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然有人設加成。


她演的是個神女,一個除了活著什麼都會的白月光,心懷天下,最後為了蒼生而死。


我演的則是男二的愛慕者,一隻剛修成人形的小狐狸,天真活潑,滿心赤誠,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哪怕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最後為了救男二而死,成了觀眾心中的朱砂痣。


崔宛音和我,一個白月光,一個朱砂痣,都成功種進了觀眾心裡,也因此獲得了關注,熱度大增。


因為我們參演的是同一部劇,人設和外形卻風格迥異,某站最早有 up 主產糧,剪了個視頻就叫《紅玫瑰與白玫瑰》,不到一周,視頻播放量就破百萬,火上了微博熱搜。


營銷號們推波助瀾,上趕著蹭熱度,評論區討論愈演愈烈,有認真比美比演技,討論我和崔宛音,究竟誰更美,演技更好,更擔得起喜歡的。


也有愛嗑 cp 的網友在下面評論。


【愚者比較,智者欣賞,難道隻有我覺得崔宛音和許星回兩個人很互補,很適合在一起嗎?】


【爭什麼紅白玫瑰,她們倆一個當我老婆,一個當我老公,奉行一夫一妻制它不香嗎?】


【神女和小狐狸,她們一個心懷大愛,愛世人勝過愛自己,另一個認定了就是一生一世,愛蒼生但也愛一人,嗑死我了!有沒有類似這樣的小說劇情?想嗑!】


我看著評論區覺得好玩,忍不住一直往下翻。


直到我手滑,不小心在那條【星音不離,今夏最好磕的 cp(我封的)。】的 cp 粉發言下點了個贊,再想撤回時,已經被有心人截圖,搬上了熱搜,沒過半天就登上了熱搜第一。


標題就是#星音不離,正主嗑了都說好!#


我捂著臉,一時羞愧難當。


尷尬得臉都紅了。


正準備發微信和崔宛音解釋一下,卻正好趕上當天有崔宛音的直播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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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看到微博熱搜後臨時加了一個問題,問她:「宛音你和許星回在《仙緣》裡的表現都非常出圈,有網友剪了你和對方的 cp 向視頻,你有看過嗎?」


採訪中崔宛音抬起頭,簡潔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主持人被噎了一下。


之後採訪繼續,主持人又問道:「那你和許星回年紀相仿,聽說還是校友,在片場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嗎?學姐學妹之間有沒有交流過?」


崔宛音想了想,垂下來的長發蓋住了半邊臉,看不清確切的表情。


隨後她再抬起頭,神情卻依舊淡漠,她說:「我們在劇中沒有對手戲,所以並不熟。」


當天,#崔宛音,我們不熟#登上了熱搜第一,評論區都在嘲諷我想捆綁炒作失敗,崔宛音新戲吸的大批粉絲趁機冷嘲熱諷。


【我們姐姐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可不是什麼人,想蹭就能蹭上的。】


【某人長得那麼俗氣,演技也爛,我們姐姐才看不上吧。】


諸如此類的評論,層出不窮。


而我的心,漸漸下沉,腦子裡隻剩下崔宛音的那句「我們不熟」。


8


那時候我年紀小,還沒適應熱度上漲所帶來的關注,就因為崔宛音猝不及防的一句「我們不熟」被嘲諷倒貼,被她粉絲和看熱鬧的網友取笑,追著罵了兩個月。


而那段時間,崔宛音成功拿下了一個大制作女配的機會,要先進組進行封閉式培訓,那個電影的導演是出了名的會拍女演員,大家都說,這一次,崔宛音將要飛升。


有關她的新聞鋪天蓋地地鋪了滿屏,熱搜上全是誇贊,也因此,罵我倒貼的人更加多了。


其間我情緒崩潰,因心理壓力過大而停工兩個月,阻斷了一切通信往來,秘密去看了心理醫生。


被心理醫生引導著說出困擾的時候,我隻會沒出息地哭著說:「我喜歡的人,似乎,很討厭我。」


是的,那時候的我就喜歡崔宛音。


怎麼能不喜歡呢?


她比我大一級,是我們同校裡最耀眼的一個學姐,漂亮、戲好、多才多藝。


她畢業那年我大三,我去看了她的畢業演出,她穿著白裙子,站在舞臺上面容沉靜,舉止優雅,像一個真正的公主。


但並非象牙塔中等待王子救贖的公主:「閉嘴,我想要的,可不是當誰的王後。


「我已經足夠愛我自己了,所以我不需要多餘的愛。我需要的,是權力。」


她在臺上高昂著頭,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眼睛裡充滿野心。


和她往常清清冷冷的樣子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演出結束,我鼓足勇氣去給她送花。


她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但很快衝著我笑,頰邊的梨渦淺淺,她有些腼腆地和我道謝。


我心滿意足,正準備離開,她卻突然拉住了我,手交錯一瞬又很快分開,她將白皙的手在我面前展開,我注意到她手上小小的一顆痣,但很快被掌心的糖果吸引。


是一塊巧克力,我最喜歡的那個牌子。


「這是回禮,謝謝你。」她輕聲說,將巧克力放在我掌心。


後來我得知她也要出演《仙緣》,忍不住偷偷雀躍了好久。


在片場,我想過要和崔宛音打招呼,問她還記不記得我,記得我是比她小一屆的學妹,記得我總是和她「巧遇」,和她選同一門選修課,在她畢業大戲上第一個衝上去給她送花。


然後把那句曾經我沒能鼓足勇氣說出口的「學姐,我喜歡你。」告訴她。


但她實在是太冷淡也太忙碌了,片場我們擦肩而過時,她面無表情,聽不見我被人群淹沒的那句「學姐」,後來幾次在片場遇到,她不是在鑽研劇本就是在向老戲骨們請教,我不敢打擾她,隻能站在一旁偷偷看她,將送她的禮物放下後轉身離開。


