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話落在宮人耳朵裡,‘看好她’就成了‘照看好她’,對流景頓時更加上心了。


  流景時隔三天,才發現監督自己的這群人突然熱情了不少。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總歸是好事,她吃飽喝足之後就開始打坐,一直到下一頓飯送過來。接連點了好幾日的菜後,宮人們已經徹底習慣,除了不準她出偏殿的門,其他要求幾乎全都答應。


  每天好吃好睡地養著,流景沒有之前那麼迫切想要離開了,但同時也有了新的煩惱——


  她識海的恢復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不少。


  同樣是沒有靈藥輔助的打坐,在不利臺時每次都會有微小的進步,而這幾天在偏殿,識海卻是毫無變化。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流景嘆了聲氣,沉思片刻後開門:“午膳不用準備太多吃食,簡單找隻百年大鵝燉一下吧。”


  宮人:“……”上哪給你去弄百年大鵝!


  “記得加點枸杞,我總感覺最近氣血不足,需要補補。”流景吩咐完,就再次關上了門。


  距離午膳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宮人們臨時收到百年大鵝的要求,一時間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找到一隻,趕緊抓著往後廚送。


  狸奴正四處排查非啟在幽冥宮布下的暗棋,突然聽到一陣亂糟糟的‘咕,咕,咕’由遠及近,一扭頭看到一群人正滿眼放光的抓著鵝往前走,頓時額角青筋直跳。


  “做什麼呢?!”他呵斥一聲。


  抓鵝的幾人嚇一跳,險些放開懷裡的鵝,看到是狸奴連忙獻殷勤:“回狸奴大人,小的們給流景姑娘抓鵝去了!”


  他們不知該如何稱呼流景,便學著悲老翁按凡間的方式喚她姑娘。


  “抓鵝幹什麼?”狸奴聽到流景的名字一頓,勉強想起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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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頭的人臉上掛著笑,一邊努力抓緊各種掙扎的大鵝,一邊恭敬回答:“狸奴大人先前不是說過嘛,要照看好流景姑娘,我等謹遵您的吩咐,這段時間予取予求隨便她要如何,這不,她要吃燉大鵝,我等便……”


  “我什麼時候說照看好她了?”狸奴莫名打斷,“我說的是看好她,別讓她跑了。”


  ‘看好’和‘照看好’,可全然不是一個東西。


  抓鵝的幾人表情突然僵住,在與狸奴大眼瞪小眼的過程中總算明白了什麼。


  狸奴掃了他們一眼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看到屬下示意,便留下一句“什麼都不必給她”立刻離開了,留下幾人面面相覷——


  “咕!”百年大鵝發出抗議的叫聲。


  偏殿裡,流景正閉目養神等大鵝,突然睜開眼睛看向房門。


  剎那之後,門被踹開,幾個宮人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這麼快就燉好了?”流景從床上坐起來。


  “燉個屁!”帶頭的宮人忍不住罵了句,“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還想怎麼使喚我們?!”


  “什麼意思?”流景不解。


  年紀最小的那個氣憤道:“別裝了,你根本不是什麼貴客,不過是被關在這裡的囚犯而已,竟然故弄玄虛把我們騙得團團轉,真是好不要臉!要不是今日遇到狸奴大人,你還打算騙我們到什麼時候!”


  “我之前好像什麼都沒說吧,是你們自己上趕著巴結,怎麼現在還怪到我頭上來了?”這輩子都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的流景樂了。


  幾人頓時惱羞成怒,七嘴八舌分辯自己才沒有巴結她,是她故弄玄虛才唬住他們等等。


  流景被吵得頭疼,突然嘖了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可讓所有人莫名有種被烈陽拂過的敬畏感,雖然這敬畏感隻是一閃而過,卻也讓偏殿徹底安靜了。


  “狸奴怎麼跟你們說的?”一片安靜中,流景緩緩開口。


  “他說並沒有要我們照看好你,隻是看好你,別讓你跑了。”年紀小的宮人立刻將狸奴的話撂出來。


  流景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見她到了這地步還如此淡定,眾人心裡又開始疑惑了。


  “算了,隨便你們如何吧,”流景嘆了聲氣,“反正等帝君忙完,自會接我回不利臺。”


