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帝,策論可寫出來了?”珠簾後驀地傳來一道清冷的女音,語氣雖平,卻是不怒自威,“還有半柱香時辰,若再不成,便停食靜心。”


  紀昭顯然是怕極了這聲音,忙繃緊身子重新端正姿態,苦著一張臉,不住給紀初桃使眼色。


  “?”紀初桃沒明白。


  紀昭泄氣似的垮下雙肩,一臉無可奈何。


  這時,宮婢將最後一道珠簾卷起,露出了坐在簾後的貴氣女子。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一襲深色的宮裳,步搖金釵,發髻梳得極其工整,質感極佳的裙裾蜿蜒垂下,似最深沉的夜色流淌。她不算太美,但氣質高貴,嘴角始終掛著得體的三分笑意,隻是笑意卻從未映入眼底,讓人不禁從心底敬而畏之。


  紀初桃輕聲問了好,在一旁坐下。瑞獸香爐中的煙霧嫋嫋暈散,訓練有素的宮娥悄悄奉上茶點,又悄聲退下。


  長久的沉默,殿中安靜得隻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這樣肅穆沉寂的氣氛,別說是日日謹小慎微的皇弟,便是偶爾來之的紀初桃也難以消受。


  “大皇姐,”紀初桃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靜,輕聲問,“今日找我,是為何事?”


  不多時,大公主紀妧終於合上奏折,看了妹妹一眼。


  精雕玉琢的姑娘,有著最得天獨厚的皮相,和與深宮詭譎格格不入的幹淨眼眸。


  “本宮若沒記錯,再過不久便是永寧的生辰了罷?”紀妧問道,像是隨口拉一句家常。


  但紀初桃知道,高高在上的輔國長公主殿下從不會找人拉家常,譬如她喚自己的名字,也隻是規矩疏離的一句“永寧”。


  “是,下月初十便十六歲了。”紀初桃說著,對大姐突如其來的親昵感到新奇。


  紀妧微微頷首:“十六歲,的確長大了。當初你二姐下嫁和親之時,不比你大多少。”


  紀初桃正疑惑大姐提這些往事作甚,便又聽見紀妧狀似無意道:“永寧可有了心儀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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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猝不及防,正中紀初桃的心事。


  她想起了夢中的內容和那些未完成的畫像,臉上又是一陣燥熱,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真沒有?”紀妧審視著她,嘴角揚起,放緩語氣道,“少女懷春乃是常事,說出來,興許本宮還能給你做主。”


  紀初桃輕咳一聲,掩飾般端起案幾上的茶盞,眼神飄忽道:“真沒有。我在永寧宮裡,又見不到什麼男子……”


  “那你畫中的那個男人,是誰?”紀妧輕飄飄問。


  “咳!”紀初桃一口茶嗆住。


  ……原來小皇弟給她使眼色,是想告訴她這事兒。


  雖說大姐對自己還算溫和寬宥,但紀初桃仍舊慌亂了一瞬,道:“不是誰……我隨意畫的,並無特指。”


  紀初桃不擅長說謊,尤其在大姐這般精明的人面前。


  她偷偷看了眼座上的紀妧。


  果然,紀妧眯了眯眼,明顯不信的神情。


  紀初桃如坐針毡,實在不知該找什麼理由搪塞,隻得求救般看向一旁的紀昭。


  小皇弟尚且自顧不暇,哪裡還敢幫她說話?遂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又埋頭奮筆疾書起來。


  這個阿昭,白疼他了!


  正不知該如何糊弄,忽見秋女史手捧貽誤匆匆而來,立於簾外道:“稟大殿下,有加急密折。您吩咐的事,已有眉目。”


  這麼一打岔,紀妧遂顧不上盤問紀初桃,頓了頓,淡聲命令:“呈上。”


  秋女史躬身上前,雙手呈上密折。


  紀初桃松了口氣。準備等大姐看完折子,自己就起身告辭,誰知卻聽見耳旁傳來“啪”的一聲,她抬起頭,隻看到紀妧握著密折,眉目間似有冷意,但隨即便恢復了平靜。


  紀妧向來喜怒不形於色,能讓她這樣反應,多半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紀初桃有些擔心,連忙問道:“大皇姐,怎麼了?可是明天的御宴有什麼問題?”


  “御宴?”紀妧輕笑,“你知道明天宴會上來的人是誰嗎?”


  紀初桃道:“聽說是祁小將軍……”


  “祁……祁連風的後代,果然和他一樣,是養不熟的狼。”紀妧看著妹妹天真的眼神,問道,“永寧,你知道人是怎麼訓狼的嗎?”


  紀初桃搖搖頭。


  紀妧:“首先要狠狠地打,打到他怕了,學會臣服了,再給他好吃的,當他明白聽話就有肉吃,不聽話就要挨打,狼就變成了狗。”


  “隻可惜,總有些野性難馴的狼崽子,大了些,便想要反抗起主人來……”


  她語氣淡然,卻令紀初桃打了個寒顫,卻沒忍住問道:“那……那要怎麼辦?”


  紀妧垂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隻能殺了。”


  她雖然笑著,可言語之中的殺意,令整個大殿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連一直奮筆疾書的小皇帝,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筆,看了一眼屏風。


  紀初桃知道:每當大姐露出這般神情的時候,多半就有人要倒霉了。


  轉瞬一日,御宴如期到來。


  鎮國侯府,浮雲蔽日,天光黯淡。


  宋元白是祁家鎮國軍的副將,亦是與鎮國侯世子祁炎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友。


  此時宋元白一邊端正武袍一邊穿過中庭,沿著月洞門轉個彎,便見前方竹園小徑之中,一襲暗黑戎服的熟悉身影騰挪翻飛,那人手中長劍如虹貫日,劍氣破空,疾風卷起竹葉翩跹,有驚鴻遊龍之態。


  聽到腳步聲,黑袍小將聞聲收勢,背對著來人執劍挺立,仿若一柄筆直的劍。


  “祁炎,我的祖宗!您可消停會兒罷!” 宋元白苦著臉道,“傷還沒痊愈呢就來舞劍,傷口再裂開,你這胳膊就廢了!”


