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繞過兩個丫鬟,沉著臉往前面走,太子還想攔,趙夔替顧鸞擋住他,肅容道:“宮裡居然有刺客,還請太子與本王一同巡視,護衛父皇周全。”
太子臉色鐵青,再看顧鸞,已經領著兩個丫鬟走遠了。
“二弟來的真巧。”太子忍不住刺了趙夔一句。
趙夔看著不遠處的刺客屍體,回敬道:“不如太子,英雄救美。”
隻可惜,美人並不領情。
想到顧鸞仇視太子的臉,趙夔雖然有很多懷疑,但他心情也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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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龍舟宴,顧鸞食不知味,腦海裡全是兩輩子的事。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以前她篤定皇位會像上輩子一樣被趙夔奪走,所以重生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得罪趙夔,順便盡可能地疏離太子,未料太子居然是重生的,重生的太子,又怎會毫無防範,再給趙夔篡位之機?
也就是說,這輩子最後登基的,極有可能是太子?
顧鸞遍體生寒,太子兩輩子都不惜用那種卑鄙手段得到她,真讓太子順利登基,太子會饒過她嗎?
前世太子對她有多“寵愛”,這輩子太子放過她的可能,就有多渺茫。
顧鸞不想再去太子身邊,要避免那種可能,就……
各種念頭充斥在腦海,直到夜深人靜,顧鸞才終於看到一絲避開太子的機會。
阻撓太子登基,太子就沒辦法再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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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阻撓太子的,顧鸞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父親,一個是趙夔。
顧鸞相信,隻要她將重生的事合盤告訴父親,父親一定會替她做主,前世父親可以反了趙夔,這輩子父親就有本事不讓太子坐上那個位子。但,承恩侯府的男主人代代都是忠臣,顧鸞不想因為自己,讓父親違背祖傳的忠君家訓,幹涉儲君之爭。
而且,太子一倒,趙夔必然會登基,左右都是趙夔登基,她何不繞過父親,直接去提醒趙夔?這輩子趙夔不如太子的,是他在明太子在暗,如果她去提醒趙夔了,再加上隆慶帝對趙夔的格外袒護,趙夔登基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投靠趙夔,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趙夔失敗,她也被太子處死,而在那之前,顧鸞會提前告誡父親做好準備,免承恩侯府眾人受牽連。
這一晚,顧鸞都沒有睡,睜著眼睛一直待到天亮。
反復斟酌了三日,顧鸞派她最信任的大丫鬟玉盤,去寧王府遞了一個消息。
五月下旬,顧鸞跟著蕭老太君去九華山的莊子避暑去了。
抵達莊子的第一天夜裡,顧鸞合衣坐在內室,心如止水地等候趙夔到來。玉盤在外間睡,但顧鸞知道,趙夔自有辦法溜進來。
快到二更天時,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內室的門。
饒是做了準備,顧鸞還是被那聲音嚇了一跳,她緊張地走過去,停在門前,屏氣凝神地問:“玉盤?”
“是我。”男人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顧鸞沉默片刻,打開了門板。
今日是五月二十,夜空的月亮還算圓,淡淡月輝灑進來,內室並非黑暗不見五指,顧鸞看見趙夔穿了一身墨色長袍,身形修長又帶著一種凌厲的氣勢,顧鸞的視線在他胸口停住,沒再往上移。
她側身,請趙夔進來。
趙夔進來後,顧鸞疑惑地看向外間的涼榻,剛抬頭,耳邊響起趙夔低沉的解釋:“她吸了迷藥,明早才會醒。”
顧鸞點點頭,輕輕關上了門。
趙夔掃眼小姑娘的內室,然後徑自坐在了擺在西側的紫檀木圓桌旁,圓桌周圍,一共有四把椅子。
顧鸞看他一眼,坐在了趙夔對面。
屋裡沒有燭火,借著清幽的月光,趙夔看清了顧鸞的臉,這麼多年,小姑娘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地如此平靜,清麗的臉上沒有任何懼怕,隻有那低垂的濃密眼睫,將她身上那種柔弱、楚楚可憐的美,放大了千百倍。
但趙夔知道,她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單純,她居然能料到有人會害她,還準備了兩個會功夫的丫鬟,更是在御花園安排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端午那日,自打顧鸞進宮,趙夔就盯上了她的一舉一動,顧鸞去了御花園,他躲在暗處跟隨,顧鸞與她的丫鬟做了什麼,他盡收眼底。
“說吧,為何半夜叫本王過來。”趙夔冷冷地道,因為顧鸞不願嫁他,他的自稱都換了。
顧鸞沒在意,看著地面,她平靜地問:“王爺可知我為何如此怕你?”
趙夔冷笑:“因為噩夢,你說過。”
顧鸞笑了笑,笑得無奈又苦澀,然後才低聲道:“今晚我會告訴王爺真正的原因,就怕王爺不信。”
趙夔盯著她:“說。”
顧鸞便將前世她被太子暗算、以側妃的身份進了東宮,最後被篡位的趙夔殺死等事,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隻隱瞞了她死後還夢見父兄造反替她報仇之事。有些感受,無論回憶多少次都像第一次發生時那麼強烈,說到最後,顧鸞聲音哽咽,扭頭道:“我知道王爺恨太子,所以遷怒殺了我,但,我忘不了死在王爺手裡的情形,怕到重生後再見王爺,依然心寒。”
趙夔岿然不動,宛如一座雕塑,但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早已握成了拳,不知是更恨太子曾經用卑鄙的手段得到過顧鸞,還是恨那個親手掐死顧鸞的他。
唯一確定的是,是趙夔相信顧鸞的話,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顧鸞對刺客的提防,而且,趙夔確實有奪嫡之心,錦衣衛指揮使與御前侍衛統領,都已經被他暗中拉攏,這兩樣,與顧鸞描述的他迅速篡位完全對的上。
“你如何確定,太子跟你一樣?”趙夔冷聲問,此事關系太大,他必須要準確消息。
顧鸞羅列了她的證據,東宮裡太子少納的女人,太子幾次在她與趙夔單獨相處時突然出現,以及端午那日,太子看她的復雜眼神。她抬起頭,看著趙夔道:“再多的證據,我沒有,如果王爺不信,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小姑娘在用激將法,趙夔嗤笑,太子暫且放到一旁,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顧鸞:“為何要告訴本王?”
