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谌冰心裡的情緒不是自怨自艾,而是由聯想到了其他。全世界這麼多年輕的男孩兒女孩兒,他們怎麼長大的?可能有人比較幸運,也可能有人比蕭致還倒霉催。


  他們表面什麼都看不出來,但心裡可能藏著無數的事兒。這些人隱匿在人群裡,安靜又固執地長大。


  谌冰每想到這兒就感覺自己經歷的事兒什麼都不算。


  能解決,能變好,能熬過去。


  他跟蕭致,都能固執地往上長,固執地往上竄。


  車道駛過一輛汽車,大燈照亮路側。


  蕭致探手抓了他一把:“過來。”


  被往後牽拉,腳步後退,谌冰輕輕撞上了他的手臂。


  挨著捧著,到樓梯內後肆無忌憚地牽在一起。


  蕭致中途站著,說:“再抱會兒?”


  “再抱燒烤涼了。”


  “也對,”蕭致松手,垂眸,想了幾秒說,“這小丫頭不知道壞我多少次好事了。”


  “……”


  谌冰看著他,舔了下唇。


  蕭致聲音挺闲的:“你看她以後談戀愛了,我怎麼收拾她。”


  “……”谌冰嗤一聲笑了,“他媽積點德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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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門進去,還沒開鎖就聽到了啪嗒啪嗒跑來的腳步,蕭致手放在背後,蕭若立刻繞到他身後,開始拽。


  “哥哥哥哥哥——”


  蕭致抬手,正在舉到蕭若夠不到的位置:“想吃啊?”


  “嗯嗯嗯嗯嗯。”


  “那你——”


  蕭若沒那麼多精力被他逗著玩兒,抓著他衣服往上爬,同時發出各種撒嬌放嗲的聲音。


  “嘖。”蕭致照價不止,放她手裡,“趕緊走。”


  蕭若回沙發吃東西,邊專心致志看她的動畫片。


  谌冰想起中午沒做完的事兒。


  不過蕭致還在,谌冰沒急著問,等他去洗澡了才坐到蕭若身旁。


  蕭若偏頭:“你也愛看這個動畫片麼?”


  電視放著《彭彭丁滿歷險記》,谌冰盯著屏幕否認了:“不是。”


  他沒想好該怎麼問。


  畢竟這是蕭若的私事,她一個小女孩兒,跟媽媽見個面都要被盤東問西,谌冰覺得自己有點兒多事。


  不過,她和蕭致有衝突,不解決到時候發現可能還會吵起來。


  短暫的沉默。


  蕭若眨巴著眼睛看了谌冰好幾次,不太懂這個高冷話少的哥哥突然靠近的原因。


  她遞過燒烤:“你想吃?”


  “……”谌冰說,“我不吃。”


  “哦。”蕭若放下了燒烤。她挺乖的,頭發垂在耳側,穿件特別厚的毛絨睡衣,縮著下颌吃燒烤,還倒了杯可樂聊以充酒。


  過了會兒,谌冰說:“初一那天,我看到你和媽媽見面了。”


  “……”


  蕭若動作頓住,堪稱錯愕地看著他。


  不到一秒鍾,她眼珠子滴溜溜轉向了蕭致的臥室,眼睛裡瞬間湿潤,癟嘴嚎啕起來:“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谌冰頭疼,說,“不是指責你,你哥不知道。”


  蕭若眼淚戛然而止。


  她給手裡的燒烤放下,似乎不太懂谌冰的意思,不知所措地坐著。


  谌冰垂著視線,不知道怎麼繼續往下提。他平時說話就比較少,除了學習更不擅長解決這種問題,抿唇,視線轉向蕭若:“她經常來找你嗎?”


  蕭若搖頭:“沒有。”


  “她……”谌冰想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問什麼。


  蕭若眼巴巴地盯著他,像個被盤問的小犯人。


  谌冰想了一會兒:“你自己說,我不告訴你哥。”


  “喔。”蕭若松了口氣,手拍了拍膝蓋,輕松下來後自顧自道,“她就是偶爾帶我出去玩兒。”


  谌冰:“嗯?”


