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之間的友誼,烈得像酒,也淡得像水,分離也很簡單,不是不傷感,隻是不會刻意去描繪傷感。
幾分鍾後,又一陣晚風吹面襲來,盛夏時節,竟帶幾分寒意。秦崢回轉身,臉上的神色冷淡如常,視線抬高,看見餘兮兮俏生生地站在那兒,夜濃如墨,她嬌婉柔軟仿佛光源,驅逐開周圍黑暗,醒目又耀眼。
秦崢眯了下眼,盯著她,覺得自己真有點兒醉了。
然後,他看見她向他走來,眼睛亮亮的,聲音柔柔的,語氣有點不確定:“你還好麼?走,回家了。”
軟白的手牽起他的手,觸感滑膩又溫暖。秦崢垂眸,掌心裡小小的一隻,纖巧雪白,隻佔據他手掌的一半。他指肚貼著她手背,摩挲了下,“好。”
他手有些涼,餘兮兮擰眉,小手用力把他捏得更緊,不滿道:“冰啤酒喝多了傷身,以後給我收斂點兒,聽見沒?”
“嗯。”
“……”他嗓音低柔應下來,太溫和,以致她微微怔忡,頓步,在吉普車旁停下,仰頭直視他的眼;那雙黑眸仍深不見底,隻是略有醉態,斂去幾分鋒芒,輕微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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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兮兮眨了眨眼,猜他可能喝醉,於是手舉到他眼前,揮了揮:“诶,你認識我嗎?”
秦崢抓住那手吻了下,又把她的身子整個兒攏到懷裡,低頭,親她毛茸茸的腦袋,嗓音低啞:“我寶貝兒。”
眨眼間,她臉火燒火燎,吃不準這人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稱呼,親密又肉麻,他一貫隻在床上才這麼喊。
她微抿唇,試探性地推他一下,柔聲道:“你先上車,這麼晚了我們得快點回家。”
秦崢像沒聽見,閉眼吻她頸窩,呼出的氣息滾燙,酥.痒痒的,夾雜濃烈酒氣。餘兮兮無語,費力從兜裡摸出車鑰匙,解鎖,開門,然後撫摸他臉頰,換上副哄小孩兒的口吻:“崢崢乖,現在該回家睡覺了,我扶不動你,所以你自己上車好嗎?”
他被逗笑,在她耳畔低低笑出聲。
“……”
她氣得想打人,跺腳:“混蛋,又騙我!”
*
磨磨蹭蹭,到家已經凌晨一點半。秦崢酒勁兒上頭有些疲乏,於是一進門就直接躺在了沙發上,閉著眼,擰著眉,呼吸平緩而沉重。
餘兮兮剛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一杯蜂蜜水,蹲身靠過去,聲音放輕:“把這個喝了再睡。”
秦崢一動不動。
她嘆了口氣,隻好放下水杯,從臥室拿了件毛巾被給他蓋上。隨後站起身,指尖點著下巴來回踱步,回憶以前喝醉時,宋姨照顧自己的步驟。
幾秒後,餘兮兮走進洗手間,把毛巾打湿擰幹拿出來,給秦崢擦臉。
沒擦幾下,他醒了,黑魆魆的眸子隱有血絲,直勾勾盯著她。
餘兮兮動作一僵,尷尬擠出四個字:“……吵醒你了?”
秦崢沒吭聲。
“不好意思……”她悻悻把毛巾收回來,剛要走,一股大力猛襲她的腰。她猝不及防,幾乎是直接撲進他懷裡,被男人環得死緊。
“你幹什麼?”餘兮兮紅著臉掙扎,聲音小小的:“快點放開。”
秦崢滾燙的呼吸灼燒她耳垂,聲音低啞得要命:“乖,讓我抱一會兒。”
她眸光微閃,不動了,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問:“我兌了蜂蜜水,要不要喝一點?”
他拿下巴蹭她的臉蛋兒,笑了下,答非所問:“知道是自己給你男人開的苞,心裡爽不爽?”
餘兮兮:“…………”
秦崢吻她的鼻頭,然後往下輕啄那軟嫩的唇,流連半天,抵著她,似有若無地說了句話:“我等夠久了。再不娶你,怕以後會來不及。”
餘兮兮沒聽清,狐疑,側耳靠過去,“你說什麼?”