可後來她明明有對我說過「謝謝」。


我以為她知道我望向她時的目光,精心挑選的禮物,卻隻等到了她蓋章的那句我們不熟。


我們,不熟。


那一刻,我不打算喜歡她了,太累了。


我決定,討厭她。


因為沒辦法不在意她,所以隻能選擇討厭她。


9


事件發酵的兩個月之後,熱度終於漸漸平息,我也在心理醫生的疏導和自己的心理建設下,逐漸復原。


可就在這時候,我收到了崔宛音的微信。


【抱歉,我沒想到我的話給你帶來了這麼大的困擾,如果你需要,我會盡全力配合你澄清,你沒有倒貼,我們在片場是真的不熟。】


【我知道你之前是手滑,不應該因此背負如此多罵名。】


……


「沒有倒貼」「真的不熟」,我攥緊了手,氣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果然,崔宛音是真的很討人厭。


她也果然不記得我了。


我按下輸入法回應:【不熟沒必要為我澄清。】


就將崔宛音拉進黑名單,熄滅屏幕眼不見為淨。


結果沒想到當天下午,微博萬年不營業的崔宛音發了條微博,鄭重其事地向大家解釋了「不熟」事件,替我澄清手滑和倒貼。


成功讓原本降下去的熱度又升高了一點。


至於澄清效果?


幾乎為零。


新的八卦出現後,路人們壓根不在意這樁後續。


關注崔宛音微博的,也隻有她的粉絲。


粉絲們覺得崔宛音是受了我的脅迫,在替我挽尊,又跑到我的微博來罵我。


隻是這次被飛速成長起來的我的粉絲給擋了回去,他們自發在我的微博下評論,幫我舉報,讓我不再受那些辱罵的影響。


粉絲為我做的這些,我一直很感激。


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提升演技,站到更高更優秀的地方,讓粉絲們驕傲。


之後我屏蔽外界紛擾,扎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劇組,成了一年 365 天,360 天都在進組的勞模,主打題海戰術,接了許多大制作的女配,鑲邊女主。


靠著逐漸提升的演技和穩定發揮的美貌,幾年後也混成了一線小花,擔得起真正的女主了。


隻是沒想到,幾年後崔宛音也成了一線,我們又站在了同一高度上,活動現場也免不了碰面。


看見崔宛音的那刻,我怨氣上湧,忍不住衝著她翻了個白眼。


此後不忘初心,每次見她,翻白眼已經成了習慣。


隻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再也不會被她粉絲追著罵倒貼了,畢竟同是一線,誰比誰差啊。


現在想到這些過往,我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網友們關於我和崔宛音的評價。


沒頭腦和不高興。


不是,憑什麼我是「沒頭腦、不高興」,她是「和」啊?


看看崔宛音這情商,低得簡直缺少下限了,她才是沒頭腦吧?我恨!


【不過崔宛音,我原諒你了。


【畢竟你是笨蛋,我不能和笨蛋計較。】


我在心底又偷偷補充。


我笑起來,看見崔宛音的眼睛,也一點一點,染上了笑意。


10


我和崔宛音把話說開之後,彼此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因為對視得太久,空氣裡逐漸升騰起曖昧的粉紅泡泡。


嘉賓們的眼睛在我和崔宛音之間來回轉,卻不敢八卦,隻用希冀的眼神看向南希。


畢竟眾所周知,南希是個顯眼包,最擅長破壞氣氛。


可她花痴的目光在我們之間打轉,臉上寫滿了「我嗑到了」「別管我,讓我嗑!」自覺屏氣凝神,降低存在感,做一個合格的 cp 粉。


最後是我先移開了目光,主動轉起了桌上的瓶子,開始新一輪的真心話大冒險。


幾輪下來,大家或多或少地中了招,都沾染了幾分酒氣,目光迷離。


瓶子再一次在崔宛音面前停下的時候,有人壯起膽子讓崔宛音表演節目,她面色一僵,剛準備拒絕,我手撐著頭,衝著她笑。


「阿宛,我想看你跳舞。」


崔宛音愣了一下,臉卻一點一點地紅透,她定定地看了我許久,目光從我精致的眉眼到秀氣的鼻尖,最後慢慢下移,落在我緋紅的臉頰。


她輕輕開口:「好。」語氣裡也有三分醉意。


隨後她離開座位,折身起舞,腰肢輕軟,裙擺和發絲都在翻飛,生動得不可思議。


這支舞,我曾見過。


在大學的選修課上。


那支舞的最後,崔宛音揚起手,身姿舒展,衝著我的方向,笑了。


明眸善睞,顧盼生輝。


一舞畢,我聽見南希的感嘆聲響起:「哇,崔影後真的好漂亮啊,身材也好,腰好細!」


再看看周圍,其他嘉賓也露出了驚豔的表情,像是沒想到崔宛音也會有這麼惑人的一面,完全顛覆了以往的冰山美人形象。


我突然有點後悔讓崔宛音跳舞了,至少,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跳吧!


【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


再看一眼南希沒出息的樣子,我恨鐵不成鋼:【哼,這就腰細身材好啦?那是沒看過我的腰,不僅細,還軟呢!】


我心聲剛落,崔宛音的腳步停頓,轉過身抬眼向我看來,目光像剛才一樣緩慢地滑過我的臉,到臉頰處時卻不再停留,而是一路下移,落在我豔麗的紅唇,白皙的肩頸,再到……我纖細的腰肢。


她眸色沉沉,眼神裡寫滿了某種,我不敢去深究的情緒。


當晚,崔宛音就進了我的房間。


被蠱惑著,從天使,變成了墜入永夜的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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