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雖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二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且……他是男子女子,我都早已在心中認定他就是我周家的媳婦。」
周喚山對著我爹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我爹一巴掌把桌上的茶壺揮到了地上:
「荒唐!你可知我們葉家是什麼身份?就算葉宸安他是個女子,我們首輔府的小姐,也不是你一個鄉村獵戶可以匹配的!更何況是我首輔家的小少爺!」
周喚山渾身一震,渾身緊繃,頭磕在地上,不再言語。
我有些心疼,抬頭去看我爹,眼神可憐巴巴。
我爹沒挺住:「裝可憐也沒用!你今日就給我回京。」
說完他一甩袖子走了。
「周喚山,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跪坐在周喚山旁邊,語氣有些抖。
「當初你要是不買了我,他們就要把我賣到萬花樓,我……沒辦法才騙你的。」
沉默良久,周喚山抬頭看我,雙眼早已通紅:「你是首輔家的小公子?」
「嗯。」
「你還有什麼騙我的?」
腦子裡想了想,我臉上突然一紅,語氣磕磕巴巴的:「就……洞……洞房的事……」
他目光緊緊地鎖住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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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樣的……男子和男子也不是那樣的……」
聽清楚的他一愣,耳朵上掛上了紅。
他面帶窘迫地惱怒道:「我不是問這個!」
「那……嗯,我不叫葉晨,我也叫葉宸安,算嗎?」
他沒好氣地嗯了一聲,臉上和脖子上也跟著紅了。
我爹遠遠地叫了我一聲,我看了看周喚山,嘆了口氣,剛到門口。
就聽,周喚山小聲的叫了我的名字:
「葉宸安!」
「嗯?」
我扭頭看他,他沉默片刻,看著我眼神卻異常認真:
「阿安,男子也很好。」
臉色一紅,胸口猶如小鹿亂撞。
15
夜裡,我端著宵夜敲開了我爹的書房門。
「爹,吃點東西唄!」
我爹拿著書本,佯裝沒看見我,不肯理我。
我把碗放到桌上,撩開衣服就跪在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
我仰起頭,眼神帶著認真:「爹,兒子認為,喜歡男子與否與我這個人是好人壞人無關。」
我爹一聽,氣得把書一把摔在桌上:
「那你是要我們葉家絕後?」
「爹,人這一生何其短暫,不是就應該及時行樂嗎?」
「他什麼家世,你什麼家世,他配得上你嗎?」
嗯?
有戲!
我眼睛一亮,立馬就坡上驢:「爹爹,就知道你對孩兒最好了!」
老爹一甩袖子,不耐煩道:「滾滾滾!明天你就帶著你的小面首回京!」
「我不能回去!」
老爹橫眉冷豎:「怎的?我說的話你不聽?」
我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到老爹身後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
「我和周喚山半月前在後山救了一名餘家軍的人,他來查軍糧的事。」
老爹的身子一緊,眼神意味深長地看我。
「爹爹,兒子讀書不行,若要入朝為官,恐怕隻能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才行,爹爹以為如何?」
銳利的眼神仿佛看穿了我的內心:「我兒是為名利?」
我說得誠心實意:「為名為利,也是為了邊境的百姓。」
老爹看了我好一會兒,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兒受了一遭罪,倒是長大了不少。」
16
老爹白日裡不出門,手下卻在賣力查找證據,可一連幾天,半點消息也沒有傳出來過。
晚上一行人在探討那麼大批的糧食,能被弄到哪裡時,周喚山突然開口:
「如果沒出去,那一定還在郝山內,至於賊人,我這幾日去了周邊的村子,倒是探聽了些許消息。」
我眼睛一亮:「什麼消息?」
「路過郝山時,運糧隊夜裡安營扎寨,有個大叔住在山上,見他們殺人越貨,不過兩個時辰就全身而退,痕跡處理幹淨。」
我爹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下手狠辣,行為果斷,恐怕……隻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才能做出來。」
「爹你的意思是說?」
我爹抬眼問身邊的人:「郝山附近的守軍將領是誰?」
那人回想了下,有些支吾說不清楚,周喚山開口:「是孫德嚴。」
「是他。」
孫德嚴雖不是什麼大官,在京裡的勢力卻不容小視,他的嶽家就是內閣裡與我爹素來不和的張次輔。
餘家軍雖然常年駐守邊疆,這麼多年的糧餉卻從未被克扣過,不是沒人敢動,是因為有我爹這個首輔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
而動了心思那個,正是張次輔!