  風停葉落,劍刃上映出一雙桀骜難馴的眼眸。


  “說。”氣息沉淡的嗓音。


  “宮宴就要開始了,我來喚你同行。” 宋元白依靠在月洞門下,吊兒郎當道,“若是去晚了,指不定那群瘋狗又要借題發揮,給你使絆子。”


  祁炎似乎嗤了聲,回劍入鞘,有如龍吟。


  “沒有主子的授意,瘋狗怎敢攀咬?”說話間,他已抓起一旁石桌上的外袍隨意披上,迎著光,愈發顯得背影身高腿長,恣睢張狂。


  “走,會會他們。”


  ……


  半個時辰後,紫宸殿外。


  宮娥內侍捧著瓜果酒水魚貫出入,殿中隱隱傳來絲竹之聲,文武百官俱是身著官袍,互相招呼著結伴入殿赴宴。


  而一側的長廊之上,幾名宮婢簇擁著紀初桃快步而來。


  “大公主已經動身過來了,殿下千萬要趕在大公主之前入席!”挽竹捧著裝有一套釵飾的錦盒,不住催促隨行的小宮女,“怎的沒有抹口脂?快拿來給殿下用上。”


  “口脂太豔俗了,本宮不喜。”紀初桃穿著一襲茜紅的織霞衣,柔順的黑發挽成小髻,微風一過,衣袂輕飖,當真像煙霞中走出似的,點亮一宮秋色。


  另一大宮女拂鈴聞言蓋上胭脂盒,笑道:“不喜便不抹罷,殿下唇紅膚白,不用胭脂反而有天然之美。”


  隻有挽竹覺察出她情緒不高,小心道:“殿下因何不開心?可是今日的妝面不合心意?”


  紀初桃輕輕搖首:“和這些無幹,是本宮自己興致不高。”


  自從昨天從大姐的長信宮歸來,她便隱約察覺到今日宴會多半不太平。


  紀初桃不喜朝堂那些勾心鬥角的紛爭,偏生又無力改變,就像是個精致的擺設,在大姐需要的時候拎出來撐撐皇家的場面,教她馭人弄權之術……


  大姐常說,這是她身為帝姬無法擺脫的責任,可惜,她總是學不會那套。


  思及此,紀初桃嘆了聲,手摸到空蕩蕩的腰側,“咦”了聲道:“本宮的佩玉呢?”


  “呀,定是出門太忙給落下了!”拂鈴道,“殿下稍候,奴婢這就回去取!”


  紀初桃本想說不佩玉也沒什麼,但拂鈴已經轉身折回永寧宮了,隻好道:“算了,還是快些入殿吧。若是去遲了,眾目睽睽之下被大姐問話,越發尷尬……”


  她隻顧著和隨行的宮婢說話,全然不察長廊的拐角處,有另一行人快步而來。


  下一刻,紀初桃驟然撞進一個陌生的懷中,額頭磕出一聲悶響,疼得她踉跄一步。若不是被撞的那人發出一聲低哼,紀初桃險些以為自己撞的是牆,胸膛也太硬實了些。


  離得這般近,紀初桃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混合著血腥的淡淡藥味。


  “殿下!”宮婢們齊齊驚呼,手忙腳亂扶住了她。


  紀初桃還以為衝撞她的是宮侍,捂著額角抬首,卻在接觸到那人年輕的臉時驟然呆住。


  她的臉頰騰得赤紅起來,活脫脫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第03章 祁炎 那個三番五次闖……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武將,還未及冠,說是少年也不為之過,相貌極佳,身正腿長,紀初桃抬首看他時,隻覺一片雲翳籠罩眼前。


  視線相對的霎時間,紀初桃瞳仁驟縮,滿腦子都回蕩著一個聲音:怎麼是他?!


  那個三番五次闖入她夢裡來的男子!


  之前雖說她也困擾過,但說到底,心裡是不大相信那個夢的。如今驟然見到一張和夢中極為相似的臉,隻覺當頭一棒,洞房花燭夜的零碎畫面如潮水般湧來。


  血液仿佛衝上頭頂,幹澀的嗓子因震驚而發不出一個音節。


  挽竹護主心切,見紀初桃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還以為她被撞丟了魂,遂將唇一咬,噔噔朝前兩步行了禮,語氣生硬道:“宮中不得疾行,萬望二位大人當心。若是殿前失儀衝撞了長公主殿下,怕是會敗了宮宴的興。”


  紀家的長公主一共才三位,大公主威儀多謀,二公主風流豔麗,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而眼前的少女嬌俏爛漫,一副錦衣玉食喂養出來的單純模樣,用頭發絲想都能猜出是誰。


  “抱歉抱歉!臣等軍中馳行慣了,急於赴宴,不料衝撞殿下,實乃罪過!”黑袍少年身邊的小白臉率先拱手致歉,賠笑道,“臣鎮國軍副將宋元白,見過長公主殿下!”


  姓宋的小白臉說了什麼,紀初桃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直到一旁的宮婢出聲提醒,她才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她又看了看那不出一言的黑袍少年,目光中是掩蓋不住的驚疑和探究。


  冷峻的少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約莫誤會她在生氣,不想橫生枝節,便抱拳行禮道:“臣無意冒犯,望殿下恕罪。”


  “從今往後,殿下便是我的人了……”


  你聽你聽,連聲音也和夢裡的那般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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