他呼吸平穩,已睡過去。
☆、第53章 Chapter 53
Chapter 53
再剛強的男人也有柔弱一面, 餘兮兮抬眸,瞧見秦崢像已睡著,薄潤的唇緊抿著,眉目難得舒展,英俊的面容平和無害。
她試著離開, 不料他擰了下眉,雙臂箍得更緊, 大手掐揉那段兒軟乎乎的小腰。她嚇一跳,臉色緋紅摁住那隻討厭的手, 小聲罵他:“怎麼睡個覺都不老實!撒開, 不許在我身上亂摸。”
“……”秦崢壓根兒沒醒, 剛才那些動作全憑本能,仍閉著眼, 很快, 呼吸重新平穩規律。
餘兮兮無奈扶額,片刻, 忽然失笑出聲,抱抱他, 又嘟唇親他的臉, 覺得果真應了那句風水輪流轉。以前她嬌氣, 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寵愛被他伺候, 現在囫囵打個調,要換她照顧他了。
她勾嘴角,又推他一次, 輕手輕腳站起了身,進洗手間,拿出熱毛巾重新替他擦臉擦手,完後給他脫下鞋,整整齊齊擺在邊兒上。忙活完看時間,已經兩點多,她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不放心,幹脆拿了棉被在他身邊躺下,靜靜看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次日,秦崢把餘兮兮送到單位大門口,完後調轉車頭,又找何剛去了。
頭頂晴空萬裡。
離開基地將近兩個月,再回來,所有人和景都異常親切。李成老遠就在門口等,看見餘兮兮後興奮揮手,直接跑過來,表情別提多高興。
“餘醫生,你可算回來了,大家伙兒都說特別想你!”
她心情也受感染,一勾唇,忍不住逗他:“都特別想我?那你說說,大家伙兒都有誰?”
李成老實巴交,聽了這話,居然真的扳起指頭跟她歷數,念叨道:“我,我們宿舍的,你們主任,還有山狼……”
餘兮兮好笑,邊往辦公樓走邊道:“我說小李同志,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誇大其詞不實事求是了?別的人我不知道,至於山狼……”她瞄李成一眼,“合著你還通犬語呀?”
李成趕忙擺手: “不是,餘醫生,我沒誇大其詞,山狼真的特想你。”說著嘆了口氣,續道:“你走以後,山狼整整絕食了三天,不吃東西,也不搭理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隨時都沒精神。我犯愁,請了你們科室的其它醫生來,說不是生病,純粹心理問題。能試的法子都試了,半點兒用沒有,到第四天,主任實在沒轍,隻能給它麻醉了強行輸營養液。”
話聽完,餘兮兮臉色微變,兩道細眉用力往裡蹙,追問:“那山狼現在怎麼樣?”
李成答道:“比你剛走的時候要好點兒了,但一頓飯還是吃不了多少,倆月不到,瘦了一大圈兒。”
餘兮兮抿了抿唇,沒答話,調轉方向直接往生活區去了。
*
門口處,照例有軍犬兵發放防護服,餘兮兮擺了擺手,沒要,提步直接往裡走。光線明亮,通道很長,空氣裡漂浮著她熟悉的來蘇味,兩旁屋舍內,退役軍犬們或坐或臥,一雙雙眼睛警惕而防備,盯著闖入領地的陌生人。
沒過多久便走到盡頭。
餘兮兮眸光閃了閃,步子放緩,看向右手邊那間鐵護欄隔開的犬舍:一隻成年昆明犬趴臥在地上,耳朵耷拉,向來精銳冷酷的眼中透著一絲迷茫,斷肢蜷在胸前,喉嚨深處有一搭沒一搭地嗚,看上去,沒精打採,絲毫不復往日的威風雄健。
她心口突的一緊。
老虎團裡最英勇無畏軍功赫赫的戰士,此時的精神狀態,甚至不如一隻普通犬類。
李成也不好受,低低道:“軍犬忠誠,通人性,最重視和飼養者之間的感情。山狼其實很認可你。你離開基地的這兩個月,它一直在等你回來。”
餘兮兮眼眶微紅,靜半刻,抬手敲鐵欄,吸吸鼻子,盡量讓自己的語調松快平常:“诶,狼哥,您老曬太陽呢?”