  “然後……”蕭若不太敢說,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媽媽想帶我回家。”


  她聲音小小的,好像做錯了事情。


  或許對她來說,接受媽媽,意味著對哥哥的背叛。


  聽到這個回答,谌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果然是這種家庭矛盾。谌冰對人際關系的敏感度本來就低,缺乏處理能力,換作其他人谌冰根本懶得管。但這時候,他不得不裝作知心大哥哥:“那你,怎麼想的?”


  “我不走,我要跟我哥在一起。”


  蕭若回答很幹脆。


  “……是嗎。”


  安靜了好一會兒。


  谌冰指節敲擊著沙發,從話裡抓住了另一個重點:“她,隻想帶你走?”


  蕭若重新抬頭,她眼睛的稜角和蕭致很像,清晰見底。手指開始無意識地緊張摳沙發,似乎很迷惑:“對。”


  仔細一想,不無可能。


  楊晚舟至今為止沒有再婚,隻有蕭致和蕭若一對兒女,哪怕當初再衝動憎惡,時間流逝後情緒衝淡,注重血脈傳統的楊晚舟還得把這倆人接回去。


  不過……


  谌冰垂著眼皮,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對蕭致這麼大惡意。


  蕭若晃著腿,撓頭發:“媽媽說,哥哥知道錯了就讓他回去。”


  谌冰:“嗯?”


  “但我哥會知錯嗎?”蕭若一臉嚴肅認真,“我哥不會。他沒做錯,就永遠不會認錯。”


  “……”


  這句話倒說到點子上了。


  谌冰心情復雜。


  蕭致這種頭生反骨、遇事拔刀的少年人,永遠年輕,永遠誰的話都不聽。


  過於熾烈,會灼傷別人,也會灼傷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引導他,再走向重生前自我毀滅的道路不無可能。


  得到了蕭若的承諾,谌冰心裡還有個問題沒問,但覺得不太適合說出口。


  蕭若,會不會覺得跟蕭致在這個地方,吃苦了?


  谌冰還記得她那時候在蕭致背上嚎啕大哭,說著想媽媽了。他還沒問出口,而身旁蕭若確定谌冰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之後,放心大膽繼續癱沙發裡看動畫片吃燒烤和可樂了。


  蕭致洗完澡,穿件T恤出來。


  蕭若回頭大喊了一聲:“哥哥!”


  “?”


  蕭致額間漆黑的發縷潮湿,半眯著薄薄的眼皮,看向蕭若後沒半秒猶豫,立刻知道這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沒搭理她,直接去了窗邊拿吹風機。


  果然,蕭若臨時抽瘋喊完後繼續看動畫片,再無相關後續,就他媽跟失憶了一樣。


  “……”


  ——這倆的默契真不是一點點。


  谌冰看著,無意絞在一起的細長手指重新松開,溫度褪去。


  那個問題不用再問。


  答案顯而易見。


  -


  洗漱完,谌冰拿著浴巾推門出了衛生間,窗外臺燈亮著,投下一圈橘色的光。


  蕭致白T恤下的脊背微微彎著,曲著長腿,踩在椅面,指間夾著筆無意劃拉了幾下,旁邊手機裡響著標準男聲念的單詞。


  蕭致沒出聲,不過應該在記,時不時垂筆往草稿紙上寫兩下。


  他亂寫字時那字醜得,線條攪合在一起,稱得上行為藝術。谌冰走近拿起草稿紙瞟了一眼,垂眸辨認,隻能從單詞的長短來大概辨別他有沒有默寫錯。


  谌冰沒忍住:“你寫字,工整點兒。”


  “我覺得還可以吧。”蕭致還對他筆鋒的稜角相當自信,“花體英文,就這麼寫。”


  “……”


  這?


  還花體?


  晃得閱卷老師眼睛花體?


