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在宮宴上那樣說?」我想起正事,於是皺眉問道,「後面還正面和李承安作對,眼下我未收到父兄回信,還不是你出頭的好時機,隱忍多年何必急於一時。」
他接過茶杯,又倒了一盞給我,復而柔聲說道:「因為我怕你不選我啊。」
我匆匆咽下茶水,玩笑般地回他:「我怎麼可能不選你,我們是,我們是盟友不是嘛。」
他突然擺正我的肩膀,眼眸如星直視著我,認真地說:「雲燕,我在宮宴上說的話不是做戲。我心悅你,遠不止三年之久。我知道因為太子你傷得很重,你不用著急回應我,我可以慢慢等你。」
李承佑走後我的睡意消散,腦中不停回想著他剛才的話,他那是在表白?他真的喜歡我?
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夜間的風漸涼,吹得我又清醒了些。
眼下無關兒女私情,哪怕為了北境再無戰火,我也會盡全力助李承佑繼位,隻盼早日收到父兄的回信。
07
沈安意如願住進了太子府養胎,可李承安卻遲遲不以正妃之禮下聘,聽說丞相對此很不滿,以致與太子漸生嫌隙。
而我半月前便給父兄寫了信,說明緣由,告訴他們我要扶持李承佑繼位。
附在信內的,是李承佑承諾登基後議和的文書。
可我還沒等到回信,便先等來了漠北向中原邊城出兵的消息。
我心裡疑惑,父兄不會貿然引戰,即使出兵也應提前告訴我才是,可我卻一點也不知道。
是夜,李承佑來訪,告訴我皇帝竟然要他領兵北上,是太子提議的。
我就說他不該那麼早出頭的,這下可好,將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上。
我急得在房內踱步,他卻坐得穩當,片刻後緩緩地說:「別擔心我,我定平安回來,你父兄也會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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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臨走前還留下一句話:「這次可能會分開很久,下次見面時,便告訴我你的答案吧。」
我知道他是在說上次表白於我的事情,我不自覺地微微點頭。
本來以我們的盟友關系來說,由他領兵我應是更放心的,可不知怎的心裡沒來由地不安。
李承佑北上的半月後,太子突然登門造訪。
他拿著一封軍報丟給我,冷冷地說:「蕲州一戰,三弟以身殉國,你父兄亦身負重傷。」
頓了片刻後,他接著說道:「漠北殺我皇室子弟,罪無可赦,不日我就會率軍北伐,踏平漠北。」
不可能!我將手中軍報揉成一團丟給他,嘶喊道:「不可能!我父兄一向謹慎,斷不會隨意斬殺皇室中人。」
李承安神色晦暗,我當即明白:「是你!你在軍中安插了人,你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呸,什麼親弟弟,不過是鐵勒部進貢的奴隸生下的雜種,三年前頂著太子的名義替我接你進了一回京,竟真的以為自己配和我爭了,雲燕,你隻能是我的,我沒有娶沈安意,等我凱旋,我還是會娶你做我的正妃。」
我呆呆地看著他,身體僵硬,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原來我竟是從三年前就錯了嗎?
可笑!真可笑!我捂著心口放聲大笑,也任由淚水如雨般滑落臉頰。
我甩開李承安,提了劍便要離開。
「你去哪?」他攔住我,厲聲質問。
我提起手中劍,抵在他胸前,狠戾地說道:「你以為攔得住我!」
「雲燕,別再鬧了,我說過了,你會是我的太子妃,你還不滿意嗎?」
我冷哼一聲,笑道:「你也太自信了,我愛的從來都不是你。」
李承安愣了一瞬後憤怒不已,回道:「不管如何,你注定隻能是我的。」
他拍了拍手,隨後從內院走來幾人,李承安說道:「我知道你功夫好,我亦不舍傷你,可你從漠北帶來的這些丫鬟僕人,你舍得讓她們為你送命嗎?」
我看著被押來的眾人,憤恨地瞪大了雙眼。
「郡主,你別管我們,想做什麼便去做吧。」星月衝我喊道,卻在喊完後便被踢倒在地。
「你卑鄙!」我憤憤說道,卻還是放下了手中長劍。
李承安吩咐侍衛圍了郡主府,隨後便揚長而去。
可是就在當晚,有一人悄悄潛入了郡主府。
08
我認出來人正是沈安意身邊的蘭心。
「郡主,主子說若他出事,您便是我的新主子,蘭心可以帶您離開這裡。」
我搖搖頭,要走我自己也可以離開,但是這一府下人我不能不管。
看著她身量和我差不多,我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翌日,漠北郡主身染風寒需臥床養病的消息傳到東宮,李承安來看過一回,不曾懷疑,大概是認定我做不出不顧府內眾人性命的事。
而彼時,我已駕馬趕往邊城蕲州。
晝夜兼程,十天的路程我隻用了一半時間。
在蕲州打聽到漠北軍營地後,我亮出郡主令牌,直直衝向爹爹大帳,卻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面前這個拿著雞腿,和我爹爹有說有笑的人,不是李承佑還能是誰。
李承佑沒死,我父兄也沒有受重傷,甚至蕲州根本沒有戰局,這一切都是他和我爹聯手設下的圈套,隻為了請李承安入瓮。
