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陸言,字文君,自從 12 歲那年中了秀才,父親母親,乃至全府上下,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過年時,祠堂祭祖,祖父拉著我的手站在祖宗牌位前,老淚縱橫,


「列祖列宗在上,我陸家復興有望了,有望了。」


我安靜的站著,抬頭看見祠堂上的祖宗牌位,在第二排的正中間,有一塊描金的楠木牌位,正是陸家的那位探花郎祖宗,曾官至丞相的,我的曾曾祖父陸觀書。


長輩的願望很明顯,我 12 歲就能中秀才,自然應該擔起復興陸家的重任。


父親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兒啊,如今陸家日趨沒落,不說在京城陸家已經銷聲匿跡,若是再繼續下去,不出二十年,隻怕連這禹州都再無立足之地。」


我覺得有些詫異,


「父親何出此言,我陸家詩書傳家,家風清明,在禹州名望亦是頗高,何來無立足之地一說?」


父親長嘆一聲,


「你可知我陸家為何偏居這禹州五十年,在禹州仍然名望頗高嗎?」


「不是因為曾曾祖父嗎?」


父親苦笑一聲,


「你以為祖宗餘蔭能庇護子孫多久?就是京城那些有爵位襲承的勳爵之家,若是家中子孫幾代無出息,待爵位襲盡,也免不了沒落消失的無聲無息,更何況咱們這種無爵之家。」


我不解的問道,


「那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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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道,


「我陸家之所以還能在禹州說的上話,乃是因為你祖父。你祖父雖未入仕,但到底在京城長大,結交的也是各路貴人,背後人脈頗厚,世人看在你祖父的面上,自然會高看我陸家一眼。可若是你祖父先去,世人都是拜高踩低,我陸家沒落至今,若再後繼無人,那陸家的結局可想而知。」


「兒啊,陸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切不可辜負。」


看著父親的臉,眼中的期待讓我難以忽視,在父親的注視下,我鄭重的點頭,


「父親放心,兒子此生定不負您所望,定帶領陸家重回京城。」


和父親談話完畢,我回到我的博雅院,一進門就發現以前經常在我院子裡伺候的丫頭們都不見了。


我不解的問張媽媽,張媽媽隻說是母親的意思,日後我的院子裡隻留張生張媽媽和兩個二等丫頭在前院伺候,其餘的粗使婆子粗使丫頭也需長居後院,輕易不得來我跟前晃悠,打擾我讀書。


對此,我倒是並不在意,我向來不喜人多,如今正好樂得清淨。


隻是,面對全府上下的希冀眼神,面對長輩的殷殷期盼,面對草木皆兵的母親,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向我壓來,我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知道,我再也沒有任性的資格。


我越來越沉默,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書本之中。


隻有二弟時不時來同我說說話,偶爾打趣我年紀輕輕卻像個老學究。


我本以為生活便是如此了,讀書,考科舉,入仕,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肩負起陸家的重擔。


隻是未曾想,會有一個人,突然闖入我的視線。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在花園,她一路狂奔,看見母親身邊的王嬤嬤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將母親和我都忽視了。


我以為是哪個剛進門不懂事的丫頭,想著母親歷來嚴厲的規矩,不禁暗暗為她擔憂。


可誰知,她卻傻的讓母親都不忍懲罰她,我也才知道,原來,她竟然是我院子裡的丫頭,而且還不認識我。


我看著她在我和二弟身上掃了好幾眼,楞在原地回答不上母親的話,二弟看著她呆呆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向我使了個眼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忍住沒有白他一眼,依然一副沉穩的樣子,靜靜地站在一旁。


待到王嬤嬤和那傻丫頭離開,二弟終於忍不住出聲,


「你自己院子的丫頭都不認識你,你這少爺當的可真是,別具一格。哈哈哈」


我再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


「別具一格?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別具一格一點,明日先生的策論,你且自己寫吧。」


說完,不等他反應,我帶著張生,揚長而去。


回到博雅院,我讓張媽媽去看看那生病的嬤嬤,看有無需要,多加照顧。


張媽媽笑著回答我,


「少爺放心,李嬤嬤有子規照顧,無需擔心。」


「子規?」我疑惑的問道,


「是那個不認識我的丫頭嗎?」


張媽媽以為我生氣,急忙回道,


「少爺恕罪,那丫頭又笨又傻,年紀小,膽子也小,隻是心眼頗實,太過規矩本分,並不是故意忽視少爺的。」


我看著張媽媽擔憂不已的樣子,暗想,


「這丫頭能讓母親身邊的王嬤嬤、我身邊的張媽媽都如此維護,若不是真的傻,便是極聰明。」


罷了,不過一個丫頭而已,隨她去吧。


大概半年後,母親突然衝進我的博雅院,趁我上學堂的間隙,二話不說綁了我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我記得,她叫碧桃,一個不怎麼安分的丫頭。