  谌冰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你不要你覺得。”他指尖壓著草稿紙邊緣給紙張輕輕抽出來,接著,拿筆“刷刷”畫了個全盤否定的大叉:“人長這麼帥,字寫這麼醜。”


  “……”


  這話說的。


  蕭致看著他,眼底微微收斂,眉眼沾著一層深夜的涼氣。他神色復雜,似乎一時辨認不出谌冰這句話的對錯。


  “可以現在開始練衡水體。”


  谌冰拉開旁邊的椅子。


  衡水體,英語作文標準書法體,寫出來排面非常好看,容易博取卷面整潔分。一中英語老師會專門要求學生進行相關訓練,不過谌冰在九中待了一個學期,發現除了自己,很多同學似乎不知道衡水體是什麼東西。


  谌冰指骨壓著筆尖,手側撫開草稿紙,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往上寫。


  燈光微微遮擋了手指,在骨節之間烙下冷冷的陰影。


  谌冰半偏過側臉,他五官更薄唇細梁,眉眼顯得清冷又俊秀,因為虹膜色如暗沉偏灰的冰碴,發色也比較淺,顯得氣質有點兒冷漠。


  他寫字,蕭致在旁看著,燈光晃到眼底,竟然升起微微的炫目感。


  蕭致閉了閉眼睜開,拉著椅子靠近猝不及防親了親他的耳垂。


  谌冰轉過來,眼底冷淡,好像被侵犯似的:“你幹什麼?”


  沒等蕭致說話,他持續煩躁:“字還沒寫完。”


  “……”


  這麼兇?


  蕭致被他連懟兩句,有點兒莫名,雖然自己在他認真寫字時看他可愛沒忍住親了一下的確破壞了學習氛圍,但也不至於……


  要不要這麼愛學習?


  ……學習重要?我重要?


  蕭致真心感覺,媽的,有點兒酸了。


  


第61章 、第 61 章


  蕭致笑了—下:“你至不至於?”


  “還、真就、至於。”谌冰的回話相當利落。


  “……”


  蕭致垂著眼皮,無話可說。就見谌冰跟剛才的事兒完全沒發生—樣,繼續寫他的標準書法圓體字。


  認真的樣子可真他媽可愛。


  蕭致心裡好笑,拉著椅子往前靠近了谌冰身側,他發縷間未幹燥的潮湿香氣襲上鼻尖,淺而淡,—縷縷浸入骨髓。


  寫完谌冰停筆,白淨的指尖按著草稿紙:“你比照著—行—行地練。”


  “行,練字,”蕭致轉筆,給椅子往前挪了點兒,“練好了有獎勵嗎?”


  這可真是個道德綁架的問題。


  谌冰眉眼隱忍,和蕭致對視,在說出那句“我是你爹?”前蕭致了然,挑眉:“行,我知道答案了。”


  “……”


  倒是很識趣。


  谌冰找了條毛巾擦潮湿的頭發。


  燈光下,蕭致指間轉著筆,在紙上隨意滑了幾條線後開始—筆—筆地復刻。


  他學習態度倒是還行。


  蕭致寫字落筆重,筆尖掠過薄頁幾乎戳穿紙面,寫得跟猛男繡花似的。後面姿態放開,筆觸倒是更加自然。


  谌冰擦完頭發,看寫的不錯,想到了剛才他的要求。


  ……要不要,給獎勵?


  谌冰不太確定。


  字母隻練了前幾排,蕭致身姿從椅子裡放松地仰躺,回頭勾著谌冰的手腕,遞給他檢查:“寫得怎麼樣?”


  谌冰粗略—掃。


  ……不怎麼樣。


  但勝在態度好,寫得認真,再稍微糾正練習後能變得更好。


  “‘g’下面的鉤要稍微寫圓潤點兒。”


  谌冰握筆按壓在桌前描繪弧線,重寫了—次。桌面的寬度窄,蕭致微微側過身,谌冰手臂處拂過他身前布料柔軟的T恤,能感覺他靠近看作業本時拂過手臂的氣息。


  “嗯。”蕭致重寫了—遍。


  “好多了。”谌冰說。


  說完,他低頭,猝不及防在蕭致眼睑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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