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復大老遠來這裡堵她,怕是有要事,正好蘇錦也想再與他聊聊阿徹。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蘇錦下了車,吩咐徐文道。


  徐文看眼涼亭,心底隱約有個猜測。


  小廝也留在了路邊,蘇錦獨自下了官道,沿著小道不緩不急地來到了亭子前,跨上臺階,蘇錦看到了帽子底下沈復俊美的側臉,男人慢慢悠悠地品著茶,仿佛不問塵世的隱士、神仙。可蘇錦最清楚,沈復比任何人都愛權。


  她面無表情地坐到了沈復對面,開門見山:“鬼鬼祟祟地,找我做什麼?”


  沈復抬眼。


  蕭震走了,蘇錦也無心打扮了,隻穿了一件白底青荷刺繡的小衫兒,頭上插支碧玉簪子,宛如一朵嬌豔的牡丹,搖身一變成了清秀明麗的水芙蓉。


  再次見面,沈復還是被蘇錦驚豔到了,對上蘇錦探究的鳳眼,沈復直言道:“錦娘,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對我而言,每多見你一次,我便多悔恨一分。”


  蘇錦摸.摸自己嬌嫩的臉,嗤笑道:“沒事,再過十年二十年,你就不這麼想了。”


  小婦人風趣依舊,沈復輕笑,摘了兩顆洗過的葡萄,伸手送到蘇錦面前,桃花眼定定地看著她。


  不可否認,這樣的沈復真的太容易令女子沉迷,好在蘇錦吃過他的虧,抵擋得住。


  “有事說事,沒事我走了。”看都不看他手裡的葡萄,蘇錦不悅道。


  沈復笑笑,收回手,放眼四周,他再看蘇錦,低聲道:“金陵地貴,你想買地,不如去北平。”


  蘇錦差點笑到大牙:“北平離我千裡之遙,我大老遠去那邊買地做什麼?”


  沈復但笑不語。


  蘇錦太熟悉他此時的笑,就像一頭狡猾的狐狸,沉思片刻,蘇錦認真問:“去那邊買地,有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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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復卻是點到即止:“你隻管買,偷偷地買,別再對外人說。若將來你覺得自己買錯了,大可將田地轉賣給我,我每畝多付你一兩銀。”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錦信了,兩人有共同的兒子,沈復沒有坑她的道理。


  抿抿嘴,蘇錦捏顆葡萄,吃完吐了皮與籽兒,蘇錦指著碟子裡的皮、籽兒道:“對你而言,我是這層被你吃完吐了的皮,籽兒是阿徹,雲亭,當初咱們說好一別兩寬的,你現在有權有勢,趁早再娶一個吧,我與你不可能,阿徹也不想認你,你何必去煩他?阿徹的脾氣,他說不認就不認,你再糾.纏,隻會讓他難受,更恨你。”


  沈復看看蘇錦,再看看蘇錦面前的碟子,突然伸手,連皮帶籽兒一起捏起,送到了自己口中。


  蘇錦:……


  作者有話要說:  蘇錦:有病!


  阿徹:無恥!


  蕭震:你等著!


  阿滿:那個,葡萄皮好吃嗎?


☆、第88章


  吃著蘇錦的葡萄皮, 沈復想起了很多年前, 十四五歲的蘇錦, 曾羞澀緊張地靠在他懷裡,給他親。十四五歲,那大概是一個姑娘最美好的年華吧, 她毫無防備地將所有美好交付給他,他這個窮書生, 卻在得到之後,為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丟棄了她。


  片刻的旖旎被愧疚取代, 沈復望著對面的小婦人, 低聲道:“錦娘,我……”


  蘇錦卻被沈復剛剛的舉動惡心到了,皺著眉頭站起來,冷聲打斷了他:“你別再糾纏阿徹,我可以把你當故人,否則咱們連故人都沒得做。”


  沈復抿唇。


  蘇錦毫不留戀地離開。


  沈復看著石桌對面, 蘇錦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始終都沒有回頭, 直到蘇錦的馬車調轉方向沿著原路返回了,沈復才笑了笑。蘇錦愛錢,再怎麼厭煩他, 她都不會與錢過不去。沈復深受正德帝倚重,君臣談話間,沈復根據蛛絲馬跡便能揣度出聖意, 所以他很肯定,蘇錦去北平買地,有百利而無一害。


  .


  正德帝八月裡御駕親徵,帝王北上,西南邊陲大理蠢蠢欲動,終於十月底起兵擾境。


  八百裡加急的戰報傳到金陵,因情況危急,再派人趕往大漠交給帝王決斷恐貽誤戰機,端王與內閣商議後,由端王、內閣首輔沈復一同來面見皇後,請皇後共同裁決。


  皇後端午節時病倒的,許是習慣了北地的氣候,明明江南的秋冬沒有北地那麼嚴寒,隻是湿氣較重,皇後的病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得知沈復、端王的來意,皇後匆匆收拾了一番,再出來見客。


  “兒臣無能,煩擾母後了。”端王快步上前,替丫鬟攙扶皇後。端王是賢妃的親生兒子,但對皇後,端王向來敬重有加,對三皇子周元昉,端王也如親兄弟一般,比二皇子英王待周元昉親近多了,因此滿朝文武,無不誇贊端王賢德。