平日裡她那些穿衣打扮的小心思,我並非不知道,畢竟她那紅配綠的品味,讓人想忽視都難。


我故意不理會她,依舊冷冷的對待她一次次的可笑行徑,望她能及時醒悟悔改,否則被母親知曉,隻怕沒她好果子吃。


可這丫頭卻蠢出了我的意料,竟然偷偷的給我塞荷包。鴛鴦戲水,呵,就算真的是鴛鴦成對,也不是同她這個丫頭,真真是,不守規矩,不知分寸。


我沒有接荷包,反而訓斥了她一番,若再不知悔改,當心丟了性命。


不曾想,這一幕,卻恰好被母親身邊的大丫頭看到。


等我下學回到博雅院時,紅杏紅著眼對我說,


「少爺,碧桃,碧桃被夫人發賣了」。


我長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


碧桃被發賣後不久,母親便提了子規來我身邊。


隻是……,我有那麼嚇人嗎?


整整一年,她都極力的降低在我面前的存在感,常常三五天不見她的身影。


唉,果然是個膽小的笨丫頭,隻怕是被碧桃的事嚇出了陰影。


等到紅杏出府,沒有了勤快樸實的紅杏給她頂著,我想,這下她終於不能像個烏龜一樣縮著了吧。


可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能讓張生和張媽媽無怨無尤的幫她幹活,她常常連我的屋子都不進。


我感到好笑不已,這丫頭,怎麼膽子這麼小。


算了,小丫頭而已,隨她吧。


科考的日子漸近,我日日發奮苦讀,父親的語重心長猶在耳畔,祖父的希冀目光尚在眼前,陸家復興的擔子,我必須挑起來。


隻是,屋子裡的鮮花什麼時候換成了一盆盆蘭花?花香清怡悠遠,讓人心情愉悅。


屋子裡的沉香何時換成了藥草香?淡淡的藥草香味裡,有著提神醒腦的薄荷,靜心凝神的甘松,還有淡淡的檸檬草的味道。


桌面的點心也不知何時換了品種,樣子新奇,口感多樣。


張生和張媽媽都跟了我多年,哪兒來這般細膩的巧思。


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我笑了笑,拈起一塊點心,繼續精神的看書。


二弟來找我時,看著我,驚奇的說道,


「我還以為你讀書辛苦,該萎靡不振,狀態奇差才是。可看你這精神抖擻的樣子,看來是我多慮了。」


我並不抬眼看他,


「一身的脂粉氣,又去哪兒鬼混了?」


他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故意將那股味道往我這邊扇了扇,


「我又不參加科考,自然是逍遙人間,快活自在去了。」


我無奈抬起頭看他,


「既然你這麼闲,不如多看看書,過幾年也去試試科考,別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晃悠。」


他合起手中的折扇,不以為然的道,


「不了,我就不是那塊兒料,這陸家復興的擔子還是大哥你來挑吧,我就負責打理打理這陸家的家業,悠悠闲闲的過日子。」


陸家雖說沒落,可到底家大業大,沉澱頗豐,這家業的擔子也不比我輕,可他卻故作輕松,似乎佔了多大的便宜。


看他這悠闲的樣子,我故意說道,


「哦?既然如此輕松,那我回頭就和二叔說說,說你事兒少清闲,讓你先去京城發展發展?」


「不了不了,大哥,你就當我沒來過。」


他連連擺手,然後隨手拈起我桌上的一塊水晶餅扔進嘴裡,轉身離開。


隻是,還未走出門口,他就折了回來,


「大哥你這點心在哪兒買的?起皮掉酥,涼舌滲齒,甜潤適口。」


「想不到我這裡的點心還能入你陸二少爺的眼,你平日不是不喜甜食嗎?」


他理所當然的道,


「這不是沒遇到喜歡的嘛,大哥你莫賣關子,隻告訴我從何處買的就是。」


我隨口道,


「院裡丫頭做的,你若喜歡,就都拿去吧。」


他一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原來是有田螺姑娘啊,難怪大哥你精神如此之好,看來這田螺姑娘功不可沒啊。」