他和我爹不和,女兒也嫁給了三殿下,明晃晃地站到了三殿下一派。
我爹則是誰也不站,隻肯當一個完完全全的保皇黨。
可我爹不站隊,卻因身份,又和素來鐵血的餘家軍有著交情,在幾位皇子眼裡,那簡直就是香饽饽。
張次輔給我爹打了一輩子輔助,見三殿下這麼一動心,心裡火估計壓也壓不住了,畢竟誰也不想都五十來歲了,還要繼續給我爹當次輔。
我爹撫著胡子,嘆了一口氣:「文清啊,年少時便是這般傲氣,老了老了,文人的風骨也丟了。」
文清就是那位張次輔的小字。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了。
我爹回京佯裝進了宮,佯裝和陛下徹談一番,又拉了幾十車糧草欲要送往邊境。
路過郝山時,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運糧車停在郝山休整時,一個大漢舉著火把大喊一聲:「二郎們,今天幹了這一票,咱們就吃香的喝辣的!」
說罷一群人衝下來,與護糧的兵打成了一團,慌亂間有刀砍在糧車的袋子上,口子流出細碎的沙子,山上聲浪滔天地衝下來更多的官兵,將他們給重重包圍。
「糟了,中計了!」
圍著面目的漢子,騎馬就要逃走,卻被搭弓射箭的周喚山一箭射穿了肩膀,摔落在地。
我偷偷地給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我爹爹笑盈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張次輔:
「文清,可還有話說?」
張次輔搖了搖頭:「又敗了,我這一生就沒贏過你一次!」
餘家軍的軍糧找到,孫德嚴伏法,張次輔被陛下重責,最後狼狽地被遣出京,後嗣不得入京為官。
17
回京時,我雖然並沒有立太大的功勞,可我爹貴為首輔,賞無可賞,隻好給了我一個小官。
至於周喚山,陛下賜了他一把重弓。
前來宣旨的公公,見周喚山叩謝完愛不釋手的樣子,笑眯眯地告訴他:
「陛下說這是當年餘老將軍在他幼時學箭時,重金求得,好弓當配英雄,多謝你救了餘家軍幾十萬的性命。」
我眼神瞬間亮了,偷偷在周喚山的弓上摸了一把:
「喚山哥,你要揚名立萬了!」
他卻搖了搖頭。
當晚,我爹叫他進書房談話,我笑眯眯地跟上去,隨後被我娘給拉走了。
「娘,我得去聽著點,萬一爹為難周喚山怎麼辦?」
我娘直接嫌棄地瞪了我一眼:「你爹能把他怎麼了?真要打起來,三個你爹也打不過那小子。」
我尷尬地笑了下,心裡還是忐忑不安,可我娘借著敘舊,就是不肯放我走。
回屋後,周喚山已經回來了。
「我爹跟你說了什麼?」
我連忙湊過去問,周喚山伸手拽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拉進懷裡,炙熱的懷抱將我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沒什麼。」
他神色不對,分明就是我爹說了什麼。
「周喚山!」
我著急得還想再問,唇被他狠狠地吻上,反復親吻。
恍惚間,已經被他抱著按在了床上。
腰帶解開時,周喚山聲音沙啞地問我:「娘子,今夜就是你我的新婚。」
翻雲覆雨,水到渠成。
除了腰酸背痛外,意外的是……就還挺不錯的。
18
誰知道一覺起來,周喚山卻沒了蹤影。
我四處都找不到他,隻有下人送上來的一個自制的狼牙項鏈,並代他傳話:
「首輔去書餘家軍引薦了我,本想給你寫封信,未曾讀書,隻好口信傳達給你。
「我爹第一次殺狼的狼牙送給了我娘,這是我十六時殺狼做的,現在送給你。
「首輔說得對,無論你是男子女子,我若沒有能力,便護不住你。宸安,待我歸來時,再送你一場大婚。」
晚飯時,我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狠狠造了三大碗米飯。
嚇得我娘立馬拽著我的手:「別怪你爹爹。」
我爹眼神小心翼翼地偷看,我點了點頭:「我知道,爹爹都是為了我好。」
頓了頓,我想到箭法超絕的周喚山。
「更何況,周喚山本來就是雄鷹,我不該因為感情,束縛了他。」
接下來的幾年,我從一個工部的小官員做出功績,緩慢升職。
周喚山偶爾也會來信。
最開始是他畫的奇奇怪怪的畫,讓我猜得腦袋都疼,逐漸地能加上三兩個字,最後能完整地寫上一整封信,隻有三五個錯字。
我欣喜他成長得很快,隻是京城離邊境太遠,一封信快馬加鞭也要兩個多月。
時間輾轉過了六年,我已經從工部被調到了吏部,成了吏部有了話語權的副手。
我才知道我爹常年保證餘家軍不少一粒米,要在京城的官場費多少心力!
