不管我怎麼做他們都那麼痛苦,我去死吧。」
「死了,慢慢地他們就忘了我。」
我感覺自己好像坐起身來了,正想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候,「漫漫?」
周川進來了。
我慢吞吞地轉頭看向他,歪了歪腦袋。
「漫漫,」他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頭發被打理得很精致,跟記憶中那個永遠穿著校服,劉海幾乎要遮住眼睛的少年完全重疊不到一起。
周川向我走近,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走路聲,在離我床前還有幾步的時候,突然跪下來,「救救我吧,漫漫。」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此時湿漉漉的,有種精心排練過的可憐感。
「怎麼了嗎?」我問。
「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但我那時候也是被逼無奈,你也說了,如果我當時不那樣做,我會被欺負得更慘。」
「況且你家裡是有背景的,我沒有,而且當時我的母親得了很嚴重的病,我需要錢,他們說如果我把你約出來給你喝那杯奶茶的話,就救我媽。」
「如果我不那麼做的話就讓我們一家人都悄無聲息地消失。」
「我真的沒辦法,」他的眼睛在此時恰到好處地落了幾滴淚,「我知道我罪無可恕,但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可不可以請你讓你父母不要再查我的公司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著他此時垂著眼噠噠掉眼淚,明明嘴裡說著這樣的話卻好像帶著股倔強的樣子,突然想笑,「為什麼?」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愣,抬眼看著我,眼中好像還泛著水汽,「什麼?」
「謠言是你傳的吧。」我笑了笑,語氣淡淡的,「找人輪奸我的計劃也是你出的吧。」
周川身體僵住了,面上仍然一副迷茫的樣子,「漫漫,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是哦,如果我沒有親耳聽見的話,也覺得不可思議呢。」我偏頭看向窗外,有些漫不經心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那天,我喝了你給的奶茶跟你一起走到了那條巷子裡,被他們撕扯著衣服的時候。」
「啊,那個時候你已經走了吧。」我看到窗外的一隻鳥從樹上飛向藍天,「他們告訴我的,說我真是蠢,救了一條毒蛇。」
「他們在炫耀哦,跟我全都說了。」
我又看向周川,「為什麼?」
周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了,他走到我的床前,表情終於與記憶中那次約我出去前的那副樣子重合,明明是笑著的,看上去卻充滿惡意,「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呀。」
「愛我?」
「我真的太愛你了,所以實在是看不慣你那副總自以為是的救世主模樣,我就想著,如果你也跟我一樣了呢?如果你也跟我一樣在泥裡面呢?」
「我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你了?」
「啊,好煩,」精心打理的頭發被他揉的一團亂,「可你怎麼還是那個樣子,明明都被欺負成那個樣子了,怎麼還一副聖母模樣?」
「我明明都已經計劃好了,你被所有人討厭,這個時候我來陪你,我們一起,這樣的。」
「那不如徹底把你毀了吧。」周川說到這,閉上可眼,好像在想一些什麼畫面,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然後我再出現,向你懺悔,一直陪著你。」
「可惜,那時候我計算好了一切,」他睜開眼,皺著眉,「但沒想到你家原來真的那麼有背景。」
我愣愣地看著他,「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忽然有一種很輕松的感覺,甚至於是如釋重負,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可周川好像看不得我笑,他突然雙手抓住床前的欄杆,欄杆被大力震得嗡嗡響,「是,我不是什麼好人,那現在陪在你身邊的陸時安又是什麼好人嗎?」
他離我很近,我看見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惡劣的弧度,故意用氣聲在我耳邊說,「陸時安當初其實是找到了我參與犯罪的證據的哦,當時的所有人都被送進去了,你猜他為什麼獨獨沒有把我送進去?」
我看著他,看著他黑黢黢的眼中盛漫了瘋狂。
「你跟我遭遇了同樣的事吧。」
「不,」我搖搖頭,「你應該比我還要慘一點,陸時安他應該找了不止三個人吧,讓我猜猜,五個還是七個,應該都是身體很強壯的吧。」
