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將冊子放到書櫃最上方之前,目光落在封皮上,蕭震不自覺地滾了一下喉結。


  到底是男人,不可能一點興趣都沒有,蕭震這輩子隻聽說過將士們的葷話,還從未見過。


  但最後,蕭震還是將冊子放了上去,肅容離開了。


  這晚,蕭震徹夜未眠。


  蘇錦也沒睡好,卻是因為太興奮了。


  蘇錦今年二十四歲,給兩個男人生過孩子了,與沈復那次,兩人在小樹林裡,什麼都沒有。後來嫁給馮實,為了逼迫大伯父大伯母同意婚事,蘇錦對自己頗狠,白天跟馮實商量好,傍晚直接挽著馮實胳膊隨他去了馮家,從頭到尾沒有媒人也沒有吹吹打打,事後直接去衙門領了婚書了事。


  所以,今日嫁給蕭震,才算是蘇錦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嫁。


  天微微亮,蘇錦神清氣爽地起來了,換上她親手縫制的嫁衣。上面是繡著彩線龍鳳的對襟大紅袖衫,底下是同色的大紅羅裙,梳妝打扮,再戴上鳳冠霞帔。


  “娘好漂亮!”來為蘇錦送嫁的女客不多,可阿滿是娘親最忠誠的仰慕者,站在一旁,女娃娃呆呆地仰著頭,已經完全淪陷在了娘親的美貌中。


  蘇錦朝女兒笑,然後,目光移到了鏡子中,鏡子裡的女人穿著嫁衣,美豔不可方物。


  蘇錦對自己這副打扮很滿意,她也很期待,蕭震看到她會露出何種表情。


  大喜的日子,金陵城天藍日暖,將近晌午,隨著吉時的到來,新郎官也準時出現,來接親。


  喜婆笑容燦爛地替蘇錦蓋上紅蓋頭,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出去了。


  院子裡,蕭震隻是看到蒙著蓋頭的新娘子,心便撲通撲通快跳起來,不受控制。


  溫暖明媚的陽光在兩人中間跳躍,一步兩步,蘇錦終於來到了她的新郎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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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蘇錦坐上了花轎。


  花轎前面, 蕭震一身大紅圓領長袍騎在馬上, 懷裡抱著兩個孩子。十歲的阿徹也穿了紅衣, 面如冠玉眼似桃花,漂亮得像文曲星下凡,阿徹懷裡的阿滿打扮地更漂亮, 雖然才五歲,但已經可以料想她長大後的美貌了。


  其實寡婦改嫁, 原來夫家的孩子可以提前或婚後再接到新夫婿家裡,但蕭震做主, 就是要今日接娘仨一起進門。他娶蘇錦, 外面不是各種闲言碎語嗎,罵蘇錦的就不說了,還有人猜測他早晚會厭棄蘇錦、會不滿蘇錦的一雙兒女,現在蕭震就讓那些人看看,他維護蘇錦娘仨的決心有多強。


  “阿滿,好玩嗎?”目光掃過街道兩側來看熱鬧的百姓, 蕭震低頭,笑著問阿滿。


  阿滿聽不清百姓們在議論什麼, 小家伙也無心去細聽,騎在高高的駿馬上,阿滿隻覺得新奇有趣, 還以為周圍的百姓們都是喜歡她才來看她的,就像那次幹爹扶著她坐猴兒轎子。仰起腦袋,阿滿雀躍地朝幹爹笑。


  蕭震疼愛地摸了摸女娃娃腦頂, 然後,他大手落在了阿徹肩頭,低聲道:“阿徹,男兒頂天立地,死在戰場是榮耀,死於國事亦會青史留名,唯獨不該因幾句闲言碎語縮頭縮腦抑鬱終生,你看那些人,他們不在乎你過得好不好,你也不必把陌生人的話放在心上。”


  人言可畏嗎?今兒個他們一家四口光明正大地行在街上,蕭震倒要看看人言能奈他何。


  如果阿徹還是三四歲的那個孩子,他會縮在家裡不敢出門,但阿徹已經十歲了,他曾因為畏懼人言冷落了養父,直到養父死前他都沒能昂首挺胸地隨養父出門,留下終生遺憾,如今母親被人詬病,阿徹發誓他絕不會再被流言嚇退,他要站在母親前面,替母親妹妹遮風擋雨。


  “阿徹明白。”他看著那些面目不清的百姓,目光堅定道。


  百姓們那邊的想法也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之前他們討伐蘇錦,是覺得蘇錦配不上蕭震,想勸蕭震打消娶蘇錦的念頭,娶個配得上他的好女子。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英姿颯爽的蕭震把蘇錦的兩個孩子當自家人愛護,親眼看見阿徹長得那麼漂亮,漂亮地叫人忍不住說他什麼,那些議論最瘋的婦人們,不禁生出了一種愛屋及烏之情。


