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垂下眼,看著他修長如玉的手端著那至高無上的皇權。


我的手按在國璽上,然後微挑眉。


「是不是還少了什麼?」


雲徹抬起眼,雙眸深邃。


「鳳印,臣就自己留下了。」


我輕微地勾了勾唇,從他的身側擦身而過。


雲徹也站起身,跟在我的身後。


這些年,謹小慎微是我,亂臣賊子是我。


光風霽月是我,碾入塵埃亦是我。


我還是我,隻是歲月漸長,我早已不是京城當年那個擲千金博美人笑的小侯爺了。


我坐在了冰涼的龍椅上,所有人都必須抬頭才能瞻仰我。


但是幸運的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我的身邊,有小桃子,上萬的弟兄們,在天上保佑我的爹娘。


還有此刻站在我身側的……那個人。


15


楚帝踉跄地從昏暗的大殿內連滾帶爬出來,抱住我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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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徵著皇權的龍冠掉落在地面上,滾落到我的腳邊。


「都是朕的不是,朕不該聽信小人讒言,不該疑心南安侯功高蓋主。」


楚帝蒼老的手慌亂地抓住我的衣角。


「小淙,朕是你親舅舅啊……朕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們是一家人哪,骨肉血脈至親,你若要皇位,朕給你便是了,隻求你放過朕……」


我半蹲下身子,一點點地掰開他的手,殘忍地一點點磨滅他的希望。


「皇帝舅舅,我的爹娘,同您也是一家人。」


我重新站起身,閉上雙眼,語氣淡淡:「拖下去,剁碎了喂狗吧。」


楚帝頹然地一傾,士兵們將他拖離大殿。


大仇得報,我明明是該開心的。


但是眼下,我的胸腔裡卻泛出苦澀,空落落的。


我不該站在這裡,我也從未奢望過天下。


從始至終,我想做的不過是個京城裡不沾風月的小侯爺。


我苦笑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可是這雙手,明明從始至終不沾血腥,此刻卻又是沾滿了鮮血,怎麼洗都洗不掉。


「雲徹,我這麼殘忍,會遭報應的吧。」


雲徹垂下眼,握住我的手,和我並肩站在一起。


「臣的陛下自會長命百歲的。姜淙,我一直都在。」


16


我登基那日,萬臣跪拜。


累了一天,剛想休憩會兒。


我看著雲徹目光灼灼地站在我的寢宮裡,頓時後背一涼。


「你還不走?」


雲徹冷靜異常:「臣要侍寢。」


好好好,直言不諱,直抒胸臆,理直氣壯。


我連忙把解下的腰扣又重新系上。


「你瘋了吧?朕明日還要早朝。」


雲徹倒也沒有想為難我,伸手扣住我的衣帶。


「哦,反正夜色還長,不如陛下給臣解釋解釋……」


雲徹比我還高上一個頭的身體輕而易舉地就覆住了我的腰身,把我抵在了床邊。


「在有臣給你放水的情況下,你是怎麼做到攻一座城攻了三個月的?」


我想了想,雲徹說的應該是攻裡城的那次,外守全撤,連城門都不關。


這,誰敢直接莽上?


我耳尖發燙地閉上了雙眼。


總不能說我怕那是空城計,前期做足了調查才敢攻城的吧。


至於為什麼這般謹慎……是因為輸不起,我已經,輸不起了。


雲徹靠得更近了,連帶著我都有些站不穩。


我深以為這個世界就是個巨大的殺豬盤。


楚都外不好騙,就把人騙進來殺。


我睜開眼,對上雲徹那雙染上情欲的清冷眸子。


視死如歸地把褻褲一脫,咬牙切齒道:「做。」


17


從登基的那夜之後,我才知道殘暴的鳏夫有多可怕。


八年不開葷,一次抵八年。


第二天能爬起來上朝都算我天賦異稟。


現在,我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屁股疼。


還好我是皇帝,隻要不想,應該還是能……


清冷的聲音從身前響起,我抬起眼對上雲徹溫涼但不容拒絕的視線。


雲徹抱著衾被:「陛下,臣來侍寢。」


我:「……」


我默默地翻了頁奏折,當著雲徹的面,故作疑惑地問內監。


「朕今晚翻牌子了嗎?」


內監苦笑地打著哈哈:「陛下,您和皇後的事,就別帶老奴了吧。」


內監撤得比兔子還快。


我:「……」


看到內監識相地退下,雲徹露出溫和的笑意。


雲徹輕喘地咬住我的耳尖,結實勁瘦的腰抵住我的背部,把我抵在桌上。


「陛下是自己脫還是臣來幫您?」


我輕笑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朕有說今天晚上是你侍寢嗎?朕有後宮佳麗三千,朕勸皇後還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雲徹也不生氣,隻是挑落我身上的龍袍。


「誰侍寢重要嗎?把陛下的身子伺候爽了才是最要緊的,不是嗎?」


好有道理,我竟然無從反駁。


我被抵得難受,聲音微微發啞地冷笑。


「你少自信了,就你那……唔。」


燭火微微,一夜不知道叫了多少次水。


半夜,我才剛剛強忍著酸痛從床上爬起來。


又被人從龍帳裡撈了回去,隻剩下一隻手在外面掙扎晃動。


我咬牙切齒道:「姓雲的,朕明日就下旨把你送到宮正司剁了當太監。」


身後的人輕笑地按著我的後腰。


「那也得陛下明日有力氣起得來才行。隻要陛下明日還能爬起來,隨便剁。」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18


