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關山離開的那天下午,在一中的宿舍裡裝著行李,丁芳芳躺在上鋪,懶洋洋道:“那種正式的場合,顧關山你得穿得正式點,退一萬步說,至少得穿裙子吧——”


  “我沒有裙子。”顧關山猶豫著說,“領個獎而已,再說我也未必獲獎了,不用這麼大張旗鼓。”


  丁芳芳懶洋洋地翻著雜志:“還得化妝哦。萬一獲獎了的話,他們拍照,你就頂著一張大油餅臉上去領獎不成?——總之妝一定得化。你有沒有化妝品?”


  純爺們顧關山一邊往行李裡塞《隨身記高考3500單詞》和《速記:高考歷史知識點手冊》一邊說:“沒,去了再說。”


  “我也沒有。”丁芳芳說,探頭一看,頓時驚訝地問:“哇……你去北京都不忘學習啊?”


  顧關山想了想,認命地說:“我想好了我以後的道路了,我大概拼了老命也隻能拿個美院的校考合格證,排名很靠後的那種,所以文化課是我入學的唯一機會——”


  丁芳芳撓了撓頭道:“不太懂你們聯考……”


  顧關山笑了起來,拉起自己的小拉杆箱,在高中宿舍的暖陽裡晃了晃手裡的入場函,說:“芳芳,在學校好好學習,我去去就回——”


  “早點回來啊——”丁芳芳從上鋪探出個頭來,喊道:“——我們的數學下周就要開始一輪復習了!歷史下周開選修一,就是歷史上的重大改革與回眸那個,講的很快,聽老魏說最多講五個課時,講完整本書……”


  顧關山笑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好。”


  “無論拿沒拿獎,你都是我心裡畫畫最好看的姑娘。”丁芳芳說,“你會走的很遠,顧關山,祝你馬到成功。”


  顧關山在夕陽裡微笑,說:“這麼肉麻啊——我走啦。”


  丁芳芳喊道:“我要吃驢打滾兒,不給我帶我就要鬧啦!再見——!”


  顧關山拉著拉杆箱下樓,順便將假條交給宿管阿姨。


  宿舍樓外是個金黃的、屬於春天下午的夕陽,迎春花在風中搖曳,觸目所及是漫山遍野的花和嫩芽。


  青春逼仄,春天卻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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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關山眯起眼睛,站在一中的宿舍樓下等待沈澤。


  第59章


  北京首都機場,夜裡,天邊一輪圓月,顧關山打著哈欠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你這班飛機……”顧關山走在長長的到達通道裡,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迷迷糊糊地說:“怎麼這個時間點啊……我好困……”


  顧關山和沈澤走得急,此時仍穿著一中的校服,在一群人裡有些奇怪,他們如今時間很緊,上午上課,下午就收拾了行李去了機場,晚上七點的飛機,到北京是北京時間十點鍾。


  沈澤說:“我們出去打到車了,你就睡。”


  顧關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跟在沈澤的身邊,沈澤將她的行李箱盡數幫忙提著,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她穿著一雙白匡威,一頭柔順黑發在腦後扎成了個馬尾辮,沈澤雖然是個肩寬公狗腰的高個青年,身上也透著一股青春年少的氣息。


  “外面可能有點冷。”沈澤看了眼落地玻璃窗外頭,將自己身上的寬大外套一脫,遞給顧關山,隨意道:“你先穿著。”


  沈澤裡面隻穿了件黑T恤,手腕上戴著個湖人隊籤名的籃球手環,手臂修長肌肉結實,將顧關山用外套一裹,攬著走了。


  經過他們的人大多西裝革履,至少也穿著正式,幾乎都是二十多三十的,正當壯年的成年人,在這群人裡,他們兩個高中生在這長長的通道中就格外的扎眼。


  沈澤並不在意那些探究的眼光,他伸手揉了揉顧關山細軟的頭發,穿過半明半暗的走廊。


  他去轉盤處取了行李,帶著顧關山去外面打車,在帝都的黃色出租車裡,顧關山困得抱著沈澤的胳膊,迷迷糊糊地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顧關山輕輕柔柔地偎在他身邊,呼吸淺而柔軟,沈澤依稀有了種‘她被馴服了’的認知。