  蕭震這麼豁達有擔當,阿徹那麼漂亮招人愛,看在父子倆的面子上,就放過蘇錦吧。


  歸根結底,金陵城的百姓們與蘇錦無怨無恨,幾乎都沒見過蘇錦沒與蘇錦打過交道,反正罵也沒用,改變不了蘇錦要當侯夫人的事實,那不如就此接受,希望蘇錦本本分分地伺候蕭震,別再給蕭震摸黑。


  換成蘇錦的老家街坊,他們懷著見不得熟人比自己過得好的嫉妒之心,或許會繼續辱罵蘇錦,可那些人都在揚州,再罵也離不開他們祖祖輩輩時代居住的揚州小鎮,他們的謾罵與嫉妒,半分也影響不到蘇錦。


  反正蕭震與蘇錦這番高調無畏的婚事排場,竟意外地將鋪天蓋地的非議壓了下去。


  .


  拜過天地,喜婆引著新郎、新娘入了新房。


  蕭震是個不重規矩的,結交的武將們沒比他強多少,換家侯府辦喜事,誰該站在哪兒都有講究,可蕭震娶蘇錦,明明是顯赫侯府,卻辦出了一種村裡鎮上娶媳婦的味道。一群武將們簇擁著新人擠到了新房,將屋內圍得水泄不通,隻留床前一小片空地。


  蕭震與喜婆就站在那片可憐巴巴的空地上。


  喜婆為金陵城多少夫妻操持過婚事,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爺們瞪大眼睛盯著新娘子,好像一條條狼。喜婆暗暗猜測,這些漢子們八成都是光棍,既如此,她可得好好表現,讓光棍們記住自己,將來成親都找她。


  “侯爺,該掀蓋頭啦!”眾狼面前,喜婆毫不怯場,喜笑顏開地將鋪著紅綢的託盤舉到蕭震面前,託盤之上,靜靜地躺著一根金漆秤杆。


  “掀蓋頭,掀蓋頭!”霍維章帶頭,一群狼開始號了起來,恨不得震飛屋頂。


  蓋頭下,蘇錦忍俊不禁,不過,本來大膽潑辣的她,也被這陣仗弄得心兒亂跳,開始緊張起來。


  蕭震的心也在瘋狂地跳動,他也很煩,想喝退霍維章等人,可是一回頭,霍維章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似的,先開口把他的話堵上了,起哄道:“呦,咱們威風凜凜千軍萬馬都不怕的蕭侯爺,該不會臨時怯場,不敢掀蓋頭了吧?”


  回應他的,是眾將洪亮整齊的“哈哈哈”!


  蕭震豈會讓他們嘲笑沒膽?轉身,蕭震肅容撿起金秤杆,耍槍似的往前一探一挑,紅紅的繡金線龍鳳的蓋頭就被他挑飛了起來!


  他動作太快,蘇錦還沒準備好,視野陡地開闊起來,蘇錦錯愕地抬起頭。


  紅蓋頭飛到半空,又輕飄飄地降下來,從新娘面前掠過,緩緩落在了地上。


  但沒有人看蓋頭,就在新娘子抬起頭的那一瞬,鬧哄哄的新房剎那間沒了聲音。


  蕭震還保持著挑蓋頭的動作,可他的視線,也凝結在了蘇錦臉上。


  蘇錦平時額前都留著一層薄薄的劉海兒,但今日,她烏黑濃密的長發都收到了鳳冠之中,鳳冠之下,便是一張瑩如美玉的臉龐,光潔飽滿的額頭,細膩白皙的臉蛋,宛如一顆璀璨的珍寶,甫一露面,滿室生輝。


  新娘子臉蛋太嫩!


  這是蕭震與霍維章等人的第一印象,再細看,小美人眉毛描的細細的,微微上挑的眉尾好像會勾人,但眉毛又怎敵得過那雙丹鳳眼的風情?水盈盈的一雙眸子,略顯緊張地望著新郎官,欲語還休,我見猶憐。


  寂靜之後,不知是誰先吞的口水,忽然間,屋裡接連地響起了吞咽聲。


  真跟狼一樣啊。


  大膽如蘇錦,都被這群明晃晃垂涎她的武將們弄害羞了,低下頭,小手攥了攥紅紅的帕子。


  蕭震也回了魂,想到霍維章等人正對蘇錦虎視眈眈,一群私底下各種說葷話的大男人腦袋裡不定在幻想什麼,蕭震臉一冷,寒聲催促喜婆:“繼續。”