自那日後,雲徹連著兩日不曾來上朝。


雖然我嚴重懷疑是不是他閃到了老腰,但是男人嘛,畢竟好面子,我也不能直接去問他。


於是心煩意亂的我獨自來到了天居閣。


看到我的時候,國師放下了案卷,然後恭順地拱手:「陛下。」


我抿了口茶,隨意地道:「國師果然比路邊算命的算得更準些。


「既善推演,不如國師幫朕和雲皇後推演一番,日後還會有什麼坎坷。」


國師伸出兩指故弄玄虛了一番,然後低聲道:「陛下和雲皇後會平安順遂。」


我面無表情道:「朕不信。」


國師這人壞得很,話從來都隻說一半。


要是當初他先告知我是皇帝命,說什麼我也得先攻了雲徹啊……


他有些無奈:「在下以父母起誓……」


國師頓了頓,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但在下的父母早已亡故,不如臣以陛下您的父母起誓……」


我面無表情:「朕也沒有爹娘。」


好好好,兩個人湊不出一個父母。


國師有些被無語到了,隻好岔開話題。


「陛下若是不信,在下也沒有辦法。不過,與其關心這個,在下還是建議陛下早些去看看雲皇後吧,若是再遲些,臣的預測,可能就不準了。」


我來到雲府時,瞧見門外的小廝都噤著聲。


雲徹身邊的貼身小廝看到我的時候就像看到了主心骨,紅著眼。


「皇上去祠堂看看吧,雲閣老在,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上前去勸。」


雲閣老,那是……雲徹的老古板父親。


我心裡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往雲家的祠堂跑去。


才走進門,就聽到凌空一聲響,我的腳步一頓。


「你說,你隻是裝作被那個姜淙迷得神魂顛倒,你說這隻是你計劃的一部分,你自有分寸……這就是你的分寸。」雲閣老氣得哆嗦,連氣息都不平穩,「弑君篡位是要遭天譴的,你清高,你拉著整個雲家去陪他擔千古罵名。」


戒尺響亮地抽在了雲徹的背部,背部血肉模糊一片,不見一處好地。


鮮血浸染衣袍,大片大片的血花浸暈在皎白清冷的官袍上。


雲徹愣是沒有吭一聲,微冷的汗珠順著他的脊骨連同血液一起淌下。


雲閣老把戒尺丟在地上,踉跄得有些不穩。


「我們雲家世代清流, 世代……清流啊。怎麼會出了你這個孽障?」


我連忙跑過去,解了衣服想蓋在雲徹的身上。


但是雲徹的血卻怎麼也蓋不住, 涓涓的血液匯成小溪,唇間早沒了血色。


雲閣老看到我來, 並沒有給我這個新帝什麼面子。


也對,這些自詡清流的門戶, 不論是當初風流的小侯爺, 還是現在炙手可熱的新帝, 從來都看不上我這個沒出息的京城浪子。


「皇上厚愛,犬子還真是受不起。」


雲閣老諷刺意味甚重, 我剛想開口反嗆他的酸腐,卻被雲徹按住了手。


雲徹抬起頭,血液從臉頰上滑落, 笑容溫和, 但其實很難從裡頭看出什麼情緒。


「父親, 您是怪徹逼宮退位, 還是怪徹將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相讓?」


雲閣老一生清流, 沒有想到人到暮年, 反而被自己引以為傲的親兒子嗆了聲,頓時氣得嘔出一口血來。


「你個混賬……」


雲閣老的聲音顫了幾分, 蒼老的身影變得單薄起來。


他搖搖晃晃地從我和雲徹身邊走過,口中還不斷念叨著:「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19


我和雲徹去為長公主和老侯爺上墳。


一眾女郎紛紛不顧禮儀身份,推搡著上前去搶奪。就連坐在我身旁侍酒的婢女都有些心猿意馬,酒盞還不慎灑出幾滴。


「(開」我恭敬地跪地, 一身素衣, 面朝墳前敬了三炷香。


生前未盡之孝,隻能死後來盡。


雲徹在我的身邊,平靜地道:「我每年都會來一次。


「和老侯爺長公主說說你的近況,說你很好, 讓他們不必擔心。」


我靠在他的懷裡,他的衣袍梅香依舊,清冽而疏遠。


但是對我來說,又是那麼真實。


時值陽春三月,風景正好。


我記得好像也是那樣一個明媚的春天。


芝蘭玉樹的少年從酒樓上拋下一枚玉佩,笑如朗月入懷。


「雲徹,接著!」


酒樓下的人一身白衣, 推開人群,執手接住了那枚玉佩。


「接到了。」那人看著手裡的玉佩,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微微揚起的唇角。


「接到你了, 我的陛下。」


20


我此生不曾要子女, 死後與雲徹同葬。


我死之後, 姜桃受封登基為女帝。


後來,小桃子拐了個女扮男裝的小將軍, 被人的親哥追殺了三條街。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民間野史記載:


帝與雲相狼狽為奸, 篡李家之天下, 帝在位四十年, 雲相獨攬大權。


凡有彈劾雲相者,帝必斥之。


帝本生性風流,然後宮空置, 為雲相一人之禁脔。


開元四十年,雲相病死,帝殉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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