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致接過,盯著精美的包裝,無言了一會兒道:“我以為會挨罵,沒想到還有吃的。”
谌冰看著他,低頭,想了會兒說:“我媽從來不罵我。”
“是的,許姨真好。”蕭致站起身,重新摸了摸谌冰的臉,“所以把你養的這麼可愛。”
“……”谌冰對他動不動就可愛這種形容很有意見,想說什麼,身前陰影靠近。
蕭致在他唇上輕輕地吻了吻,隨即探身,摟住了他的腰身。
蕭致似乎有些焦躁的氣息,擁抱他之後,慢慢變得平息。他言辭模糊地親著谌冰的耳側:“冰冰。”
聲音有些低。
“在、呢。”谌冰拖長了腔。
蕭致喉頭滑出聲輕笑,抱著他的力道收緊:“冰冰。”
谌冰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抱住他。
視線轉動,谌冰看見了散在床頭雜亂的衣服。蕭致平時還是挺有收拾的,養尊處優活了十幾年,骨子裡的注重整潔。現在家裡卻很亂。
谌冰問:“你衣服洗了嗎?”
“一會兒丟洗衣機。”蕭致瞟了一眼,懶洋洋道。
谌冰總算意識到了哪兒不對勁。
他抬手,插入蕭致發縷間,揪著他頭發輕輕往後推,露出額頭,直直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抽煙了?”
蕭致手指覆蓋住他手背,靜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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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支。”
“一支和一包有什麼區別?”谌冰眼底蒙著淺淡的深灰,輕聲道,“刮獎刮到一個‘謝’字,跟刮出‘謝謝惠顧’,不是一樣的嗎?”
“……”
蕭致垂眼看他,說:“我錯了。”
安靜了一會兒。
他辯解還好,現在直接認錯,谌冰都沒地兒說他的不是,盯著眼睛親了親他:“知道錯了?”
蕭致漆黑的眸子注視他,聲音低到要融化。
“知道了。”
“……”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接下來的話題。谌冰轉頭繼續看剛才的作業,蕭致抱他抱夠了,轉身回到床上,說:“我午覺還沒睡。”
“那你睡。”谌冰繼續翻他的作業。
這一下午,本來天氣不錯,等蕭致醒來時突然陰雲密布,等去學校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成市每年到六七月的雨都很大,接連下幾天,有時候地鐵站都給積水衝塌了。
谌冰準備出門,看著窗外的雨,回頭問:“有傘嗎?”
“有,”蕭致從櫃子裡翻出來,“隻有一把,還有蕭若的粉紅小傘,你要不要?”
“……”
谌冰說:“我倆擠一擠。”
走到底樓,才下了幾個小時,樓層底下全是積水。谌冰從沒積水的地方繞過去,說:“雨太大了。”
蕭致指間抓握著傘骨,一把給跳出去的谌冰抓回來,遮在傘底下:“走慢點。”
傘底下的空間還算寬闊,但要緊緊靠在一起。蕭致穿著校服,身上有股薄薄的寒氣,沒再想以前似的話說個沒完沒了。
到校門口遇到了文偉和傅航,他倆各撐著把傘,站在道上走神兒:“這他媽怎麼過?”
九中校外門的水泥坑裡全積著水,周圍全是駐足不前的同學,但也有幾位猛士一腳踏進水坑裡,嚎叫著走了。
傅航轉身:“我回家換雙拖鞋。”
“……” 文偉哎了聲,繼續巡睃,“這他媽能過嗎?我還穿的帆布鞋,襪子都給我打湿了。”
他這麼說,谌冰低頭,想起自己也穿著黑色帆布鞋。
——但凡聯想到文偉那句“襪子打湿”,谌冰為難,偏頭看蕭致:“這他媽怎麼過?”
女生穿涼鞋還好,直接就過去了。他倆在這兒站了會兒,背後擠著一大堆同學。蕭致順手將傘遞給谌冰,說:“拿著。”
谌冰不明所以,接過。
下一秒,他感覺蕭致靠近自己身旁,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往後退,看見蕭致在自己面前半彎腰,氣息拂過,谌冰直接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谌冰:“?”
操?!