邊境的壓力,官員的掣肘,下面人的陽奉陰違,每一個地方都不容你的出差錯。
又過了一年,我立功無數,被聖上下旨調到刑部。
我還心心念念當年被拐一事。
上奏折給皇上,建議出新法,嚴懲買賣人口的人販子,聖上英明,通過了法案。
當年買賣女子的人販子,不過幾日被我擒獲,當場擊殺。
所賣女子,記錄在案,婆家若不善待,必將嚴懲。
被賣入風月場所的,被強制贖回,進入官家所開設的繡館,自由謀生。
其餘人販子,我抓到一個殺一個,短短幾年,全國上下,鮮少再有買賣人口的事情。
同年五月,邊境開戰,打了整整半年,老天也不肯降雨,百姓苦不堪言,拖家帶口遷往他處,一時間四處都是流民。
我和我爹每日裡忙得腳不沾地,最後在次年的三月,大雨傾盆而下,邊境大勝。
先鋒將軍周喚山,追擊敵方太子三十裡,於城牆之外一箭擊殺,敵方陣腳大亂,我軍乘勝追擊,大捷。
19
周喚山騎馬隨餘家軍入京那天,到處都是張燈結彩,懷裡被女郎們丟滿了簪花手帕。
我隨在陛下身後見到他時,他一身黑色鎧甲,背後背著那把重弓。
眼神碰在一起一瞬,他眼神亮得像是燃起了兩束火光。
已經辦公多年沉穩如我,也不禁想起當初那一夜的溫存,讓人面上有些發紅。
當晚陛下設宴獎勵諸位將領, 目光停在周喚山身上,語氣和藹:「周將軍使得一手好箭法啊!」
周喚山跪地行禮:「多謝陛下贊賞。」
「周將軍年歲不大, 可有婚配?」
「回陛下,微臣不曾成親。」
陛下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那不如朕給周將軍賜婚如何?」
空氣一時間有些安靜, 我緊張的目光和周喚山碰到了一起,他眼裡帶了些許笑意。
他突然朝陛下開口:「多謝陛下垂愛,微臣心中早有愛慕之人,還望陛下恩準!」
陛下有些意外, 目光掠過諸位朝臣:「不知是哪位愛卿家的女兒?」
我不由得偷瞄向我爹, 雖然看起來還算冷靜, 私下卻瞪了周喚山好幾眼。
「回陛下,我與首輔大人家的幼子葉宸安,兩情相悅,還請陛下成全, 讓我迎了他進門!」
說完,還咣咣咣地朝陛下磕了三個響頭。
我爹一聽, 再也忍不下去了,猛地站起來。
我還以為我爹要公然抗旨, 誰知道我爹站起來來了一句:「憑什麼我家宸安要過門?要過門也該是你過我們葉家的門!」
我眼睛瞪大。
周喚山反應得倒是快, 立馬給我爹也磕了三個頭, 口中還歡喜地念叨著:「多謝公爹成全!」
周喚山,你的嘴臉變得好快啊!
我爹話已出口, 再反悔就有些有失風範了,隻好勉強答應。
我爹同意, 又安撫了有功之臣,陛下一番恩賜,就給我們倆賜了婚。
選好了好日子,我就要迎娶周喚山進門了。
20
大婚那日, 因著本朝第一對男子成婚,又是餘家軍的人,來看熱鬧的百姓多得嚇人。
我穿著一身紅色新郎服,騎馬遊街,到了餘家,接出了同樣一身紅袍的周喚山。
十幾歲少年郎未曾出過遠門,又天真又貪玩,撇了跟隨的下人,帶了個小跟隨就離了隊伍。
「(死」誇贊之聲不絕於耳,行禮拜過父母, 周喚山就和我被送進了洞房。
進門前, 他兵營中的兄弟還要扯他去喝酒,被他一人一腳踢了出去:
「我和你們嫂子好幾年都沒見了, 喝個屁,滾蛋!」
屋內沒了人,兩個人長久不見,居然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最後, 周喚山捧著我的臉, 眼神帶著笑意:「娘子,我們該洞房了。」
我不由得紅了臉:「誰是你娘子?這次是我娶了你,娘子該是你才對!」
唇被他噙住,他動作侵略性十足地將我按在了大紅色的床榻上。
「好, 那我……一定把相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夜裡紅浪翻滾,燭火搖晃。
燭蠟沾染了紅色的喜被。
肌膚上滿是他落下的烙印。
枕頭下的長發被紅繩綁在一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