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秦青馬上轉移話題:“那個合同我籤還是不籤?如果你是我,你會籤嗎?”
雲驚寒認真思考片刻,肯定道:“我會籤的。”
這個答案在秦青的意料之中。像雲驚寒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怕過?
“為什麼?”秦青愣愣地問。
“因為我接手的是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我將要面對的問題不隻吳彩衣一個。如果連她的挑戰都不敢接受,甚至也沒有辦法取勝,那後面的困境我如何解決?這次退縮了,下次依舊退縮嗎?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總有退無可退的時候。”
雲驚寒的語速很緩慢,語氣卻十分果決堅毅。
秦青不知不覺就被感染了。
是啊,吳彩衣隻是他坐上總裁這個位置後將要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後續還有種子庫的重建,新產品的研發,金融市場的衝擊,敵對公司的打壓,消費需求的低迷等一系列問題。
這些問題,哪一個比戰勝吳彩衣更容易?
秦青走到落地窗邊,看著外面一層疊著一層的陰雲,憂心忡忡地問:“如果我輸了,該怎麼辦呢?”
“輸了就重來。”雲驚寒低聲笑了笑,問道:“你知道我們在戰場上輸了會怎樣嗎?”
這個問題,秦青不敢回答。
他當然知道,如果雲驚寒在戰場上輸了,丟掉的不隻是他自己的命,還有數十萬士兵的命,甚至背後這座中心城千千萬萬民眾的命!
他不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甚至連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在難言的沉默中,雲驚寒低聲說道:“你看,我們明知道在戰場上有可能送命,但我們依舊要上戰場,因為那是我們的職責。”
壓在肩頭的,仿佛難以承受的重量,都消失在此時此刻。秦青覺得自己非常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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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的。”他慚愧地說道。
“為什麼?我很高興能接到你的電話。”雲驚寒立刻安撫。
“我的意思是,我不應該拿這點破事來煩你。我遇到的困難跟你遇到的比起來算個屁啊!”徹底想通之後,秦青不小心說了不太文雅的話。
他臉頰微微漲紅,然後又訥訥地說道:“雲驚寒,你不會輸的。你知道看完你的戰鬥視頻,我心裡在想什麼嗎?”
“你在想什麼?”雲驚寒笑著問道。
“我當時就想,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人能打敗你!”秦青的語氣像一個終於見到偶像的小男孩,帶著幾分天真熱烈,也帶著莫名其妙的篤信。
雲驚寒止不住地朗笑起來。他被很多人崇拜著,但隻有秦青的崇拜能讓他感到驕傲和滿足。
“我已經想通了。”秦青繼續說道:“那份協議,我籤不籤其實都一樣。一旦我輸給吳彩衣,董事會一定會罷免我的職務,因為我能力不夠,管理不好公司。我現在主動籤協議,還能跟吳彩衣談一談條件。”
“是的。”雲驚寒指點道:“談判的時候,你可以羅列出對你有利的條款。比如你離職後,秦家人的去留問題,公司的發展方向,股權的變更細則。又比如吳彩衣離職後,她的團隊交給誰管理,她的股份該不該退回,她的配方公司有沒有權力繼續使用等等。”
雲驚寒語重心長地說道:“秦青,遇事不要逃避,要勇敢地去解決。”
“我知道了。”秦青連連點頭,感覺自己又學到了很多東西,頹廢的心態也得到了極大的調整。
“在楚南溟和雲驚寒面前,你就像個小學雞。”996笑嘻嘻地調侃。
秦青瞪了胖貓一眼。
“離婚的事也一樣。明知道有問題就不要總是拖著,要勇敢地去面對。”兜兜轉轉繞了那麼大一個圈,這才是雲驚寒真正想要傳達的意思。
某些時候,他跟楚南溟很像,就仿佛同一個物體的正反兩面。
秦青愣了愣,然後點頭:“等調香大會結束,我會做出決定的。”
雲驚寒沒有追問他會做出什麼決定,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兩個月的時間夠不夠把楚南溟最為珍視的寶物奪走?對別人來說絕無可能,但是對雲驚寒來說卻綽綽有餘。
掛斷電話之後,秦青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縷陽光破開層層疊疊的陰雲,灑在他臉上。這橘紅的光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經在雲驚寒的病房裡沐浴的那束光。
原來早在那麼久之前,他就已經從雲驚寒那裡得到了許許多多的溫暖。
“走了,回去籤協議。”秦青把996從肩膀上抱下來,放到地面,用鞋尖踹了踹它胖乎乎的屁股:“自己走!我堂堂大公司的總裁,肩膀上扛一隻貓,像話嗎?”
“像話呀!”996勾著秦青的西裝褲爬上去,最終坐在了秦青的腦袋上。
看著被勾出許多線頭的昂貴西裝,秦青:“……你個大冤種!”