  “你怎麼知道帝君很忙?”帶頭的人狐疑問道。


  因為想也知道,非啟在他神志不清這段時間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流景斜了他一眼:“自然是帝君同我說的。”


  “帝君跟你說這些?”眾人更疑惑了。


  流景抬眸:“不然呢?我可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他自然什麼都跟我說。你們以為他為何要將我關在這裡?還不是因為要收拾非啟閻君留下的那些爛攤子,暫時顧不上我,可又怕我會悄悄離去,畢竟我與他日夜纏綿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愛我入骨,無法容忍我會離開他,思來想去隻能暫時將我關起來。”


  說罷,她惆悵地整理一下衣領,無意間露出脖子上殘留的那些痕跡:“其實他沒必要這麼做,畢竟我在與他恩愛的這段時間,也早就對他情根深種,這輩子除了他身邊,哪裡都不肯去了。”


  她沒來偏殿之前,眾人就聽說了帝君留她日夜相對的事,此刻聽到她如此真情的剖析,頓時信了三分,看到她身上過了這麼久都沒消散的痕跡,三分又變成七分。


  “若帝君喜歡你,狸奴大人為何不讓我們關照你?”還是有人質疑。


  流景掃了他一眼:“他隻是說看好我,又沒說不讓你們關照我?”


  “他言外之意就是如此。”這回他們不好糊弄了,畢竟剛才狸奴雖然沒有明說,但態度明顯對她不喜。


  流景沉默片刻,問:“你們可知道,狸奴在我之前,還送過男人給帝君?”


  他們先前負責守著不利臺,這事兒對他們而言不算秘密。


  流景做作地撫平衣領,嘆息:“若帝君願意接受,狸奴大人應該很高興吧,畢竟他……”


  眾人先是一愣,聽明白她的意思後,頓時如遭雷擊。


  剛到無妄閣的狸奴突然打了個噴嚏,王座上的男人清淺地掃了他一眼,他趕緊站直了身子。


第6章


  偏殿內死一樣的寂靜,而造成這一後果的罪魁禍首,甚至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不、不可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連連後退,仿佛受了重大打擊,其他人也滿臉驚恐,神魂都快不穩了。


  冥域之人行事大膽奔放,別說是男男之事,就是女女男男、男上加男都極為常見,大街上倆奇形怪狀的東西纏到一起都不帶有人看的,但那可是狸奴大人!整個冥域對帝君最忠心最崇敬的狸奴大人!他怎麼可能……嗯?


  有流景的暗示在先,狸奴大人為帝君赴湯蹈火的畫面突然變得有些不對。


  這麼荒唐的事,他們該不相信的,可流景一身歡好過的痕跡,證明她深受帝君喜愛,加上她一直關在偏殿,卻知道帝君如今正在收拾閻君爛攤子的事,定是帝君提前與她說過……帝君都與她到如此地步了,狸奴大人該將她當做第二個主子敬奉才是,卻為什麼看她不順眼?當然是因為嫉妒啊!


  眾人腦子亂糟糟的,想信又不敢信,正糾結時,流景點了點自己喉嚨上細小的傷口:“看見沒有,狸奴大人劃傷的,我是唯一能救帝君的人,按理說他該小心照顧我才是,為什麼卻要傷害我?”


  “為什麼……”他們已經麻木。


  流景意味深長:“是啊,為什麼?”


  眾人一個激靈,不敢細想。


  流景嘆氣:“事呢,就是這麼個事,你們不信就算了,也可以像剛才一樣針對我,不過帝君將來要是問起……”


  她拉長了音調,睨了眾人一眼。


  眾人回過神來,再看她眼神都變了。


  “小、小的們對帝君關心則亂,才會一時衝動跑來質問姑娘,還還還請姑娘恕罪。”帶頭的還沒從震驚裡緩過神來,汗已經浸透了後背,帝君性子陰譎極為護短,若是知道了他們如此怠慢自己寵愛的女人,隻怕他們小命不保。


  其他人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跟著道歉。


  流景大度地笑笑:“不知者無罪,我不會將此事告訴帝君的。”


  眾人連忙道謝,紛紛表示這就去燉大鵝,流景擺擺手讓他們快去,卻在他們要出門時再次開口:“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否則……我有帝君護著,倒是不怕什麼,你們可就不一樣了。”


  說罷,還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詢問,“聽懂了嗎?”