趴地上的軍犬愣住,猛抬頭,漆黑的眼睛精準無誤看向她,一時沒有任何舉動。
李成拿鑰匙開鎖,推開門,她走進去。
山狼盯著她,完好的三隻腳掌著地,一下兒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抖抖毛。這反應挺平靜,瞧不出半點兒久別重逢的喜悅,餘兮兮挑眉,蹲身衝它拍了拍手,笑說:“怎麼,一段日子沒見,都不認識我……”
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兒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撲了上來。她錯愕,毫無防備來不及閃開,瞬間就被撲倒在地,山狼哈哈地喘氣兒,伸舌在她頭發和臉上胡亂地舔,眼睛烏亮,長長的尾巴翹老高。
餘兮兮不停地躲,“行了行了,別鬧……我勒個去,住口!你把我粉底都舔沒了!”
山狼像能聽懂,頓住了,吐著舌頭瞧她。
“……”餘兮兮忙不迭地站起來,頭發和臉頰湿噠噠的,全是軍犬的唾沫。她無語,有點兒惡心又有點兒動容,打個手勢,它瞬間端坐下來,搖搖尾巴,像隻乖巧的大狗寶。
她居高臨下,目光打量山狼幾秒鍾,道:“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看不出來,你還挺喜歡我的嘛?”
山狼一雙眼睛巴巴的:“嗷。”
餘兮兮惡寒,“這麼五大三粗的,別學那些寵物狗賣萌。不適合你。”
“嗚……”
軍犬眼裡的光芒噗噗兩下,熄滅了,蔫頭耷腦,右前腿在地上畫圈圈。
從宿舍區出來,餘兮兮先去洗了把臉,然後便回科室報道。剛換上白大褂,主任就把她叫過去,七七.八八說了一大通,又是安撫,又是鼓勵,最後有意無意提道,“無論如何,該受罰的人沒撈著什麼好果子,小餘,你也就別再多想了,把全副精力都投到工作上。聽我的,好好幹,以你的資質,前途不可限量。”
風波平息後,餘兮兮再沒見過陳梳。
法律上對軍犬並沒有特殊的保護政策,陳梳對軍犬投毒,隻算毀壞公共財物,對餘兮兮的所作所為也隻構成誹謗,但消息不脛而走,幾日之內就傳遍軍區上下,蔓延如病毒。一夜之間,陳梳從高高在上的政委千金淪為了眾人笑柄。
“聽說了麼?陳梳好像被調到泸西縣去了。”
“泸西縣?那兒是窮鄉僻壤,誰的注意啊?”
“還能是誰,她爸唄。陳政委官大面大,半輩子攢的臉都讓她丟盡了,這女的心眼兒這麼壞,照我說,罰到這程度都算輕了。”
……
餘兮兮走出洗手間,心情如常,將兩個女人尖銳的議論聲拋在了身後。
*
日子回歸正軌。
半個月過去,在餘兮兮的照料下,軍犬山狼的身體很快便恢復成最佳狀態。主任對她的表現滿意得很,沒多久就往上提了份文件,標題是“餘兮兮同志轉正申請”。政治處開綠燈,批復同意,她正式成為基地的一名獸醫師。
這天是周五,傍晚時,雲城天空竟出現大片火燒雲,從西一路綿延往東,燦爛耀眼,為整個城市染上一層金紅色。
這種美景不常見,餘兮兮納罕,站在窗前拿手機拍照,將漫天霞光定格。
今晚沒人接,她背著包,蹙著眉,慢悠悠地往地鐵站走,心裡想事情。
近來,南帕卡集團的活動趨於頻繁,秦崢也越發忙碌,一天二十四小時,他有三分之二都待禁毒總隊——天沒亮就出門,到半夜才回家。關於他的工作,他不說,餘兮兮便絕不會多問,但人不是機器,這麼高的強度工作,她純粹擔心他身體……
忖度著,她咬了咬唇瓣兒,摸出手機,打出去一通電話。
嘟嘟響了兩聲,被對方摁斷,緊接著就有新信息傳入,簡單兩個字:開會。
“……”餘兮兮無語,認命把手機收起來,一抬頭,地鐵剛好到站。她走進去,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百無聊賴地刷微博。
十五分鍾後,秦崢的電話回撥過來。
她靜幾秒,接起,“……你會開完了?”
“沒。我出來放水,順便就給你回電話。”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語氣挺淡:“下班兒了?”
她輕輕地嗯,遲疑半刻,又問:“今天回來吃晚飯麼?我買的魚一直沒吃。”
那人隨意地應:“事情還沒處理完,估計懸。”
餘兮兮眼底的眸光黯下幾分,可憐巴巴:“那我今晚不是又吃不成魚了。”
秦崢低笑:“你一姑娘,會做的菜還沒我多,丟人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