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建軍大半夜氣都氣死了。


  養了個兒子實在是不省心,甚至可以說是個不折不扣的狗東西,也不知道顧家那姑娘是怎麼養的,人家家裡那小姑娘幹什麼什麼像樣,自家這破兒子——大半夜沈建軍以為他把小姑娘始亂終棄了,差點兒腦溢血——如今頗為後悔揍兒子揍得太輕。


  沈澤光著上身,後背上敷著條冰毛巾,坐在電腦前啞著嗓子問:“……爸,異國戀,挺難的吧。”


  沈建軍:“我沒異國戀過。”


  “……”


  然後沈建軍疑惑地問:“你說送她出國就送她出國?老顧同意嗎?而且申請什麼學校也沒定。”


  沈澤:“這你不用擔心……她可熱門了,那麼好的學校都排隊等著要她。”


  沈建軍又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好奇心,問:“而且咱家裡也不差錢,你想去就去嘛,為什麼非得異國?想不開還是腦子有問題?”


  沈澤咳嗽了一聲,他嗓子裡還是像有口血,一咳嗽整個後背都疼。


  “我不能去。”沈澤說,“我成績不行……英語也不行,你就算把我送去培訓,我能考個雅思4.5都不錯了,SAT更不用說,那個更完蛋。”


  沈澤又咳嗽了一聲:“我不能……讓她在那麼好的學校畢業,我卻拖她後腿,拉低她的層次。”


  “再說了,我也要有個將來……”沈澤喃喃道:“也要有個人生。”


  沈建軍沒說話。


  窗外臺風席卷整個大地,窗戶都被吹得瘋狂震顫,玻璃窗外是個濃黑混沌的暴風暴雨夜。


  沈建軍嘆了口氣:“……算了。”


  “我給你說明白。”沈建軍平靜地說:“在一段戀愛裡,距離是非常可怕的東西,牽扯到異國戀的時候還會有時差,換句話說,不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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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沒說話。


  沈建軍又說:“而且還會有更多的誘惑。”


  “不隻是會在那裡遇到全新的人。”沈建軍喝了口他的冬蟲夏草茅臺,愜意地眯起眼睛道:“——還有別的東西,另一種文化,另一種吸引。能粉碎一段戀情的東西有很多……第三者,金錢,家庭,不可抗力,時間……”


  “其中,距離,是最鈍刀子割肉的一個。”


  沈澤沉默了很久,方低聲道:“……我明白。”


  燈光柔和地打在父子倆身上,沈建軍那一瞬間,完全不能理解對面那個年青人。


  他那一晚上所不能理解的東西有很多,例如曾經皮猴子般的沈澤跪在他面前,任由自己將他抽了個半死,一點都沒反抗。再例如沈澤的重點竟然是‘背棄誓言’。


  但是那麼多不懂的東西裡頭,這句“我明白”,是沈建軍最不能理解的。


  沈澤從小就是個獨生子,他們夫妻倆脾氣又好,會疼孩子,沈澤要什麼東西,從來都是拿不到就發會脾氣,怎麼可能會把自己的東西朝外推?


  沈建軍收斂了些許,真誠道:


  “她可能異國之後和你感情就淡了,也可能一畢業就留在國外了……”


  他停了停,又挑明:“沈澤,你知道你這麼做,你可能從此就和她沒有交集了麼?”


  沈澤停頓了一下,在那個名為“願望”的臺風的,能摧毀一切的風聲裡頭,沙啞地說:


  “……我知道。”


  第70章


  顧關山揉著眼睛去上學,外面仍是風吹雨打的,天氣灰暗,臺風從他們市裡的側邊擦了過去,滿地落葉,花朵落了一地。


  沈澤已經在教室,黑眼圈快長到鼻子了,不知道昨晚做了什麼,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覺。


  顧關山心想,這是個勵志要考北大的人——把自己的早自習睡過去,像話嗎?


  雖然沈澤在奮起直追,進步也快,但當他把政史地和數學四個短板補上之後,語文和英語這兩個卻是一場持久戰——而且非常不樂觀。


  語文和英語,是號稱一個月不學就會退步明顯,但是就算學三個月,也沒啥顯著進步的學科。


  而早自習——就是語文英語的專場。


  北大是什麼概念?七百五十滿分的高考,要考到六百七,才能從他們的低空飄過去。


  低空飄過分數線是什麼概念?


  也就是說,考生就算考到六百七,也不敢報北大——當省內可以平行志願的情況下,考生可能會從一批次錄取中騰出一個名額給PKU,可如果省內是非平行志願的話,考生保險起見,會把第一志願留給下面的C9。


  要滿足670這條件,文綜至少得考到二百七十多,數學不能扣超過十分,英語不能低於一百四,語文最差也得達到一百二——加起來才堪堪有個六百七,能上復旦了。


  沈澤倒好,英語考到105的那天,跟顧關山翹了一下午的尾巴……


  顧關山思及至此,心裡一種這狗東西真不爭氣的怨念油然而生……然後她對著沈澤就拍了一巴掌!


  沈澤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低聲道:“你……你真狠。”


  顧關山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啊?”


  “沒……沒事。”沈澤疼得話音發顫:“你早飯吃了嗎?”


