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哈哈笑,顧鸞累得小臉通紅,被父親狠狠親了兩口,還故意用胡渣扎她,顧鸞又笑又躲,有那麼一瞬,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顧崇嚴有的是力氣,抱著龍鳳胎,他再次朝長女走去。
顧鳳大眼睛轉了轉,悄悄往母親那邊走。
走到一半,也被父親抓住了,顧崇嚴單手抱著顧庭、顧鸞,右手將長女抱了起來,這都是他的寶貝!
爺四個鬧得歡,院子裡全是孩子們的笑聲與嫌棄聲,俞氏站在不遠處看著,對比剛回娘家的顧蘭芝,就覺得自己特別幸運。過世的公爹有妻有妾,算不上最風流,但也喜新厭舊,剛嫁過來時,俞氏挺擔心丈夫會納妾,結果她也沒幹什麼,顧崇嚴就特別喜歡她了,她懷孕的時候,這家伙寧可對著她自耍無賴,也從未想過收個丫鬟當通房,好像天生就少了風流那根筋,而且還特別顧家疼孩子!
孩子們疼夠了,吃晚飯的時候,顧崇嚴忍不住地看了妻子好幾眼,妻子紅紅的嘴唇,比飯菜饞人多了。
俞氏隻當不知,眼睛卻不敢往丈夫那邊瞅。
顧鳳、顧庭專心吃飯,顧鸞大眼睛骨碌碌亂轉,很快就注意到了父母間無聲的恩愛。顧鸞一邊替父母甜蜜,一邊走了神。上輩子,她心目中的夫君就是父親這樣的,在外是頂天立地萬人敬仰的英雄,回家疼媳婦疼孩子,一心一意。
可顧鸞倒霉,病怏怏的,長大後難得進次宮,還著了小人的道。
是誰下的藥?
顧鸞與家人,甚至皇上都試圖暗中揪出對方,但線索太少了,顧鸞隻記得自己與丫鬟走在前往御花園的路上,那裡二公主在等她,走著走著,身後丫鬟“嗚”了一聲,顧鸞回頭,就見丫鬟軟軟地倒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手持帕子朝她撲來。
帕子上有藥,顧鸞沒了力氣,掙扎間,她看見蒙面人僅露出來的眼睛,看見他的右眼角旁有顆小小的黑痣,還沒有芝麻大。蒙面人將昏迷的丫鬟拖入花叢,再扛著她往更隱秘的地方走,顧鸞淚如雨下,就在此時,太子出現了。太子與蒙面人動起手來,蒙面人以她為人質,太子不敢硬拼,被蒙面人成功脫逃,太子抱著她送她回去,然後,顧鸞的藥效發作……
回憶起那一幕,顧鸞突然沒了胃口。
她一直在求太子,太子一直在道歉,卻還是要了她。
顧鸞管不了自己的身體,但她怨太子,隻是,與其被個來路不明的賊人得了,換成太子,多少都算幸事。
人都是太子的了,顧鸞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父親憋了一肚子的火,但那是太子啊,沒辦法,顧鸞就成了太子的側妃。婚後,太子獨寵她一人,再也沒有踏足太子妃或其他妾室的院子,還曾在深夜裡抱著她向她承諾,說將來他登基,會把後位留給她,這般,父親的怒火才稍微消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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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對她真的太好太好,太子妃爭風吃醋來鬧,不用她出面,太子一人就給擋下了,皇上寵她這個表侄女,也不管太子的後院,總體來說,顧鸞在東宮過得順風順水。顧鸞接受了那樣的生活,但她始終無法對太子動心,當初她哭著求他別碰自己,他就是不聽,顧鸞永遠忘不了,太子那雙急得發紅的眼睛,沒有情意,隻有野獸般的欲。
“阿鸞怎麼哭了?”俞氏最先注意到發呆的小女兒,她一問,顧崇嚴、顧鳳、顧庭也都看向顧鸞,可不是,四歲的女娃娃小手捧著飯碗,嘴裡還含著一塊兒剛塞進去的排骨,湿漉漉的杏眼盯著面前的菜,嫩嫩的臉頰上掛著兩顆淚珠。
顧鸞回神,對上家人關切的眼神,顧鸞急中生智,苦著臉將嘴裡的排骨吐到旁邊的小碟子裡,委屈道:“咬到舌頭了。”
顧崇嚴先笑了,因為咬舌頭哭的女兒好可愛!