不止谌冰迷惑,背後,文偉直接“操”了一聲:“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蕭致的運動鞋鞋底稍微厚一些,找水不太深的地方,抱著谌冰準備過去。
雨噼裡啪啦凌亂地打著傘面,就像谌冰現在亂七八糟的心情,他腦子放空,直到被身旁的尖叫拉回思緒。
“啊啊啊啊啊啊我靠這是我能看的嗎?!!”
“我靠,真的太秀了,天秀都沒你秀。”
“人造避水訣。”
“……”
谌冰掙扎:“我操,蕭致!你放我下來。”
“……別動。馬上就過去了。”蕭致抱得很穩,聲音也低,將谌冰接過校門口後,輕輕放到幹燥的地方。
腳落在地。
谌冰睜著眼,感覺跟做夢似的,不過身旁卻傳來裹著薄寒的氣息。蕭致剛才被雨淋到了肩身,頭發泛湿,眉眼沾染著雨的潮意。
谌冰看著他,還沒說話,背後文偉瘋狂揮舞雙手:“蕭哥?蕭哥?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是帆布鞋,救我狗命!”
“等我。”蕭致將傘塞到他手裡。
他徑直走過去,從剛才的路線重新站到文偉身旁。
蕭致很高,垂頭看著文偉,他張開雙臂的同時抬腿:“蕭哥,要抱抱!”
蕭致抬了抬眉,眯眼道:“我抱你媽呢。”
說完,伸手從文偉腰間打橫一扛,上肩,扛著他快步往校門裡走。
谌冰:“…………”
文偉拼命抓著他肩膀免得掉下去:“蕭哥,是不是兄弟?冰神公主抱,我他媽直接上肩?”
“挑三揀四。有就不錯了。”
蕭致回應冷漠,隨即放他到花壇旁。
谌冰撐傘過去,蕭致肩頭半身還在雨裡,雪白的校服濡湿了一大片。
谌冰將傘舉到他頭頂。
他手腕裸出,偏為清瘦,很快被蕭致接過了雨傘,重新向他偏移:“走了。”
“這場雨,是不是為高三考生的悲劇命運奠定基調?”文偉走在他們身旁,嬉皮笑臉的。
蕭致瞥他一眼:“也可能是承上啟下,起過渡作用,暗示我們的悲劇命運。”
文偉發出哀嚎:“現在我們高三了哇?”
時間過得很快。
高三一走,高二就是高三。
學校裡顯而易見地比以前空闊了不少,谌冰走在蕭致身旁,無意識多看了他幾眼。
生命的歷程是不斷成長。
高中也隻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但在這個年齡,卻能最直接地感受到全部生命在生長,蓬勃,觸摸到時間的輪廓。
走進了教學大樓裡。蕭致握著傘骨收攏,他很高,背影挺拔清峋,校服被雨水微微打湿,映入了背後的花瓣綠葉中。
谌冰看著他,指尖的潮湿慢慢風幹。
周圍熱鬧,心裡卻很安靜。
這好像是以前不曾感受過的夏天。
陸為民拿出一本日歷,準備下課掛在牆上最顯眼的位置:“從現在開始,你們的高中要用倒計時來計算。可能你們現在還沒什麼感覺,不過時間是過得很快的。以前沒努力的同學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還不算晚。告訴你們,時間不等人啊!”
他的話沒人聽進去,教室裡氛圍相當躁動。
可能是雨太大的原因,晚自習才上半節課,教室裡突然漆黑一片。
全校驟然爆發出一陣“哇哦。”
“停電了!”
聲音竟然出奇地一致。谌冰就沒上過居然會停電的學校,左右看了看,大家都相當的興奮。文偉更是轉過來扣住他們的桌面,目眦欲裂:“停電就不用上課了!”