  喜婆心領神會,動作利落地端來交杯酒,交杯酒隻是個儀式,量不需要太多,小小的酒盅落在好酒的武將們眼中,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


  因為能看見新娘子了,霍維章等人也不起哄了,抓緊時間貪婪地盯著新娘子看。


  蘇錦面如緋玉,嫵媚更盛。


  蕭震坐在她旁邊,因為要交杯不得不看了過來,見蘇錦鳳眼盈盈地望著自己,目光一對立即慌亂地垂下去,就像一隻囂張慣了的火鳳凰突然變成了嬌羞乖巧的小兔,蕭震不禁喉頭一滾,大紅喜袍下的身體開始發熱冒汗。


  他心慌意亂地飲了交杯酒,跟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新房禮,喜婆一說禮畢,蕭震立即大步走到霍維章面前,沉著臉狠狠地將人往外推。霍維章又開始起哄了,一邊不情不願地往外走一邊歪著脖子瞄蘇錦,口中抱怨道:“蕭震你也太小氣,娶了這麼美的夫人,給我們多看兩眼又少不了你的,哎,你慢點推,我胳膊有傷還沒好……”


  蕭震大手抓著他胳膊,恨不得真想給霍維章添點傷。


  起哄聲、笑鬧聲,終於離開後院,移到了前院。


  蘇錦長長地呼了口氣,幸好就這一日,多來幾次,她也吃不消。


  喜婆服侍蘇錦取下厚重的鳳冠,彎腰笑道:“夫人天生麗質,剛剛蓋頭一掀,侯爺看得眼睛都直了。”關於蘇錦的闲話,喜婆該聽說的都聽說了,可她早就領略了蘇錦的美貌,深知就憑蘇錦這張臉,進宮當妃子都不難,何況一個侯夫人?


  蕭震有看直眼睛嗎?


  蘇錦倒沒注意,被一群氣勢洶洶的大老爺們盯著,蘇錦沒仔細瞧蕭震就趕緊低頭了。她要當官太太,私底下怎麼潑辣大膽都沒事,但在蕭震的同僚面前,還是表現地端莊矜持好,如此夫妻倆都有體面。


  晌午離開蘇錦租賃的那處宅子,坐花轎沿著金陵城繞了半圈,至此已近黃昏。蘇錦餓了,自己在新房吃了碗喜面,吃完洗洗臉梳梳頭,外面已經快黑了。蘇錦讓丫鬟們去院子裡候著,她穿著嫁衣坐在嶄新的楠木垂花拔步床上,一邊聽前院的動靜,一邊耐心地等她的蕭郎。


  前院,親眼見過新娘子美貌的武將們,都很嫉妒蕭震的豔福,蘇錦名聲不好又如何,蕭震自己有本事,不需要妻子幫襯什麼,妻子長得漂亮看著順眼就夠了。


  嫉妒的男人們瘋狂給蕭震灌酒。


  蕭震來者不拒,反而希望自己喝得一醉不醒,晚上就不用面對蘇錦了。


  酒氣衝天,男人們喝到快一更天,還是霍維章看出蕭震似乎在故意喝多,太過反常,霍維章才一把摟過蕭震肩膀,像蕭震將他推出新房時那樣,這回換成霍維章連推帶搡地將蕭震往客廳外推了,朗聲笑道:“良辰美景,新郎官該去洞房了,你們先喝,我送完新郎就回來!”


  有人拉住蕭震不讓蕭震走。


  蕭震求之不得,對霍維章道:“我再喝……”


  霍維章挑眉,低聲問道:“蕭兄先是百般不肯娶她,現在又找借口推遲,莫非蕭兄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完,霍維章意有所指地往蕭震腰間瞥了眼。


  蕭震臉黑了。


  “去吧,她還能吃了你不成!”霍維章全力一推,硬是將蕭震推出了門口,大笑著吩咐徐武道:“吉時已到,快送侯爺去洞房!”


  裡面武將們聽了,齊聲叫起“洞房”來,一聲一聲鏗鏘有力,如戰場上的號令,響徹夜空。


  蕭震再退縮,那就成了臨陣懼敵的窩囊將軍,勢必要被人恥笑。


  面對霍維章挑釁的眼神,蕭震推開前來扶他的徐武,拂袖轉身,大步朝後院走去。


  新房,蘇錦也聽到了前面的起哄,猜到蕭震就要到了,她理理鬢發抿抿嘴唇,緊張地等著。


  當蕭震魁梧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如意笑著轉身,提醒蘇錦道:“夫人,侯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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