  ——馴服。


  沈澤感受著胳膊上陌生而柔軟的觸感,他和十七歲的顧關山有過擁抱,有過親吻,卻沒有過這樣純粹的依賴,這樣溫柔的肌膚相貼,像春夜雨後的溫暖星雲,溫柔到閉上眼睛就是一生。


  黃出租車行駛在黑夜的、首都機場高速上。


  路燈溫柔的橙光靠近又迭然遠離,路邊種的野花在春天綻開花苞。


  沈澤輕輕地晃了晃顧關山,說:“看,以後我們大學了,一起來報道,也走這條路。”


  顧關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嘀咕道:“……你先能考上北京的大學再說吧。”


  沈澤不以為意,哂了一聲道:“反正就是明年的九月份了。到時候你的宿舍我來搬,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學裡那些學長什麼德行……我一個哥和我說過,去給新生學妹搬行李的學長都是抱著找女朋友的想法去的。”


  顧關山笑了起來:“然後呢?”


  沈澤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地說:“——但你早就有主了啊,所以我去給你搬,有什麼問題嗎?”


  顧關山蹭了蹭他的胳膊,小聲說:“有主個鬼……話說都是一樣的體育課,你為什麼會有肌肉啊?”


  “當然是因為長得好。”沈澤嗤地笑了一聲,在顧關山耳邊低聲道:


  “——還有胸肌腹肌,你要不要看?”


  顧關山笑了起來,嘲弄地說:“滾蛋,我爸讓你到高中畢業都離我遠點。”


  沈澤突然尷尬了起來,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爸也……算了。”


  然後他小心而笨拙地將顧關山用外套裹了起來,顧關山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枕在沈澤胳膊上睡了,她鼻尖圓潤,睡覺的模樣像隻白鶴。


  沈澤看著顧關山睡覺的樣子,心裡泛起無限柔情。


  沈澤爸爸給他們訂了他去北京慣常住的酒店。


  那酒店極為豪華,門廳裡頭擺著祖馬龍的青檸羅勒與橙花的香氛,烏木雕塑極具藝術感,雪白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鑑人,給人度蜜月都夠了。


  但是別說度蜜月了,沈澤一走進去,就感覺到了來自家長的壓迫……


  前臺小姐給他們開了兩個門對門的房間,卻狀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前段時間和頤酒店那件事你們聽說了吧?你們的房間非常安全,門口就是CCTV,你們不用擔心任何襲擊,或者被偷東西的危險,我們都有錄像,非常清晰的那種’。


  沈澤:“……”


  顧關山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還單純地對前臺小姐姐道謝。


  沈澤幾乎想鑽進地心……


  沈爸爸做的非常絕,沈澤入住之後不久就來了個電話,先是查崗,外加耳提面命地告訴他明天要帶著顧關山去做什麼,最後沈媽媽浩浩蕩蕩地出場,給沈澤上了一節搭配課。


  “她年紀小,”沈媽媽在電話裡說,“不用穿得那麼正式,但也不能亂穿,會被笑話。妝容也得注意……正式場合的穿著是一門學問,阿澤,找張紙,我給你仔細說說。”


  沈澤打了個哈欠,乖乖找了紙,開始記筆記。


  “得買那種晚禮服……”沈媽媽說,“款式不要太用力,不能誇張,我記得關山身材好,什麼款式都可以買,今年流行那種一字領的小裙子,高跟也得有一雙,我猜她沒有吧?”


  直男沈澤疲乏道:“……你要不然從前臺轉個線,親自和她說?媽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但是我會付錢……”


  沈媽媽:“合適嗎?我是誰?沈澤,我寧可你看上去像個精通搭配的基佬。”


  沈澤:“……”


  沈媽媽:“聽不懂就一個字一個字地記,分辨不出重點就全文摘抄。——關山我記得是一米六五,以前應該沒穿過高跟,你給她買一雙三四公分的……”


  沈澤依言記筆記,沈媽媽一說到搭配就滔滔不絕,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兒子灌輸成婦女之友。


  ……


  沈澤記了滿滿一頁筆記,沈媽媽才停了自己的搭配課,問起了正經事兒:“兒子,明天去做什麼?”


