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如果洛倫佐沒有死,也許她還會有野心和寄託。


  可在眼下的環境裡,她能做的是把風險都降到最低,陪伴著這幾個孩子,看他們平安長大。


  賓客們的神情都頗為詫異,可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斯福爾扎那邊的人。


  就連米蘭來的許多遠客都在試圖澄清自己,表示他們對女王的崇敬和認同。


  ——這個僱佣兵頭子的兒子才上位幾年,根本不配和他們這些老貴族相提並論。


  哪怕這些年來這領主做盡了討好他們的事情,那些對貴族們而言也像個笑話一樣。


  他們更認同海蒂的身份和背景。


  美第奇的歷史不算長久,可起碼也有幾百年了。


  也正因這宮裡的牆頭草實在太多,關押一溜斯福爾扎成為名正言順的事情。


  斯福爾扎直到雙手雙腿被綁住,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那娘們兒給算計了。


  這不可能——


  她是怎麼做到的?!


  奧蘭多是她的內應?不,絕不可能,可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剛才奧蘭多行禮的時候,他還特意側身遮擋她的視線,可那幾個侍衛就好像是準備好了一般!


  他被五花大綁著捆到了椅子上,還被檢查了牙齒裡是否藏有毒藥,如同一頭等待閹割的驢子一般被鎖在角落裡。


  大概在寂靜的幾個小時之後,那女王才帶著人緩緩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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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大人,”她的語氣依舊帶著淡淡笑意:“這裡好像太冷了一些,晚上我會叫人給你備一些熱湯的。”


  “你……”斯福爾扎冷了神色,沒有半分的讓步:“你把米蘭的領主綁在這裡,可曾想過後果是什麼?”


  “後果?”海蒂坐在僕人推過來的椅子上,抬手虛撫著身旁的列奧納多,垂眸時笑意加深:“貴族們已經在詢問和我的合作了,我應該降息多少才好?”


  原來她不和他的合作的原因,是早就有了策反籠絡那些蠢貨的心思?!


  斯福爾扎的聲音變得頗有些陰冷,說話時幾乎是咬著字句往外蹦:“你這是在向米蘭宣戰。”


  “是您先向我宣戰的。”海蒂靠在天鵝絨軟墊上,看那老男人滿身稻草的狼狽樣子,眼神溫和又平靜:“不然那位年輕的公爵所做的事情,您又想如何解釋?”


  “他估計是個瘋子,與我沒有半分關系——”斯福爾扎寒聲道:“你把我放開!”


  “既然您不承認,那我們也沒有客套的必要了。”海蒂一抬下巴,尼可羅就把文件遞到了那男人的鼻子底下:“同意,你現在就可以回溫暖的臥房裡好好休息了。”


  伴隨著燭火被舉了過來,上面的條款也歷歷在目。


  一、同意代表米蘭公國向意大利帝國表示歸順,並且把所有的治理權如數奉還。


  二、交出斯福爾扎的所有軍隊,且……


  斯福爾扎扯起嘴角,嘲諷道:“看來中邪的人是你,這種東西也想讓我籤?”


  “您現在還被捆著的和豪豬一樣,”尼可羅慢悠悠道:“到底在嘚瑟個什麼勁?”


  “我的親衛隊會——”


  “您的親衛隊一共城堡內有四十二人,城外有兩千人。”尼可羅直接打斷道:“該藥倒的早就藥倒了,真以為就您家會下毒呢——現在連跑去米蘭送信的人都沒有,您懂了嗎?”


  斯福爾扎剛才還猙獰的表情僵在那裡,他翕動著嘴唇想要辯解什麼,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說過了,”尼可羅瞧了一眼背後的眾人:“這種場合就很尷尬。”


  “我是不會籤的,”他開始瘋狂的搖頭:“我爺爺花了這麼多心力才奪得這個位置——我不可能把米蘭讓給你們!”


  “而且我在走之前就說過了——”斯福爾扎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都彌漫著血氣:“我如果兩個月之後還沒有回去,他們就直接出兵打過來!”


  “這並不是什麼威脅。”海蒂不緊不慢道:“你們的人能不能拆掉我們的外城牆都是個問題——更何況,我們 有辦法讓他們停在原地,心甘情願地把軍隊和國家都交給我們。”


  “你!”


  “你應該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她緩緩起身,語氣裡帶著憐憫:“這樣才方便讓腦子恢復清醒。”


  沒等那老男人再咆哮些什麼,她就帶著手下施施然離去,沒有多逗留一分鍾。


  -2-


  斐迪南一世來的有些晚。


  他原本就有些猶豫不定,而且本能地感覺這女人會是個麻煩人物。


  也正因如此,他選擇在路上多拖延些時日,好讓斯福爾扎先碰夠釘子了,自己再去慢慢地消磨那女人的脾氣。


  ……對待這種女人明明直接用鞭子抽一頓就能解決的事情,非要搞得這麼麻煩,仔細一想也是讓人煩悶。


  他雖然來得晚,但受到的歡迎也不輸前一位客人。


  米蘭的許多貴族都出來迎接他,晚上的盛宴和舞會也頗為宏大。


  斐迪南注視著那幾個舞者的屁股,偶爾才聽兩句使臣和那些官員的對話。


  “斯福爾扎先生呢”他繃出一個自以為親切友好的笑容,有些生疏地使用敬語:“在這麼美妙的場合裡,客人貿然缺席恐怕不夠尊重人吧。”


  “斯福爾扎?”旁邊的人吃吃地笑了起來,擺著手仿佛在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


  “他去哪裡了?”斐迪南露出曖昧的眼神:“你們知道什麼?”


  “大公,這事我們本來說好了不許外傳的。”尼可羅促狹地瞧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女王,壓低聲音道:“斯福爾扎前兩天跑到妓院裡,一口氣睡了五個女人!”


