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陽臺間隔了點距離,姜照一堪堪勾住他的手指,她的臉有點紅,沒敢看他,偏頭迎著夜風,“你以後要習慣我牽你的手,”
她說,“我也會習慣的。”
她口中的以後,是她身為凡人的匆匆幾十載,可她牽住的人,卻能在這個世上長生不滅。
可是,她才不管。
她忽然松開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小橘燈轉身,卻又停下來回頭對他說,“你等我一下。”
第26節
她說完就往房間裡跑。
李聞寂看著她跑進去,但才過了十幾秒,卻聽見敲門聲響起來。
他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捧著小橘燈的女孩兒抬頭望著他,“我們可以一起拍張照嗎?”
在小陽臺上,夜風很溫柔。
身後是一座點滿華燈的古城城廓,鏡頭前,姜照一身邊坐著她的新婚丈夫。
她不忘舉著小橘燈,在按下拍照鍵之前露出開心的笑容。
他們坐得已經足夠近,至少比在民政局領證拍照那天要近一些了。
姜照一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張照片,
她滿意地笑起來,“這張就是我們的結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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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照片設置成了手機壁紙和屏保,姜照一又偏頭看向坐在她旁邊的他。
李聞寂將手機遞給她。
姜照一開心地接過來,用微信裡傳給他的照片也用做了壁紙和屏保。
“我們要培養感情,就還要一起做許多事才行,這還隻是第一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鏡,還有點故作嚴肅。
“還要做什麼?”他看向她。
姜照一偏頭看見他的臉,要說的好多話她也不知道怎麼有點忘了,她的臉又有點紅,不由垂下腦袋,小聲說,“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在這個被山水包裹的古城夏夜,
姜照一做了一個這樣的打算,
她已經決定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去和一個神明戀愛。
——
同樣的長夜漫漫,這一邊晴夜無邊,而在西蜀的另一個小鎮上,卻是暴雨如瀑。
天邊的閃電照見那在夜色裡疾行的男人年輕俊秀的臉,
他撐著一柄黑色的大傘,匆匆走入了一間不起眼的院子裡。
“朝雁先生。”
守在檐下的人見了他,便低頭輕喚了一聲。
他點了一下頭,
走上階梯,將傘交給那人,卻沒推開那扇透不出一點光線來的木門,隻是站在那兒,道:“彌羅大人,查清楚了。”
“說。”
裡頭傳出的聲音幹啞粗粝。
“鹿吳山的事,是一個叫李聞寂的人做的,我還查到,錦城的查生寺,也是他的手筆。”朝雁垂著頭,十分恭敬,“他去鹿吳山,應該是替應天霜解決舊仇的。”
“要不是和他有交易,應天霜又怎麼請得動這樣的人?”
門內的人說話極其緩慢,“他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他一開始是被查生寺的胥童請回來的,媪婆就是死在他手裡,據說他從前一直隱居在山林裡,我也沒查到他更多的東西,鹿吳山上金措手底下的精怪都死絕了,我也是從山上其他的精怪那兒得來了點消息,說他的本體好像是隻兔子。”
“兔子?”
門內的聲音帶了幾分驚訝,“兔子能有這樣的本事?”
明顯有些不太相信。
朝雁低頭,“我也不清楚。”
他目前也隻是查到了這些東西。
大約過了半分鍾,朝雁才聽見門內再度傳出了那道聲音:
“應天霜入了我非天殿門下卻還惦念著一樁舊仇,這兩回鬧出的事雖小,但和她都有些關系,你先將她處理了,再好生查一查那個李聞寂的下落。”
“是。”
朝雁應了聲,也不敢耽誤,轉身取了身旁那人手裡的傘,走入了茫茫雨幕裡。
第21章 如此長情 我老公脾氣挺好的。
“這條江是一直流到寧州的。”
坐在車上, 姜照一望著車窗外在重疊的群山之下靜默無聲的清澈水波,忽然說。
江上煙波繚繞,在蒼翠的青山掩映下, 好像一幅天然的水墨畫。
“你想回寧州?”
李聞寂瞥了一眼正在往窗外看的她,“青梧山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們可以回去。”
姜照一有些雀躍, 可她忽然又想起在千戶寨的高梁山上,他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她不由回過頭,望著他的側臉, 小心翼翼地開口:“可是,你應該並不想去寧州吧?”