俞氏則一邊幫笨女兒擦嘴一邊叮囑道:“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顧鸞低著腦袋,乖乖地聽。
罷了,太子欺負她,最後慘死寧王之手,寧王欺負她,最後被父兄誅殺,她受過的所有委屈都已經報了仇消了氣,現在她重新回到小時候了,她要忘掉那些不愉快,然後幫身邊的親人避開前世的禍患,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再次夾起一塊兒排骨,顧鸞狠狠咬了下去,太子或寧王,她一定會避開他們的。
嗯,今晚的排骨還挺好吃!
顧鸞的胃口,就這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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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孩子們都散了,顧崇嚴迫不及待地抱著嬌妻去了內室。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時,寢帳內才恢復了平靜。
洗完澡,身上清爽了,俞氏還有點精神,趴在丈夫懷裡闲聊:“妹妹和離不難,但咱們留下季安,陸家肯定會來鬧,這事,要不要先跟皇上打聲招呼?”陸老太太是個糊塗蠢婦,放著承恩侯府不知討好,反而因為子嗣少經常給兒媳婦添堵,如今顧家要搶走陸家長孫,俞氏擔心陸老太太會把事情鬧大。
顧崇嚴哼道:“這點小事,用不著打招呼,就算陸家告官,我也有話堵她的嘴。”
俞氏好奇問:“你要怎麼說?”
顧崇嚴笑了笑,湊到妻子耳邊嘀咕了一陣。
俞氏聽完,放心了,她這個丈夫,有勇亦有謀,非常靠得住。
第8章
承恩侯府闔家歡樂時,永安伯府,陸老太太看見兒子藏著掩著的腫臉,登時火冒三丈!
“顧崇嚴欺人太甚!”陸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大聲罵道。她的兒子是讀書人,顧崇嚴從小舞刀弄槍,兒子如何受得了顧崇嚴的打?
“和離就和離,受點委屈就鬧和離,這樣的媳婦不要也罷!”望著承恩侯府的方向,陸老太太瞪著眼睛道。想當初,她看上顧蘭芝那庶女做兒媳婦,是為了借顧家的勢,讓兒子的青雲之路更順利一些,結果呢,她的兒子與顧家二爺是同科,現在顧二爺都當上正五品的戶部郎中了,她兒子還隻是一個六品小京官,待遇與別的進士沒什麼兩樣。
既然顧家不肯出力幫襯兒子,那顧蘭芝又生不了孩子了,和離也好,她再為兒子物色一個好兒媳婦!兒子儀表堂堂、博學多才,家裡還有祖傳的爵位,不愁找不到好婚事。
陸維揚不想和離,腫著臉哀求道:“母親,此事你別管,我會……”
他話還沒說完,門房派小廝過來傳話了:“太夫人,侯爺,剛剛顧家的管事來了,說,說……”
小廝不好繼續,神色復雜地將手裡的和離書遞給陸維揚。
陸維揚瞳仁猛縮,尚未接過和離書,先看到了紙上一個紅紅的手印。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卓女之詩浮現腦海,陸維揚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蘭芝,真的不要他了。
第一次去顧家時,軒窗後一閃而過的少女倩影,新婚燕爾時,嬌妻的羞澀與溫柔接連閃過心頭,陸維揚雙腿一軟,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遇到夏憐開始,他就一直活在內疚與慶幸當中,內疚他對不起妻子,慶幸妻子從未懷疑他,可如今,陸維揚才明白,他究竟犯了什麼樣的錯。
為了一個新鮮的農家女,他丟了結發十年的妻子。
兒子悔恨欲絕,陸老太太一把搶過和離書,無非是些訣別之詞,沒什麼好看的。
“世子呢?”陸老太太看向小廝身後,兒媳婦她早就不想要了,但孫子聰敏好讀書,像極了陸家男人,陸老太太還是很疼愛孫子的。
小廝搖搖頭,道:“顧家管事隻把這個塞給了我們,然後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豈有此理!”陸老太太不幹了,叫上丫鬟就要去承恩侯府要人。
“母親,天快黑了,明日再說罷。”陸維揚突然抬頭道,低垂著眼簾,有氣無力的樣子。此時蘭芝與顧家眾人都在氣頭上,陸維揚知道,他就是去了也會被顧家拒之門外,他想趁今晚冷靜冷靜,他要想辦法求得蘭芝的原諒。
不顧母親說了什麼,陸維揚僵硬地起身,一步一步回了他的院子。
陸老太太空有馬上就去搶孫子的心,但兒子不與她去,她隻好等兒子一起。
陸維揚這一晚都沒睡,早上起來,他眼裡布滿了血絲,不過,陸維揚已經下定了居心,面容憔悴,但他心裡很平靜。看到母親,陸維揚說出了他的打算:“母親,兒子決定了,我會給夏氏一筆錢,送她們母子四人去江南,孩子們的學業我都會安頓好,但我有生之年,不會再見他們。”
他做錯了,隻有徹底地彌補,蘭芝才會原諒他。
陸老太太第一個不答應,孫女不要也就罷了,那邊可是兩個孫子,都是陸家的骨肉,她舍不得。
“母親,你就不怕因此得罪了承恩侯府,以後顧家給咱們下絆子?”感情上說服不了母親,陸維揚換了一種方式,鄭重地看著母親道,“侯爺為人正直,從不假公濟私,所以他沒有特意幫襯我,但,皇上倚重顧家,一旦咱們與顧家決裂,也許不用侯爺說什麼,皇上先要罰我。”
陸老太太臉色大變,昨日她隻顧得高興多了倆孫子了,竟沒想到這茬。
攥攥帕子,陸老太太還是不甘心:“禮哥兒都記事了,你不怕他怨你這個父親?”