「你什麼時候開始籌謀的?」我問他。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我沾灰的臉頰,徐徐說道:「三年前你入京時,突遇叛軍作亂,是我安排的,為的是趁機將蕲州守衛換成我的人,隻是沒想到會讓你涉險。」
「可你也救了我不是嗎?」我接過手帕說道。
他面上一驚,然後笑笑說:「你都知道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嘆了口氣:「我不想你隻是感激我,更不想以這份恩情要求你做什麼,後來再想說時已經晚了。」
我心口一緊,罵他就是個傻的,又問他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見過我。
李承佑倒了杯茶,然後將他的故事慢慢說與我聽。
「我母親是鐵勒部為了討好父皇而送到中原的,她生得極美,父皇一眼便看上了,可我母親不喜被囚禁在這巍巍宮牆之內,一心隻想回到家鄉,漸漸地便被父皇厭棄了。
「後宮妃子一旦失寵,美貌便成了她的原罪,其他嫔妃擔心她會再度得寵,便聯手害死了她,我自然也是她們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十二歲那年,鐵勒部進犯邊城,我被推到殿前,領旨抗敵。可從沒人認真教過我,他們便是存心要我去送死。可誰叫我運氣好,遇到了一個身著紅袍,隨父兄上陣廝殺的小姑娘,從此心之所向,圖謀數載,隻為有一天成為與之並肩之人。」
我微微詫異,原來竟是這樣。
漠北兒女從不嬌養,八年前我便隨父兄四處徵戰,路過一座城池時,聽到鐵勒部在城內燒殺擄掠的消息,當即和兄長率了兵馬趕去救人,城內老弱婦孺眾多,我並不記得見過李承佑。
沒想到原來他之前竟這樣苦:「那你為何騙我?還不讓父兄與我聯系?」
「李承安自幼被當做儲君培養,身邊能人異士眾多,瞞著你,讓你著急,他才會更加相信蕲州傳去的消息是真的。」
他抬眼看我,然後又說道:「當然了,也有我的一點私心,雲燕,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了嗎?」
我面上微紅,抬腳就要往帳外跑,卻被他從身後抱住,耳邊傳來魅人心神的聲音:
「此戰過後,我們便成婚吧。」
我點點頭,嗔怪道:「那以後不許再瞞著我了。」
我父兄倒是對他十分滿意,住在軍營這幾天,看到他們相談甚歡,我也跟著開心。
七日後,太子率兵抵達蕲州,方知羊入虎口卻為時已晚。
09
太子身死的消息傳回中原後,朝堂哗然。
老皇帝驚聞噩耗一病不起,而其他皇子並無帝王才能,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此時李承佑現身蕲州外的一個小城,宣稱當日隻是受傷被人救下,重新率兵奪回了蕲州。
當然,這些都是做戲罷了。
最後,兩國議和,李承佑帶著議和的文書回到京城。
眾臣仿佛有了主心骨,紛紛上書請奏立李承佑為太子,代理國事。
此後,塵埃落定,天下太平。
而我,作為漠北郡主,重新踏上了去往京城和親的道路。
這次來接我的,是已經成為太子的李承佑。
他坐在高大的駿馬上,神採奕奕,氣宇軒昂,不用再小心隱忍,帝王之氣顯露無遺。
他笑著向我伸出手,我眉眼彎彎,伸手覆在他的掌心之上。
我們兩人一馬,共踏山河千百裡,守著萬家生生不息。
10
京郊院內,一婦人臨盆。
蘭心和星月守在我身後, 面前坐著的,正是李承安。
他在蕲州重傷後並沒有死, 隻是忘了前塵往事,被我關在城外莊子永不能出。
沈安意是自願來陪著他的,便也一同關在了這裡。
看著眼前這個急得打轉的陌生人, 我的恨意也慢慢消散了。
上一世他率兵北伐致使硝煙四起,這一世我便奪了他的江山碎了他的帝王夢。
可在情愛這件事上,也許隻是我的執念罷了,他不愛我, 這本不是錯。
而我一直以來也愛錯了人, 幸好此生還有機會彌補。
我執起手中長劍,向她揮來的手斬去。
「□-」李承安快步往屋裡走,我不打算再待下去,於是準備轉身離開。
他叫住我, 輕聲問:「來都來了,不看看孩子再走嗎?」
我搖搖頭, 說以後都不會來了。
他眼眸幽深,似要透過我看另外的人, 復而緩緩說道:「你今生定要幸福。」
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還要再問時, 他便笑了笑往屋裡走去了。
夜晚風涼,我搓了搓手, 忽而肩上一沉,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袍, 抬頭便看見李承佑一臉苦相。
「你怎麼來了,明日不是登基大典嗎,今夜該好好休息才是。」
他扶上我的腰,委屈說道:「人家生孩子, 你來湊什麼熱鬧嘛,為夫可是擔憂得很吶。」
我順了順他的炸毛,便一起回宮了。
誰知這人是個不老實的,半夜鑽進我的被窩,曖昧地說:「我想了想,夫人定是瞧別人生孩子羨慕不已, 不如我們......」
我擋住他亂摸的手,嗔罵道:「明日還有正事不可耽擱, 你老實點!」
可事實證明, 這會武的男人招惹不得,第二天精神不濟的隻我一人, 他依舊神採飛揚。
終於,李承佑登基稱帝,我為皇後。
他始終守著自己的承諾,小心地維護著兩國間的和平。
百年後, 民間依然會有人歌頌道:
中原皇帝李承佑在位數十年, 後宮隻漠北郡主樓雲燕一人,兩人恩愛,琴瑟和鳴。其後更是攜手除陋習,改舊制, 使兩國間貿易暢通,往來便利。
從此,共赴繁榮盛世。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