  皇後虛弱地朝長子笑了笑。


  沈復抬頭,見皇後臉色蒼白,短短一段路額頭竟有虛汗冒出,心頭大驚,早就聽聞皇後病弱,但皇後久居內宮,沈復鮮有機會面見,沒想到皇後病得如此嚴重。


  各種思緒一閃而過,沈復面容平靜如常,沉著地稟明戰況。


  既有戰事,便需要挑選一名大將前去率兵迎敵,端王舉薦老將柴雄,沈復舉薦的是湖廣總兵姚吉昌,兩人各有一半臣子支持,故需要皇後定奪。


  三皇子的伴讀馮徹是沈復之子,雖然蘇錦母子從未承認,沈復也不曾表過態,但大臣們早已心照不宣。端王看眼椅子上虛弱的皇後,有點擔心皇後會因為阿徹的關系,站在沈復那邊。


  皇後看眼二人,疲憊卻不容忤逆地道:“孟氏一族世代鎮守西南,既熟悉西南地形之復雜、氣候之詭變,又深諳大理用兵之策,前鎮西侯孟闊因治家不嚴、觸犯律法被先帝除爵,然其父子三人皆百年難遇的將才,現在皇上遠在大漠,邊關告急,為擊退大理並震懾其他伺機而動之國,此戰必須速戰速決,且隻能勝不能敗,故我提議朝廷破格封孟闊父子為將,讓孟家戴罪立功,你們意下如何?”


  毋庸置疑,孟家是迎戰大理的最佳人選,隻是先帝撤了孟家的爵位,所以朝臣們才沒有考慮孟家。現在皇後舉薦孟家,端王、沈復都立即表示贊成。


  “接下來的事,就有勞王爺與諸位大臣了。”皇後閉上眼睛,擺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端王、沈復一前一後地離去。


  出了皇後的宮殿,端王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對沈復嘆道:“母後英明果斷,不輸天下英雄。”


  沈復默默點頭,隻可惜,天妒英才。


  周元昉、阿徹兩個小少年的身影浮現腦海,沈復再看前面內斂穩重的端王,心情沉重了幾分。


  .


  皇後舉薦孟家,孟闊父子不負所託,短短兩個月就將大理國打成了孫子,奉上無數金銀珠寶乞降,俯首稱臣。


  西南的捷報傳來不久,陽春三月,北方也傳來了好消息,正德帝率兵擊敗了此次偷襲邊疆的匈奴塔坦部落,塔坦十萬大軍一役中便痛折五萬人馬,塔坦可汗無奈之下向正德帝稱臣納貢。隨後正德帝率領大軍繼續在草原上巡視了一個月,震懾住草原各部,這才率軍凱旋。


  蘇錦擔憂大半年的心,終於穩穩地落了地。


  七月初,驕陽似火,蕭震隨駕抵達金陵,一番繁文缛節後,傍晚夕陽西下,蕭震騎馬回家。


  蘇錦牽著阿滿站在家門口等他。


  蕭震拐進侯府所在的小巷,遠遠地就看到了母女倆,蘇錦一身紅裙,嬌豔的像一朵火紅的牡丹,七歲的阿滿雖然長了一歲,但與去年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嬌嬌小小的站在娘親旁邊,看到他,女娃娃開心地朝他跑了過來,嘴裡叫著“爹爹”。


  蕭震的心都快化了,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把將女兒舉過頭頂。


  巷子裡頓時響起阿滿黃鶯似的歡笑聲。


  父女倆親近過了,蕭震單手抱著女兒,迎著夕陽,大步走向蘇錦。


  蘇錦打量貨物般瞧著他。


  一年不見,蕭震的膚色又曬黑了一層,可那麼高大魁梧的男人,就是黑點才好看,長成沈復那種白就奇怪了。生在北地的漢子,還是不習慣江南的熱,雙袖高高卷了起來,露出兩條結實粗.壯的小臂,石頭似的。


  但那雙石頭似的手臂力大無窮,輕輕松松就能抱起她。


  蘇錦咬住嘴唇,她也想讓自己的傻漢子抱。


  然而侍衛在旁邊,女兒也在旁邊,天也沒黑,蘇錦不好意思,隻拿一雙水盈盈的美眸盯著越來越近的蕭震。


  蕭震卻看懂了她的眼神,來到蘇錦身邊,他微微彎腰,就用左手將蘇錦豎著抱了起來,母女倆一邊一個。


  蘇錦假裝矜持,拍著他遒勁的臂膀嗔道:“快放我下來,成何體統!”


  蕭震緊緊摟著她,黑眸灼灼。


  蘇錦抬頭,對上這雙眼睛,突然就沒了力氣。


  阿滿瞅瞅爹娘,嘿嘿地笑了。


  阿滿想爹爹,蕭震也想阿滿,但生平第一次,蕭震有點嫌棄女兒的好奇心了,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女兒的各種單純問題,目光忍不住偷偷地往蘇錦那邊瞄。蘇錦假裝不知,父女倆說話,她悠悠哉地吃著葡萄,吃得嘴唇紅紅,鮮豔欲滴。


  蕭震受不了了,咳了咳,他笑著對女兒道:“爹爹身上都是汗,先去洗個澡,阿滿先回廂房,一會兒爹爹洗完再去找你?”


  阿滿懂事地道:“爹爹去洗吧,我跟娘一起等你。”


  蕭震:……


  蘇錦也沒料到女兒會這麼說,葡萄吃嗆了,捂住嘴連連咳嗽了起來。


  阿滿疑惑地看著娘親。


  蘇錦小臉通紅通紅的,因為她的咳嗽,顯然在蕭震面前泄.露了她同樣渴望的心。


  既然她也想,蕭震就豁出去了,一本正經地對女兒道:“你娘要幫爹爹洗頭發。”


  阿滿還想說她也可以幫爹爹洗,外面秋菊再也聽不下去了,進來抱走小姐,紅著臉離去。


  屋裡就剩夫妻二人,蘇錦莫名緊張起來,實在是蕭震那身板,就像一座火焰山,叫人又愛又懼。


  她低垂著眼,故作平靜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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