  顧關山有點擔心,坐在位置上回過頭看他:“你怎麼了?背疼?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沈澤將他的語文書合上,伸手摸了摸顧關山的頭發,柔和而溫暖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顧關山心裡咯噔一聲,隻覺得自己可能把沈澤打傻了。


  課間裡,沈澤看著自己的手機,顧關山在前面和丁芳芳打情罵俏,沈澤看了他們片刻,從通訊錄裡找出了顧遠川的手機號。


  他停了停,發了條短信:“顧叔叔,有時間麼,我想和你談談。”


  顧遠川回復得很快:“這周六下午。”


  沈澤停頓了一下,看向顧關山,顧關山坐在花的影子裡面。


  她和花與陽光是脫不開關系的,沈澤每次看到她都能聯想出一個萬物復蘇的春天。


  他戳了戳顧關山,問:“你有你以前畫的東西嗎?我想看一看。”


  顧關山想都不想地從桌洞裡掏出自己的素描本交給沈澤,沈澤坐在她身後翻了起來,她那個素描本畫得已經很慢了——她這個學期摸魚非常的少,素描本裡面畫著形形色色的人,隻是用普通的4B鉛筆畫的,但是卻都有著自己的靈魂。


  她畫破舊的機器人,畫螺絲釘,畫站在一輛80年代生鏽福特旁的大叔,大叔的皮夾克磨損了,眼神滄桑地望向遠方。


  顧關山還畫頭上插著羽毛的法國貴婦,紅唇豔麗,站在爬滿花藤的陽臺上,鴿子騰空飛起,她睥睨著草坪上的麻雀,帶著一種輕蔑和不屑,看著平凡的眾生。


  顧關山的畫面暗了,開始畫人,畫人的神態,從眼睛裡刻畫人的過去和苦楚,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和故事在裡頭膨脹起來,像是她的心境。


  沈澤將那個本子收了,看向顧關山,她和丁芳芳說話時眼睛裡都是一種難言的憊色。


  他第一次看到顧關山的時候,她神採飛揚,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自信。


  沈澤不想讓那種不可一世凋零,好在現在還來得及。


  他什麼都沒有告訴顧關山。


  沈澤熬了好幾個夜,把她的作品集做了。


  那並不難,沈澤的電腦上就有顧關山漫畫的源文件,加上一部分從她的本子上掃描下來的鉛筆馬克筆的手繪,和顧關山以前發給他玩的幾張正式彩稿——聽說是什麼合志的一部分,一份傳說中的Portfolio就這麼做了出來。


  沈澤並沒有什麼設計功底,也沒什麼藝術細胞,他隻能自己胡亂摸索。在背完當天的筆記整理完錯題之後,沈澤就一個人開著燈到深夜,在電腦前折磨自己,面對著顧關山繽紛到炫目的稿子,他笨拙地排版,在下面寫上日期和簡單的介紹。


  ——這個如果讓她來做,肯定會做得更漂亮,沈澤想。


  他一開始的時候,每次將圖片拖進PS,每次敲下鍵盤介紹這幅圖片,都覺心頭流血。


  青紫的後背疼得鑽心。他想著四年,想著他們的將來,他越是往後做,越是意識到——他在親手送走那個順尼羅河飄到他床前的嬰兒。


  那個嬰兒在近一年前飄到了他的床前,沈澤愛她,將一腔柔情和鐵骨交了出去,如今他又將那裹著樹脂的籃子放回了河流。


  沈澤在親手送走,他的姑娘。


  沈澤眼眶都熬得通紅,將那份排版簡單甚至簡陋的代表作品集做完,他做到後面甚至麻木了,心裡想顧關山看到這玩意絕對會找個小白臉跑路——沈澤認為自己是個24K的混賬,正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因為他還要找一個顧關山絕不會接受的盟友。


  沈澤拿著一個文件夾,走進他以前和顧遠川談判的那個星巴克。


  顧遠川坐在沙發上,晚春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他平靜地雙腿交疊坐在那裡,姿態有種說不出的文雅。


  沈澤這次和他認真打了個招呼。


  “顧叔叔好。”沈澤道。


  顧遠川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說:“你好。”


  沈澤坐在了他的對面,將那嫩黃色的文件夾放在了黑桌子上。


  顧遠川不解地看向沈澤。


  沈澤那天穿得也不甚正式,牛仔褲還卷了個褲腿,穿著一雙耐克的高幫球鞋,就是坐姿和走路的樣子不怎麼自然,他僵硬地將那個文件夾推了過去。


  顧遠川敏銳地問:“你後背怎麼了?”


  沈澤說:“被揍的。”


  顧遠川了然地點了點頭,沈澤一後背的又是青又是紫的道道,他已經伏著睡了一個星期,一部分紫色痕跡已經泛黃了。


  “老沈脾氣好。”顧遠川嘲諷地說:“所以等到了現在才揍你。”


  然後他又問:“這是什麼?”


  沈澤沒回答,顧遠川將那透明的文件夾翻開了。裡面裝著一本厚度可觀的A4大小的小冊子,封面上就是一行字:


  PORTFOLIO(代表作品集)


  ——GUANSHAN GU


  顧遠川沒什麼表情地一頁頁地翻了過去,顧關山是個非常喜歡用鵝黃色和草綠的人,那顏色非常有感染力,陽光映在銅版紙上,將這個中年男人的臉都映得發亮。


  他一頁頁地翻完,沈澤就沉默地坐在他的對面,顧遠川看完,將那一本印刷物慢條斯理地放在了桌上。


  顧遠川嘲諷地問:“怎麼給我這麼個東西?我們公司現在設計師沒有空缺,你把這個給我——沒用。”


  沈澤頓了頓,輕聲道:“顧叔叔,你考慮過讓關山出國嗎?”


  顧遠川:“……”


  顧遠川終於坐直了身體,看著沈澤。


  “我考慮過。”顧遠川盯著沈澤道,“她根本不適合國內藝考這條路。但是她不願意出去,說自己頂得住。我不會替她做決定了——但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


  沈澤艱難道:“……因為她不適合。”


  “我那天去畫室,”沈澤艱難地承認:“……看到她坐在畫架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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