他作為凡人的十五年,一直都被圍困在寧州歲陽關的大山裡,那裡對他來說, 應該不是什麼好的記憶。
“都是些前塵往事, 沒什麼重要。”
他作為凡人的時間太短暫, 區區十五年,還不夠他對當時的人世有太多的感受, 而後做了修羅,他就再沒有感受的能力。
所以寧州對他來說, 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更沒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他的神情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好像曾經的那段經歷都和現在的他沒有任何關系, 他顯得有些過分的冷靜淡薄,讓姜照一看著他,一時忘了要說些什麼。
也是這一刻,
被隨手擱在中控臺上, 用塑封袋裝著的那支骨簪忽然在一聲清脆的響聲中斷裂,掉在了姜照一的腳邊。
姜照一嚇了一跳,隨後她彎腰要撿,卻被李聞寂阻止,“別碰。”
她反射性地縮了一下手指,抬頭見李聞寂握著方向盤,很快將車停穩在路邊。
他沒忙著去撿骨簪,反而先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但連著三四次,始終無人接聽。
骨簪斷裂,裡面殘留的瘟氣泄露,難免會對姜照一造成傷害,李聞寂衣袖裡的瑩光散出去,瞬間將骨簪包裹灼燒得沒了痕跡。
“它自己斷了,是應夫人出事了嗎?”姜照一看著腳邊的塑封袋,裡面的骨簪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聞寂重新啟動了車,“很有可能。”
他們抵達青梧山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順著山路才走到吊橋畔,隔著山崖底下漂浮上來的霧氣,姜照一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隱約看見對面山崖上的虛澤觀裡燈火晃動,亂成一團。
“你們真沒看清是誰幹的?”
崖上的石欄旁,那青梧宮的少年道士賀予星正在仔細詢問虛澤觀的幾個女道士。
“真的沒有……”
那身形高挑的女道士滿面驚惶,“夫人她一向不喜歡到前院來,我們也很少去打擾她,隻是今天早晨我去給夫人送早飯,哪知道才推開門,”
女道士聲音發顫,“我,我就看見夫人倒在血泊裡。”
即便應天霜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凡人,但她寄住在這虛澤觀的這些年裡,也從沒虧待過這些被覓紅撿來養大的女道士,她們對她,有敬有畏。
“檀棋呢?檀棋在哪兒?”覓紅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道。
她的眼眶有點泛紅,即便是已經在很努力地強忍心緒,但聲音還是禁不住有些哽咽。
“不知道,”女道士搖頭,眼中也有些淚意,“我們今天還沒見過檀棋先生。”
覓紅踉跄地退了一步,賀予星忙伸手及時扶住她,少年的面龐上顯露出了些復雜的神情,“姑姑你常說,你和她誰也不待見誰,但現在看,好像也不是這樣。”
她始終,是應夫人親手養大的。
覓紅失魂落魄的,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她隻是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也許是忽然恍悟了些什麼,她閉了閉眼,低聲喃喃,“我就知道,她是不會死心的。”
隻是為了一個絜鉤,
她什麼都賠進去了。
姜照一才和李聞寂走過吊橋,走上石壁間鑿出的階梯,就看見上頭有一道影子隱在燈火照不見的黑暗裡。
“……青蛙叔叔?”
姜照一看清了他。
或是聽到熟悉的聲音,趙三春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見了底下階梯上的姜照一和李聞寂。
他滿臉的淚痕還沒來得及擦,被拿著手電筒的姜照一照了個完全。
眼睛又短暫陷入失明,他吸了一下鼻子,“要說好多次嘛?快莫照我!”
他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姜照一匆忙關了手電筒,跑上前去,“青蛙叔叔,你……沒事吧?”
她忙在自己的衣兜裡找出來一張紙巾遞給他。
趙三春沒接,自己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被這麼一個小丫頭看見自己這副狼狽樣,他也有點尷尬,但這會兒他心裡難過,實在也顧不上什麼,隻說,“沒事。”
賀予星聽見下頭的動靜,他回頭,正好看見幾級階梯下的姜照一,也許是覺得有些眼熟,他不由多看了兩眼。
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那個年輕男人身上時,他才想起來,那似乎就是之前入住底下的客棧,卻被蟾蜍精嚇到的那對年輕夫妻。
“姜照一,走吧。”
李聞寂隻瞥了一眼上面的情況,就忽然沒了要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他牽住她的手,
轉身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