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松了口氣,剛開始母親說陳璋容貌不算出挑時,顧鸞還以為陳璋長得有多醜呢,現在看來,人家隻是不像父親、哥哥那樣俊朗,但陳璋濃眉英目,正氣凜然,也算得上儀表堂堂,再加上陳璋的才氣過人,至少到現在,顧鸞是比較滿意了。
“侯夫人,好久不見了。”陳夫人笑著朝俞氏看來。
陳夫人身側,陳璋難免也飛快打量了一番顧鸞,小姑娘頭上戴著帷帽,白色的薄紗朦朧了姑娘的面容,細細的眉毛、明亮的杏眼依稀可見,跟在母親身後緩步走來,面紗隨著微風輕輕曳動,恍惚似仙子下凡。
隻是一個模糊的照面,陳璋便動了心。
男人相親,第一眼看的還是臉,陳璋斷定,對面的顧家四姑娘一定美得超凡脫俗。
世間哪個男子不想娶個美人回家呢?
確認過容貌後,陳璋守禮地移開視線,不再盯著顧鸞看。
顧鸞也沒有一直偷窺陳璋,安靜地陪在母親身邊。
接下來便是上香了,因為抵達九華寺時已近晌午,蕭老太君邀請陳夫人母子去顧家的山莊用飯休息,大家歇完晌再一起下山回京。
到了山莊後,顧鸞就沒有再見陳璋了,畢竟她隻是來相親,不能表現地太急嫁。
在前院用了午飯,顧鸞領著丫鬟玉盤來了後院她的閨房。顧鸞身邊原來的兩個大丫鬟是春柳、春桃,去年二女都出嫁了,顧鸞就把二等丫鬟玉盤、玉盞提成了大丫鬟,兩人都比顧鸞大兩歲,將來顧鸞出嫁,玉盤、玉盞肯定要跟著的。
“姑娘,您覺得陳公子如何?”顧鸞坐在銅鏡前,玉盤一邊幫她通發一邊笑著問。
顧鸞嗔了她一眼。
玉盤與顧鸞算是一起玩到大的主僕,並不是很怕顧鸞,小聲揶揄道:“我覺得陳公子挺好的,姑娘喜歡琴棋書畫,陳公子乃京城有名的才子,才子佳人,這便是天作之合吧?”
“閉嘴吧!”顧鸞笑著打斷了丫鬟的玩笑話。
玉盤服侍顧鸞歇下後,才去外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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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鸞躺在床上,想著陳璋,想著這兩輩子的姻緣,過了好久,她才有點困了。
就在顧鸞從內側往外側翻,準備換個姿勢睡覺時,一隻手突然捂了過來!
無法言喻的冷襲遍全身,顧鸞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往上看。
明明被玉盤仔細掩好的青色床帳,不知何時被人探身進來,趙夔一身黑衣,當顧鸞認出他時,他順勢側坐在了床邊。
男人的臉陰沉冷漠,顧鸞止不住地發抖。
“別叫,我有話問你,問完便走。”看著底下瑟瑟發抖的顧鸞,趙夔低聲道,幽深冰冷的眼裡沒有任何波瀾。
顧鸞僵硬地點點頭。
趙夔慢慢松開了手。
顧鸞馬上將搭在腰間的被子提了上來,一邊哆嗦一邊擋住自己的脖子。
趙夔瞳孔微縮,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何這麼怕他。
“聽說今日表妹與陳公子相親,怎麼樣,陳公子可還讓表妹滿意?”盯著顧鸞那雙充滿恐懼又楚楚動人的杏眼,趙夔淡笑著問,隻是那笑容,沒有任何暖意。
顧鸞有些明白,趙夔為何而來了。
他不知為何想娶她,但顧鸞,絕不會嫁進寧王府。
總歸都要拒絕趙夔,拒絕就是拒絕,委婉或直接,對於趙夔而言,沒什麼區別。
“是。”雖然害怕,但顧鸞還是直視趙夔給了回答。
趙夔又笑了,笑得諷刺:“我哪裡不如他?”