  “……也活該他起不來床。”斐迪南嘲諷道:“這僱佣兵頭子出身的就是要比我們這種人要勇猛啊。”


  桌上響起一陣大笑,大伙兒都開始快活地喝酒聊天,共同享受著這個夜晚。


  斐迪南來到佛羅倫薩連吃帶玩逛了三天,才終於收了心準備談談這商貿的事情。


  他感覺自己已經把這外強中幹的地方給摸了個底朝天。


  看起來那女王是大權獨握的主,可其實也就是個擺設。


  這宮裡宮外的大小事物,全都得聽那幾個權臣的意思——他們甚至可以當場給她擺臉色看!


  隻要賄賂一點小錢,再跟他們多喝幾杯酒,沒什麼不能談的!


  這三天裡,他是連著喝了好幾桶美酒,也找了幾個漂亮姑娘放縱了下——難怪斯福爾扎那老流氓差點死在床上!


  等宿醉醒了,斐迪南沐浴更衣,然後去了會議廳裡,準備把事情辦妥之後再在這逍遙幾天。


  可在他走進會議廳的時候,他就隱約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氣氛變了。


  從他抵達,到抵達之後的三天,宮裡都在狂歡享樂的狀態裡,哪怕是月亮高懸都還有人在旋轉跳舞。


  可是現在他看到的,是女王冷漠而遙遠的坐在王座上,原先那幾個嬉皮笑臉的官員板著臉站在兩側,如同一聲令下就能撲過來把人撕咬成碎片的狼群。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全都變臉了?


  斐迪南本來就是年輕又自負的性子,碰到這種事反而會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他在阿拉貢王室裡即便是個私生子,那也是名正言順繼承了王位的人——即便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大臣之女喂給鱷魚,也沒有人敢抗議半句!


  “你們在玩什麼?”他陰沉著臉道:“這就是你們說的會議?”


  那女人坐在王座上,是等著自己屈膝行禮?


  笑話!


  “這就是你對女王的態度?”尼可羅重重地敲了一下椅背,冷聲道:“斯福爾扎公爵已經行了效忠之禮,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懺悔嗎?!”


  合著這些人前幾天把他當猴耍著玩?


  斐迪南氣極反笑,直接伸手指著那女王的鼻子,看著旁邊的一眾貴族道:“這就是你們崇敬的女王?一個婊子般靠色相投機取巧的女人,你們能忍這種人坐在王座上?”


  “請注意您的禮數。”德喬冷冷道:“否則我們將理解為,這就是那不勒斯王國對意大利帝國的全部態度了。”


  “對,這就是,全部。”斐迪南直接反唇相譏道:“你們折騰這麼久不就是等我這一句話嗎?裝這麼久有什麼意思?”


  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被感情支配著想要把這些戲弄他的人全都惡狠狠地羞辱一遍——最好再除以極刑。


  “意大利在成立之後就不斷地派遣軍隊停駐在邊境線上,這就是你們女王幹的好事!她想做什麼?拿走我的命?打下我的王國?”斐迪南轉身看向旁邊的一眾米蘭貴族,揚高了聲音道:“回去告訴你們的領主,今天她敢動我們,明天米蘭也 會跟羅馬一樣炸成一堆廢墟!”


  他原本就過分輕敵,碰到這驟然的起落更加情緒失控。


  可那些本應與他戰線一致的米蘭貴族們不僅沒有應和他的話語,反而用憐憫的眼神靜默地看著他。


  不對……還有什麼不對。


  “斯福爾扎呢?”他驚惶回頭道:“你們對斯福爾扎做了什麼?他已經死了嗎?!”


  “這位先生剛才說的話,書記官都記下了嗎?”德喬開口道。


  “記下了。”一排書記官齊齊點頭。


  “他剛才對女王的羞辱和攻擊,在場的人都聽見了嗎。”


  “都聽見了。”眾人異口同聲道。


  “這將被視為那不勒斯對意大利帝國的宣戰。”


  “一如您的裁定。”


  “不——不!”斐迪南直接咆哮道:“你們兩個國家一起聯合起來算計我?!來之前說好了和平談判,現在強行讓那不勒斯單方面宣戰?!斯福爾扎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婊子——誰不知道洛倫佐跟你的那點事情!”


  他怒氣衝衝地拔出腰間的鞭子,大步流星地就想要去毆打那個女人。


  沒有等他踏上臺階,侍衛尼諾就直接抬腳把他踹了回去,那位大公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了老長一段才停下來,捂著胸口一臉的猙獰。


  尼諾直接走下了臺階,三秒內完成了壓臂鎖喉和反壓。


  其他侍衛抽出繩子來,把這被勒著脖子嘶嘶發音的領主給綁了起來。


  “他罪大惡極。”有人輕聲道。


  “理應被處以極刑。”


  “一切都聽女王吩咐。”


  整個大廳的人們絮絮地數落著那斐迪南的罪行,連搖頭嘆息的頻率都頗為一致。


  如同早已馴服的羊群。


  斐迪南直接被扔進了地牢裡,就倒在斯福爾扎的隔壁。


  老斯福爾扎已經奄奄一息,這些天為了能吃一口飽飯甚至肯學狗叫。


  他養尊處優了幾十年,現在每天就靠幾片黑面包過日子,簡直比他從前養的獵犬還不如。


  斐迪南被扔進牢裡之後就開始憤怒的咒罵和掙扎,他甚至可以連著咆哮好幾個時辰,把這世界上最惡毒的話都重復著吼上十遍。


  王室的驕縱生活和父親去世以後的管束消失已經讓他變成了無法無天的瘋子。


  守門的侍衛們按時換崗,沒有人去堵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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