周川的眼睛變得震驚,摻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害怕,我沒管他,自顧自地說道,「至於你為什麼沒報警,應該是你剛剛說的那個重病的母親。」
「陸時安給了你一筆你絕對沒辦法拒絕的錢,你妥協了,對吧。」
我再次看向她,也笑了,「你母親最後當然還是死了,即使是百分百能成功的手術陸時安依舊有辦法讓她死。」
「他這個人啊,當然不是什麼好人。」
「就像他了解我一樣,跟他朝夕相處這麼多年的我怎麼會不了解他呢。」
「可他跟你不一樣。」
「他會克制本性的來愛我。」
21
在周川準備上手掐我的時候,保衛來了。
巧的就像是安排好的。
「所以是不是安排好的?」我轉頭看向此時正在我病床前削蘋果的陸時安,一臉不滿的說。
「醫生說你的求生欲一天比一天弱,當然可以保守治療,可成效不大,而且治標不治本,強行讓你活著,你隻會一天比一天痛苦。」
「而如果找出那個本,讓他來刺激你的話,有一半的幾率會讓你自己想通。」
「另一半呢?」
陸時安停下削蘋果的手,垂著眼眸,「另一半是你接受不了刺激,你會直接去死。」
我看著陸時安,故意笑了笑,想要打破此時有些嚴肅的氛圍「你就這麼相信我啊,萬一我死了呢?」
「我大概會陪著你吧,」陸時安看向我的眼睛,很認真,「漫漫,我不想你痛苦的活著。」
在醫院的日子不算難過。
父母和林夕幾乎每天都會來找我,陸時安比較誇張,他直接就在病床旁邊打上了地鋪。
離譜但合理。
這段時間我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大家的笑容也隨著我的變化變得越來越多。
我也漸漸地從他們的隻言片語得到當年那件事情後發生的事。
我的記憶被我自己重塑了,這個我是知道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潛意識地把陸時安作為我活著的條件吧,但還好,是陸時安。
記憶重塑後, 即使是醫生都不太清楚我的腦袋中到底忘記了些什麼,又存在著些什麼, 那個時候還不能太刺激我,所以都裝的很辛苦,小心翼翼地, 生怕踩到我的某個刺激點。
同樣,一些我自以為是的偽裝,以及所謂的」系統」,基本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然後配合著我演戲。
雖然是這樣勸自己的,但對於那自我出生起就很愛我的父母,我總還是會很愧疚。
「(我」但那次失敗了,並且加重了我的病情,我開始出現一些解離性失憶症的狀況。
所以那次之後,他們就不太敢刺激我了。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 我的趨死性越來越強,甚至為自己的死亡合理化。
在幾次治療中, 醫生了解到我將自己的死亡寄託在陸時安身上。
鑑於我的狀況實在算不上好,暫時不能讓陸時安出現在我面前, 隻能循序漸進。
本來是這樣打算的, 也是那樣做的, 陸時安隻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出現我在身邊, 不讓我發現,但漸漸習慣。
直到那次我熬了幾天大夜暈倒的那一次, 陸時安破門而入,發現了我仍開著的電腦上的後事安排計劃,他開始意識到,循序漸進是沒有用的。
但其實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有了一定的求生欲了, 系統的短暫性消失就代表著我也在拯救我自己。
所以在陸時安非常突兀地提出結婚這個請求的時候,我接受了,下意識地去忽略掉那些蹩腳的理由。
之後就是仿佛按了快進鍵的發展,他至於他們所謂的討論婚禮細節,其實主要是在討論我的治療計劃。
時不時地刺激我一下,觀察我的反應, 我的狀況也越來越好,本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的。
如果沒有周川的突然出現的話。
「不過, 周川的出現算是一件壞事。」
陸時安此時正在為我收拾出院的行李, 聽到我突然的一句無釐頭的話,看向我, 搖了搖頭,「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想起來那些記憶。」
婚禮是在我出院後三個月後突然舉辦的。
真的很突然,有種全世界都在瞞著我的感覺。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我已經牽著爸爸的手站在了殿堂的外面。
在門打開的那一刻, 我看到了站在正中央一身白色西裝的陸時安。
光恰到其處地灑在他身上,透著些許聖潔,他抿著唇,通紅的耳朵透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我看著他,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啊,原來我真的嫁了個這麼帥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