  “聽懂了聽懂了。”


  “我們絕對不會說的。”


  “打死也不說。”


  流景滿意點頭,等他們走後才嘆了聲氣,確定自己必須要盡快離開了,否則等非寂身上的毒徹底解了,莫說非寂會要她的命,就是狸奴也不會放過她。


  可是幽冥宮禁制重重,她該如何在不觸動禁制的前提下順利離開呢?流景沉思許久,突然想起幽冥宮裡,還真有一個人可以幫她。


  不利臺,無妄閣。


  兩個侍衛淡定地將幾具屍體拖出去,再順手丟進荷花池。原本平靜的荷花池頓時激起一陣水花,水下有不明生物遊過,將屍體盡數吞食。


  幽靜的大殿內,血腥氣沒有因為屍體被拖走而消散,反而變得愈發濃鬱,狸奴皺了皺眉,用靈力將大殿清洗一番,但下方跪著的人身體不斷滲血,殿內很快又有新的血腥氣湧出。


  非寂靠在王座上,一隻手託著額角閉目養神,另一隻手輕點膝蓋,跪著的人疼得汗如雨下,卻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


  門外光景變換,門內卻仿佛靜止了一般,透著死一樣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狸奴開口打破沉默:“帝君才昏迷幾日,你便轉投非啟,枉費帝君當初如此信任你。”


  那人臉色愈發蒼白,聞言苦澀一笑:“帝君生死未卜,閻君再三脅迫,卑職也不過想求一條生路。”


  他眼底滿是後悔,顯然也為自己的倒戈而痛苦,在場的人大多與他共事百年以上,一時間都跟著沉默。


  一片寂靜中,王座上的人緩緩開口,聲線如玉石落進了布滿冰碴的深泉裡:“你求到了嗎?”


  那人微微一愣。


  非寂垂著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小小的陰影,敲著膝蓋的手指停了下來。


  狸奴面色沉重,給門口侍衛一個眼神,侍衛們便立刻將那人拖走。片刻之後,殿外荷花池發出撲通一聲響,隨即便歸於死寂。


  親手處決了相處千年的同僚,狸奴心裡很不好受,但眼下仍有更重要的事:“帝君,非啟這段時間往幽冥宮安插了不少人,還是要一一排查才行,還有給您下毒的兇手,目前仍毫無線索。”


  “下毒的事,不必再查,”非寂抬眸,瞳孔如墨深,“本座知道是誰。”


  狸奴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一時悲憤不已:“您將她視若生母,她怎能……”


  話沒說完,非寂一個眼神看過來,他突然沉默。


  短暫的安靜後,非寂緩緩開口:“至於非啟,不必姑息。”


  “是。”狸奴聽懂言外之意,心情又好了起來。


  他正要再說什麼,一股濃鬱鮮香的味道突然飄進殿內,將殿內散不盡的血腥氣盡數壓蓋,帶來一絲煙火暖意。狸奴的思緒被這股香味打斷,不由得往殿外看了眼。


  非寂顯然也聞到了,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應該是後廚做了湯,”狸奴解釋,“估計是知道您體內情毒未除,元氣受損,便做些餐食為您溫補,您待會兒多少用一些吧。”


  非寂不語,垂眸看向矮桌上的名單,上頭寫了所有可能倒戈的下屬名字。


  狸奴見他沒有拒絕,心下松了口氣,一邊在王座下守著,一邊等後廚送吃食過來。


  百年大鵝肉質緊實不膩不膻,隻需用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再略微放些靈草相配,鮮香的味道就能飄出了三裡地。


  流景連吃兩大碗,撐得腰帶都有些緊了,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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