陸季禮,是夏憐與陸維揚生的長子。
陸維揚閉上眼睛,努力將庶子的小臉逐出腦海,堅定道:“對不起兒子,總強過對不起祖宗。”
陸老太太身形一晃,環視一圈她住了幾十年的永安伯府,老太太終於同意了兒子的選擇。
商量好了,娘倆快馬加鞭去承恩侯府賠罪了。
蕭老太君、柳氏都沒露面,顧崇嚴、俞氏夫妻接見了陸家母子。
陸老太太勉強服了軟,假意訓斥了兒子幾句,陸維揚跪在顧崇嚴面前,再三賠罪,並且說出了他對夏憐母子的處置。
顧崇嚴冷笑,陸家母子定是怕顧家會報復,才選擇低頭,但,一旦妹妹回去了,陸家母子少了一樁擔憂,時間一長,肯定會惦記外面的孩子,到那時,陸老太太會怨恨妹妹叫她丟了三個孫輩兒,陸維揚得到了妹妹,也就能心安理得地懷念失去的新歡。
“二位不必再說,這樣的委屈,我們顧家女吃一次就夠了,不會再給人欺辱第二次的機會。”負手而立,顧崇嚴不容商量地道,言罷吩咐下人送客。
陸維揚急了,蹬蹬蹬膝行著挪過去,拽著顧崇嚴的衣擺求顧崇嚴讓他見妻子一面。
顧崇嚴冷臉訓斥停下來的下人:“送客。”
下人們不敢再耽擱,一起上來拉扯陸維揚。
陸老太太算是看出來了,顧家鐵了心和離,好,她不低聲下氣的求人,但,“和離就和離,季安呢?你叫季安出來,我們一起帶走。”
推開拽她兒子的下人,陸老太太一邊扶起傻痴情的兒子,一邊瞪著顧崇嚴問。
顧崇嚴淡淡道:“季安一心學武,今日起,我會親自傳授他武藝,等他學成之後,我自會送他回永安伯府。”
此言一出,不僅陸老太太,陸維揚都呆愣住了,什麼意思,顧家是打算連他的兒子也扣下?知子莫若父,陸維揚很清楚,兒子是從文的料!
“顧崇嚴,我知道你是皇親國戚,但你別欺人太甚!”陸老太太先炸毛了,老母雞似的走到顧崇嚴面前,惡狠狠地虛點著顧崇嚴的胸口,“季安是我們陸家的骨肉,族譜上寫的清清楚楚,我們陸家會教孩子,不用你操心,你最好馬上叫季安出來,不然我告御狀去!”
要告就告御狀,普通的衙門陸老太太看不上。
顧崇嚴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幹癟的老太太,嗤笑道:“隨你。送客。”
陸老太太一怔。
但這一次,顧家的下人再也沒有客氣,硬生生將母子倆都拖走了。
臉面都丟盡了,陸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一句都不再聽兒子的,回家就換上诰命夫人的官服,氣勢洶洶地去敲皇城外的登聞鼓。登聞鼓乃本朝開國皇帝所設,百姓們遇到冤屈便可來敲鼓,鼓響,皇上必須親自受理,但為了避免百姓們濫用這項權利,敲鼓之人面聖之前,會先承受一百大板的懲罰。
但這項懲罰針對的是普通百姓,官員們按照品階,可相應減少板子數量,陸維揚的官職不高,陸家頭上卻有爵位,因此,陸老太太身為二等诰命夫人,一板子都不用挨,順順利利地就被太監領到了大殿上,等候皇上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