我懶得理他,拈起一塊水晶餅朝他嘴裡扔去,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話多。」


他一邊咽下嘴裡的點心,一邊招手叫身邊的小廝過來,


「王五,去找個食盒過來,把桌上的點心都打包帶走。」


我嫌棄的看著他,


「人都說陸家二少爺,風度翩翩,清新俊逸,怎在我這兒卻如此沒個正形。不過是幾盤點心,至於如此?」


「我這不是怕你讀書苦悶來給你解悶嘛,再說,在你面前,正經作甚。」


說完,又在我屋裡打量起來,看到我窗臺的蘭花,忍不住又要叫王五,我攔住他,


「這蘭花嬌氣,你拿回去養不出十日,還是別糟蹋東西了。」


然後,不等他回答,將他連人帶點心一並趕了出去。


回過頭,我看著窗臺的蘭花,清麗皎潔,含羞待放,笑了。


此後的日子我愈發勤勉,若要復興陸家,僅僅是進士出身還不夠,必須進士及第才行。


夜半寂靜,夜風微涼,風從窗戶吹進來,帶來陣陣蘭花的清香。


我放下手中的策論,揉了揉眼睛,抬眼向窗外看去。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銀輝撒滿院子,照出一個單薄瘦小的身形。


她抬頭看月,甚是專注,似乎要將月亮看穿。


我輕輕踱出門外,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


良久,她終於動了動,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我心下大驚,這首詩,是蘇大人去年所作,若不是中秋佳節,學堂先生偶然提起,連我都不知道。


可她,怎麼會吟?


我愣怔在原地,出神的看著她。


過了許久,她才轉過身來。


看到我的一剎那,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臉色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失神,眼睛裡的深情藏都藏不住。


可還不等我看清,她就又恢復了與平日一般無二的樣子。


冷靜,理智,疏離。


我抓住她的胳膊,問道,


「蘇大人去年的新詞,你怎會吟?」


本以為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她卻如同受驚一般,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像隻受到驚嚇的小鹿。


她用力掙脫開我的手,匆匆扔下一句「少爺您聽錯了。」慌忙逃跑了。


看著她慌張逃離的背影,我心下雖疑,卻輕輕搖了搖頭,


「這丫頭哪裡是笨,分明是個小騙子。」


我慢慢踱回到桌前,抽出一張素箋,將那首水調歌頭工整的寫上去,落款,陸文君。


那天之後,她愈發小心謹慎,處處回避與我碰面,仿佛我是洪水猛獸,能將她一口吃了。


我不禁好笑,這丫頭,膽子還是如此小。罷了,既然她不想提起那晚的事,我便同她一起忽視好了,莫要再嚇著她。


隻是偶爾,看書的間隙,總會不自覺的想起那雙驚慌失措的大眼睛,想起那隻逃跑的小鹿。


終於熬到了趕考的日子,博雅院上下將我送到院門口,經過她身邊時,我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將一張紙條塞給她。


不知她知不知道全詩,若是不知,現在也應該知道了。


經過幾日顛簸,還未待好好休整一番,就匆匆進了考場。


春寒料峭,狹小的貢院號房裡,冰冷堅硬的冷板凳,讓我如坐針毡。


無意間手肘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正是我用來裝筆墨的大布袋。


我翻開一看,那布袋裡竟然縫著一層厚實的羊毛,溫暖柔軟。


我將布袋翻轉過來,將它鋪在凳子上,眼角餘光看到布袋的最底端,兩面銜接的地方,繡著一行小小的字。


玉殿傳金榜,君恩賜狀頭,願君金榜題名。


我輕輕摩挲著這行小字,原本略微焦躁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暗想,


「這個小騙子,怎麼這麼招人喜歡。」


科考結束,沒有意外,我榜上有名,進士及第。


來上門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母親幾番思量,最後為我定下了申老大人的嫡孫女。


申家是名門世家,書香傳家,對子孫的教養極嚴,是以申家子弟大多高情遠致,矯矯不群,為世人所稱道。


申家女兒亦是有大家風範,以溫良恭儉,端莊大氣聞名,是眾多高門顯貴爭相求娶的對象。


若不是這申小姐身子羸弱,怕也輪不到與我結親。


我思索片刻,便應了下來。


母親怕我受委屈,提出要給我納妾。


我心中一動,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納妾?是了,若是能由母親出面來抬舉她,她能得一份體面,旁人亦說不得什麼,真是再好不過。


我面上不顯,卻無意識的帶過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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