回到工作室之後,秦青才知道,吳彩衣竟然把對賭的事發布在了網上。現在整個東大陸的人都知道,為了爭奪秦氏制香,秦青和吳彩衣之間有一場比賽。
與楚南溟結婚之後,秦青的風評變差很多。所有人都覺得他配不上楚南溟,是楚南溟輝煌履歷中唯一的汙點。
於是乎,吳彩衣得到了網友們一面倒的支持。但認為吳彩衣會贏的人寥寥無幾,因為大家都覺得吳彩衣實際上的對手不是秦青,而是楚教授。
所有人都在勸吳彩衣不要衝動,因為在楚教授面前,她沒有半點勝算。又因為這份同情,支持吳彩衣的人越來越多。
不斷有人@楚南溟,請求他不要插手這場賭約,更不要給秦青提供香水配方。楚南溟那邊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看著自己的社交賬號被網友的謾罵聲和嘲諷聲淹沒,秦青隻是表情復雜地笑了笑,很快就放下了。
他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面對的挑戰一個接一個,哪有功夫理會網絡上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都他媽闲的蛋疼!”走向會議室的時候,秦青嗤笑了一聲。
吳彩衣接過秦青遞來的協議書,快速翻閱了一遍,眉梢不由挑高。
在這份協議裡,秦青做了很多有利於他的規定。譬如他若是輸了,吳彩衣不得辭退秦家人,不得替換董事會成員,不得變更公司名稱,不得轉讓公司股權等等。若是吳彩衣輸了,她必須歸還香譜,留下研發團隊,退回股份,讓渡自己名下所有配方等等。
秦青並沒有被民眾的惡意嘲諷擾亂思緒,反倒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最有效的應對方法。
“你讓我很意外。楚教授給你支招了?”吳彩衣放下合同,輕聲一笑。
秦青把一支筆放在吳彩衣面前:“你籤不籤?”
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換他逼吳彩衣籤合同了。
各位股東都已經趕到會議室,分列在長桌兩邊。大家看過協議,覺得很合理,都在勸說吳彩衣籤字。
騎虎難下的人變成了吳彩衣。
“我們來談一談具體條款吧。”
沉默了半晌,吳彩衣隻能選擇與秦青談判。計劃發生了一些變故,讓她嘗到了挫敗的滋味,但她知道,勝利的一方隻會是自己,因為秦青手裡根本沒有所謂的王炸。
他的底牌不過是一張三罷了。
整個下午都在談判中進行,好在協議順利籤下了。秦青帶著滿身疲憊回到楚南溟的別墅。
走進玄關,他沒有問米菲楚南溟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這個家從來隻有他一個,孤獨是早已經習慣的事。
沒過多久,外面響起喇叭聲,秦青走出去,看見雲驚寒捧著一盆花從馬路對面過來了。
“這盆花香不香?”秦青大聲問道。
“不香我會給你帶來嗎?”雲驚寒爽朗一笑。
秦青站在屋檐下,也憨憨傻傻地笑了。
“我跟吳彩衣籤了協議,條款對我很有利。之前你們軍團送來的那盆花香味很特別,我決定用它做主調來研發新產品。”他像個孩子一般匯報著自己一整天的情況。
雲驚寒豎起拇指,笑容裡帶著贊許和肯定。
“我們去花房吧。”秦青走下臺階,指著不遠處的一座玻璃溫房說道。
看著兩人相攜走遠,米菲立刻給楚教授發去信息,說了雲驚寒前來拜訪的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楚南溟早已經收到消息。家裡的監控系統被他植入了人臉識別程序,一旦雲驚寒出現,他這邊就會收到提示。
對工作向來很專注的楚南溟破天荒地摔碎了一個玻璃瓶。瓶子裡的液體灑出來,與空氣發生反應,燃燒成一團火焰。
有人嚇呆了,有人發出驚恐的尖叫,還有人跑去按消防警報器。
好在楚南溟迅速找回理智,脫掉白大褂覆蓋在火焰上。
縫制白大褂的布料是他發明的,防水防火防刺,非常堅固耐用。隔絕了空氣之後,火焰很快就熄滅了。
站在四周的研究員們用驚魂未定又頗為古怪的目光看向楚教授。
這種低級錯誤不應該發生在這個近乎於神明的男人身上。
楚南溟用修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這個動作是他不知不覺從秦青身上學來的。
他給了秦青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可是就在剛才,他竟發現,自己一分一秒都難以忍受。
背著丈夫在家裡約見情人,這是多麼糟糕的妻子。可是當初,他看中的不正是秦青的心有所屬嗎?他以為秦青之於自己不過是個工具,用完了就可以丟掉。
可是現在,當他產生丟掉秦青的念頭時,心髒為什麼會破一個洞?
楚南溟看著地上的狼藉,表情異常難看,痛苦的漩渦仿佛凝固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瞳裡。
“楚教授,您是不是生病了?”一名研究員憂心忡忡地問道。
“是的,我病了。”楚南溟點點頭,走向消毒間。
他得了一種隻有秦青才能治好的病。
“我今天先回去了,你們繼續試驗吧。”他頭也不回地擺手,背影顯得無比頹廢。
玻璃溫房裡,秦青雙手撐著膝蓋,好奇地看著擺放在地上的一盆花。
“這個也是開花之後才能聞到香味嗎?”
“是的。”雲驚寒坐在不遠處的藤椅上,慵懶地抽著一支煙。
996睡在花叢裡,鼾聲如雷。
“那它什麼時候開花?”秦青回頭問道。
“這種植物聽見特定的鳥叫聲才會開花。中心城沒有那種鳥。”
秦青:“……所以,你為什麼不把那種鳥也帶來?”
他一個沒忍住,衝雲驚寒投去一個大大的白眼。
雲驚寒哈哈一笑,這才補充道:“你可以對它吹口哨。聽見合心意的口哨聲,它也會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