“……”
教室陷入癱瘓狀態。
陸為民進來走了一圈,眼看沒辦法,說:“那你們上自習,不要吵。”
不吵是不可能不吵的,打死都不可能不吵的。
他一出去,教室裡玩手機的玩手機,打牌的打牌,請筆仙的請筆仙,闲聊的闲聊,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夜晚,無比熱鬧。
蕭致看了會兒周圍,唇角的弧度逐漸消失,探手將放在桌肚裡的臺燈取出來。
擰動開關後,一束橘色的光線落在桌面,映亮了白紙黑字。
本來谌冰都覺得今晚氣氛躁動,有些學不進去。
蕭致卻拿出那本新編的復習大書,對著燈光,摁下筆帽翻開頁面,開始看題和計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失去了那部分軟弱,變得理性起來。
周圍熱鬧煊赫,抽動桌子板凳的聲音不絕於耳,書本揮舞,嘈雜不斷,混著少年們開懷的笑聲。
蕭致卻在這陣熱鬧裡,開始了他自己的沉默。
臨近期末,教室的風扇吱呀吱呀轉,後排空調旁橫七豎八站著幾個大漢,邊撩T恤邊擦汗。
蟬鳴聲時斷時續。
谌冰手腕撐著下颌,有一搭沒一搭轉筆,文偉打完球從後排狂奔過來,見他身旁空著的座位。
“蕭哥又請假了?”
谌冰:“嗯。”
“這次為什麼?”
谌冰不太清楚,拍下了手裡的筆:“蕭若的事。”
“還是這事兒啊,”文偉聲音低下來,“前段時間陸老頭都被叫過去勸了,讓蕭哥放棄蕭若,以學習為主。這群人是不是沾點兒腦癱,有完沒完?”
管坤一直悶著,回頭說:“這事兒夠鬧的。”
夠鬧的。
谌冰轉頭看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有些刺眼。
“蕭哥這段時間感覺很累啊,爭個小孩兒跟以前看電視劇差不多,婆婆和媳婦扯頭花,撕得頭破血流,感覺真幾把恐怖。”
“這幾天初中都放假了,他媽媽可能搶得更兇吧,就為了暑假帶她走。”
“……”
“——說實話,”漫無目的的聊天中,管坤插了句,“其實我覺得讓妹妹回去挺好的。她媽有錢。”
她媽有錢。
文偉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幾秒,明顯心裡是認同的,但否定了管坤:“話不能這麼說,人活著最重要的是其實是開心。”
話題中斷。
或許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但是隻有一個人,站在原地,負隅頑抗。
本來約好了出去吃頓飯,明天準備考試,谌冰卻在臨行前突然變卦,說:“我去趟蕭致家。”
文偉也想跟過來,不過走到校門外卻:“我們還是不來了。私人空間,冰神你好好勸勸他。”
谌冰打車過去。
上車給蕭致打了個電話,卻沒接。谌冰習以為常,直接去了他家,不過上樓卻發現門緊鎖著。
蕭致不在家。
谌冰拿手機重新發消息打電話,還是沒回。
估計在忙。谌冰有蕭致家鑰匙,取出,開門後進去。
房間裡因為門窗緊閉,空氣相當的悶熱。
谌冰推開落地窗通風,邊坐回沙發等人回來。
茶幾上放著一沓錢,除此之外,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谌冰等到七點時準備吃飯,不過想到蕭致還沒回家,決定再等等。
一等等到十點多,他蜷在沙發裡,無聊得給每個應用點開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等到蕭致。打電話也不接。
蕭若也沒在家。
谌冰感覺有些不對勁,鎖門,去樓下找王月秋。她店門開著,但人卻不在,隻有那個特別幹瘦的曾叔。
谌冰跟他不太能說話,問:“請問王姨在嗎?”
對方認得他,反應冷淡:“不在。”
“那——”
谌冰還沒道明來意,曾叔揮了揮手:“她跟蕭致去派出所了,你自己過去找吧。”
派出所?
谌冰心裡的擔憂越來越強烈,說完謝謝,到路邊攔了輛車。
這時候已經快十一點,街道燈火通明,夜風中開始滲出寒意,谌冰本來隻穿了件T恤,有些感覺到冷了。
他到派出所門口時,裡面燈火通明,有幾道身影慢慢走出來。
中間的少年高挑,清瘦的手揣在校服兜裡,白淨的衣衫上沾著血,微微彎腰往另一頭走,似乎在尋找什麼。
谌冰呼吸都快停住,喊:“蕭致?”
少年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