  沈澤哈欠連天道:“逛街,頒獎典禮,明後天去清華北大轉悠一圈,就當朝聖了。話說回來了,媽,你才見了關山一面,怎麼對她這麼上心?”


  沈媽媽反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沈澤想了想,糾結道:“……我就是,覺得你很喜歡她。因為挺奇怪的,畢竟你不是個會對見了一面的人這麼上心的……人。”


  沈媽媽在那頭笑了起來:“沈澤,你說的對,我不是。雖然我也很喜歡她……”


  “可是,我對她這麼好的原因是因為——”


  “——我知道,我兒子能喜歡她喜歡到這地步的姑娘,肯定是非常招人疼的。”


  沈澤拿著電話沉默了一會兒,從嗓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何止呢。


  第二天早上,顧關山是被沈澤叫起來的。


  她從柔軟的床上醒過來,揉著眼睛給沈澤開門,沈澤收拾完畢,低頭在顧關山唇上一吻。


  顧關山還沒睡醒,卻瞬間,臉紅到了耳根。


  沈澤親完,不甚在意地說:“早安。”


  顧關山:“你……你……”


  “嗯……”沈澤打量了一下顧關山道:“我媽說得對,她讓我今天帶著你去打理一下——”


  顧關山抗拒道:“什麼打、打理?我又不是沒法見人——”


  “她和我說,如果獲了獎,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會在臺上留下特別漂亮的紀念照片。”沈澤不經意道,“但是如果沒獲獎,至少你打扮的很好看,想想自己是個小美人兒,也沒那麼難受了。”


  顧關山笑了起來:“什麼歪理邪說……但是聽起來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對自己有數。”顧關山眼睛笑得眼睛像小月牙兒:“能拿個銅獎都不錯了,可能連上臺的資格都沒有,但是你說得對,我還是應該打理一下自己。”


  沈澤瞟了一眼房間門口,想起自己的爹的耳提面命,又覺得一陣發憷——監控還在呢,進來的時間太長會不會被誤解?


  他又看了一眼顧關山,顧關山穿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寬松小兔睡衣,領子扣到領口,卻看得出她開門之前還穿了內衣——還挺害羞的。可無論怎麼遮擋,寬松的睡衣下卻能看出她玲瓏有致的線條,是一段纖瘦柔軟,一手就握得住的腰肢。


  ……現在的顧關山,和長大成人的她有什麼兩樣呢?


  沈澤喉結微動,思想幾乎要犯罪了。


  顧關山喊他:“……沈澤。”


  沈澤:“嗯、嗯?”


  “我吧……”顧關山尷尬地撓了撓頭,說:“這話我其實不想說的,但是,沈澤……”


  沈澤喘了口粗氣,壓下旖旎思緒,看著顧關山。


  顧關山說:“我要換衣服。”


  她頓了頓,又冷靜地補充:“——你出去下。”


  那天下午,是顧關山十七年人生,第一次走進美容院。


  那美容院似乎在那片區域還挺有名的,沈澤媽媽傾情推薦:“我過年的時候和別的阿姨去了一次,非常好”,而且還有“上世紀末就絕跡的化妝服務”。


  那裡有水療,有按摩,裝修還挺豪華,沈澤實在是不理解化妝是怎麼一回事,他覺得顧關山本身就挺漂亮了,沒有必要往臉上擦脂抹粉——說不定還要塗個吃孩子式的大紅嘴唇。沈澤媽媽每次化妝,沈澤都有點get不到點。


  顧關山在化妝臺坐下,溫和的燈光打到她臉上,有化妝師拿著超巨大的,看上去是寫對聯用的大小的粉刷出現,沈澤靠著牆,站在她身後。


  顧關山謹慎而緊張地問:“……那、那種場合,還是必須要化妝的,是嗎?不能不化嗎?”


  沈澤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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