顧鸞心中稍定,垂下眼簾道:“二表哥貴為王爺,文能治水武能安邦,哪裡都勝過陳公子千百倍,然,我隻是京城再普通不過的一個貴女,論才德品學都配不上二表哥,故二表哥對我再好,我都不曾生出高攀之心,隻想找個普通男子,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趙夔半個字都不信:“巧舌如簧。”
顧鸞沉默。
趙夔看了她一會兒,問:“我知道你怕我,所以不想嫁我,阿鸞,你不想嫁,我不會逼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怕我什麼。”
沒等顧鸞開口,趙夔冷聲道:“再敢撒謊,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嫁旁人。”
男人威脅她,顧鸞很想生氣,很想指著趙夔的鼻子問他憑什麼,可趙夔警告的目光太過凌厲,顧鸞連氣都生不出來,隻有深入骨髓的畏懼。
為什麼不想嫁?如果他也記得前世,他有什麼臉面問?
眼淚湧了上來,顧鸞抓著被子,聲音顫抖地道:“說來二表哥或許不信,但從我四歲起,從我親眼目睹二表哥掐死那隻鸚鵡的一幕起,每年我都會做幾場重復的噩夢,夢見二表哥親手掐著我的脖子,將我活活掐死。”
這幾句話,顧鸞每個字都說得顫抖,眼淚更是泉水般地往外湧。
趙夔難以置信地看著哭成淚人的小姑娘。
如果顧鸞說得再平靜些,如果顧鸞的目光再心虛些,如果她的眼淚再少一些,趙夔都不會信這荒謬的理由,可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顧鸞居然哭得發抽了,抱著被子轉了過去,人與被子一起抖,哭得那麼委屈又可憐,好像她真的被他掐死……
趙夔信了,信顧鸞重復的噩夢,他也後悔,後悔當年年少衝動隨心所欲,可,趙夔也很,委屈,他在顧鸞心底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導致她每年都會做那種夢,好好的,他怎麼會傷害自己喜歡的姑娘?
“阿鸞,是表哥不好,當年不該搶你們的鸚鵡。”趙夔伸手,試著按住小姑娘的肩膀。
男人的手才碰到她,顧鸞就被燙般往前挪去。
趙夔不敢再碰,她哭聲更大了,趙夔莫名焦急,壓低聲音哄道:“阿鸞,夢都是假的,二表哥何時欺負過你?”
顧鸞不想聽,既然趙夔口口聲聲自稱表哥,她就用表妹的身份求他:“二表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但那些夢太真實了,我每次都會半夜嚇醒嚇哭,每次見到二表哥,我也都會想起夢裡二表哥掐我時的眼睛,像冬天的夜空一樣,冷冰冰的……二表哥,我真的不敢與你在一起,求你忘了我吧……”
趙夔胸口堵得慌,若他做了什麼被她懼怕也就算了,因為荒謬的夢境被她抗拒,趙夔不甘心,偏偏顧鸞的哭又不像是裝的。
忽的,趙夔想起了太子。
“那你為何也怕太子?”趙夔猜疑地問,難道顧鸞也夢見太子欺負她了?
顧鸞哭聲微頓,知道趙夔不好糊弄,顧鸞慢慢轉過來,哭紅的眼睛含著淚望向趙夔,哽咽道:“因為夢裡,太子隻把鸚鵡送了我,我很喜歡,就因為我與太子多說了幾句話,二表哥掐完鸚鵡後,就來掐我了……”
趙夔愕然。
他還是無法相信,一個四歲的女孩怎麼會做這麼復雜的夢?但顧鸞的噩夢是因他掐死鸚鵡而起,是因他對太子的敵意而起,一切有因有果,更何況,如果沒有這場夢,顧鸞為何對太子也避之不及?
“二表哥,我求你了,你娶別的姑娘當王妃吧,我真的不敢。”顧鸞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哭著求道。
看著她這樣,趙夔沒來由竄起一股怒火,愛嫁不嫁,哭成這樣給誰看?好像他要強迫她一樣!
“隨你。”一眼都不想再看顧鸞,趙夔憤然離去。
男人消失的極快,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顧鸞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內室,耳邊回蕩著趙夔離開前丟下的“隨你”。
隨她,趙夔的意思是,他不會再惦記她了嗎?