顧鸞忍住別開眼的本能,回視趙夔道:“因為王爺比太子光明磊落,王爺不會強迫我,太子若登基,我……”後面的話,顧鸞沒有說,但她知道趙夔明白。
趙夔看著小姑娘重新垂下的眼簾,他暫且沒有說話,食指在膝蓋上敲了幾下,停下時,趙夔淡淡道:“如果你所說都是真的,你與太子都是兩世為人,那本王如何得知,你又非早與太子合謀,演了這場戲給我看?哪日本王真的造反,太子便抓住我的把柄去獻給父皇?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最後一句,趙夔故意拉長了聲音。
顧鸞最不想回憶的就是她與太子的夫妻恩,既然男人疑心重,顧鸞冷著臉站了起來,指著門外道:“王爺不信,大可離開。”
趙夔坐著不動,抬眼看她:“本王可以信你,但你必須向本王表現你投靠的誠心。”
顧鸞皺了皺眉。
趙夔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幽幽道:“嫁給本王做王妃,本王便信你,隻有這樣,我才相信你與太子不是一路。”
顧鸞回了他一個冷笑:“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隨便王爺。”
她就不信過了今晚,趙夔不會一邊防備太子,一邊重新部署。
趙夔起身,迎著顧鸞警惕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低頭對她道:“你答應嫁,本王信你一心為我,你不嫁,本王信你一心為太子,那樣,本王會將整個承恩侯府當成太子的爪牙,先行除去。”
顧鸞咬牙。
趙夔耐心地等著她選擇。
顧鸞不敢試探趙夔有沒有本事除掉承恩侯府,一番思慮過後,她看著趙夔的腰帶道:“我記得王爺說過,您絕不會強迫我。”
趙夔慢慢地點點頭,承認道:“本王是說過,這樣,你隻需嫁進王府隨時受我監視,婚後隻要你不願意,本王絕不碰你,待將來本王事成,自會放你回家,隨你再嫁。”
顧鸞心動,但還是道:“口說無憑。”
趙夔失笑,叫她去準備筆墨紙砚。
顧鸞要抄經,文房四寶都是現成的,鋪好紙研了墨,再讓開地方給趙夔寫約書。
趙夔撿起筆,簡單地寫了三行字:寧王趙夔,婚後不會強迫吾妻侍寢,否則天打雷劈。
寫完了,趙夔放下筆,漫不經心地解釋道:“有些事,不能落於紙上。”
顧鸞懂,他指的是奪嫡一事。
“秋獵你也同行,我會安排父皇賜婚的契機。”趙夔提醒她道。
顧鸞點點頭,就算趙夔不說,這次秋獵,她也會去,她要親眼確定隆慶帝平安無事,就算趙夔奪嫡不需要隆慶帝,那也是待她關愛有加的皇伯父。
第50章
六月初, 隆慶帝收到了遼帝的邀約,請隆慶帝去草原秋獵, 信裡遼帝還說,他準備了一匹絕世好馬要送給隆慶帝。
這幾年大周與遼國總體相處還算和平,邊關兩國通商,彼此百姓的日子過得都不錯, 而且,曾經發誓要消滅大周的老遼帝已經去世了,現在的遼帝才二十多歲, 年輕的遼帝登基後一直都很敬畏隆慶帝,信裡面謙卑的語氣,喜得隆慶帝差點笑掉大牙。
隆慶帝很自得啊, 他的龍子們能文能武,老遼帝英武一世,生的兒子卻是孬種。
大臣們卻懷疑遼帝有陰謀,紛紛勸諫隆慶帝不要接受遼國的邀請。
隆慶帝哼道:“朕若不去, 豈不是顯得朕怕了遼國的小兒?”
隆慶帝本來就嫌皇宮拘束, 現在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草原逛一圈,隆慶帝不去才怪, 再說了, 隆慶帝還想看看遼帝給他準備了一匹什麼好馬呢,遼國戰馬赫赫有名, 被遼帝誇成“絕世好馬”的馬, 一定不凡。
就這樣, 隆慶帝力排眾議,命文武大臣好好準備,半個月後他便要出發。
隆慶帝覺得去草原是樂事,所以他欽點了太子、寧王伴駕,命三皇子、四皇子與內閣留守京城,除此之外,隆慶帝命承恩侯顧崇嚴率領二十萬禁軍護駕,以免遼帝有什麼陰謀。當然,隆慶帝也沒忘了邀請他心儀的二兒媳婦人選,顧鸞。
前世顧鸞是個小病秧子,自然不可能去千裡之外的草原,這次,顧崇嚴都替女兒想好了如何婉拒聖恩,顧鸞卻期待地對父親道:“爹爹,我想去草原看看,錯過這次,以後我可能都沒有機會去草原玩了。”
顧崇嚴疑惑道:“寧王也去,你不怕他?”
顧鸞低頭,小聲嘀咕道:“我不去他面前就是,而且有爹爹在呢,我誰都不怕。”
女兒這麼信他,顧崇嚴很愛聽,朗聲笑道:“好,那阿鸞也隨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