顧鸞不知到底該怎麼理解,她偷偷起床洗臉,免得眼睛一直腫著惹母親懷疑。
下午返回侯府後,俞氏、蕭老太君一起問顧鸞的意思。
顧鸞願意嫁,她隻是隱隱地擔心趙夔那邊。
女兒同意了,俞氏找機會給陳家遞了消息。
陳夫人喜出望外,然而,她才派嬤嬤去請媒人,二房的妯娌突然急匆匆地趕過來,慌裡慌張地透露給她一個消息,說是寧王趙夔看上顧家四姑娘了,一心求娶,顧家不想把嬌滴滴的愛女嫁給有兇獸之名的寧王,這才早早替才十三歲的女兒張羅婚事!
第44章
仿佛一夜之間, 京城各處就都有了寧王屬意承恩侯的小女、承恩侯轉而要與陳家結親的流言。
侯府裡面,俞氏最先得到的消息, 沒敢告訴女兒,她先去請示蕭老太君與婆婆柳氏。
柳氏這才知道寧王看上了她的阿鸞,柳氏是個心思淺的,瞅瞅如臨大敵的蕭老太君與兒媳婦, 柳氏很納悶,阿鸞嫁給寧王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了,整個侯府獨一份, 多好啊,怎麼婆婆與兒媳婦還不樂意?
好在柳氏還沒蠢到家,默默地坐著, 等著婆婆發話。
蕭老太君非常生氣!
自家與陳家結親的事,根本還沒有傳出去,除了寧王,誰會密切關注阿鸞的婚事?寧王現在是不在錦衣衛了, 但寧王在錦衣衛待了兩年, 肯定籠絡了一批心腹,有人察覺點風吹草動馬上去報給了寧王, 寧王豈能容忍他看上的人別嫁?不甘之下, 便想出這麼歹毒的主意,寧王兇名在外, 陳家敢冒著得罪寧王的風險繼續與自家結親嗎?
陳家如果悔婚, 蕭老太君也不是特別在意, 她氣的是,連帝師陳家都不敢得罪寧王,放眼天下,誰還敢娶阿鸞?她寶貝曾孫女的婚事,會不會因此一直耽擱下去?
與曾孫女的終身大事相比,“承恩侯府畏懼寧王”的窩囊名聲都不算什麼。
“不必理會謠言,先看陳家怎麼行事。”蕭老太君肅容道。
俞氏隻能等待消息。
陳家,陳夫人夫妻帶著孫子陳璋,來見老太傅了。
其實陳家大房,大爺陳世清在官場上碌碌無為,在家純粹是個軟骨頭,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少有主見,妻子高高興興地要與顧家聯姻,陳世清笑著說好,現在妻子想反悔了,陳世清聽了妻子的理由,也覺得自家萬萬不能得罪寧王。
夫妻倆達成了一致,但陳璋堅決要娶顧鸞,陳夫人勸不住兒子,因此希望老太傅能說服兒子。
老太傅快八十歲了,頭發全白,滿臉皺紋,有種歷盡滄桑之感。
面對兒媳婦與孫子的爭執,老太傅慢悠悠地問了孫子第一個問題:“如果謠言是真,將來寧王提刀搶親,你願意用一條胳膊或一雙腿,或自己的官途乃至性命換取顧女進門嗎?別說寧王不敢公然搶人,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寧王不敢做的。”
老太傅給隆慶帝當了十幾年的先生,因為母後早喪,少年時期的隆慶帝還是很沉穩懂事的,至少表現出來的是這樣,但老太傅看得出來,隆慶帝骨子裡有種桀骜不馴,後來隆慶帝登基後,果然應驗了他的猜測。
在老太傅眼裡,寧王才是最像隆慶帝的皇子,太子過於世故穩重,寧王與隆慶帝一樣率性而為,隻不過隆慶帝還是皇子時沒有先帝的過分溺愛,隆慶帝不敢太囂張,寧王卻不同,天塌下來都有隆慶帝罩著,故寧王比隆慶帝更無所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