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想到他之前做的事,和邵華池一次次接觸,對方毫無破綻的神態、表情、肢體語言,傅辰就遍體生寒,那個第一次見面就看到的七殿下,從來沒變過,是他誤將狼當做了哈士奇。


邵華池的目光漸漸晦暗,臉上的柔和垮了下去,勉強撐起了笑容。


窸窣的衣料摩擦聲,傅辰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腳,七皇子下了臥榻。


他來到傅辰面前,他的手一抬,布料下滑露出一小節白皙的手臂,那手卻透著一股強悍的力道,硬是把傅辰拉了起來,那表現出來的氣勢,令人拒絕不了,“我知道,你在怪我騙你。但傅辰,這環境裡,我這麼做無可厚非。”


“奴才不敢。”傅辰被拉著站了起來,但卻再也沒有之前柔軟熨帖的愛護,隻有下級對上級的尊敬。


“我記得你很喜歡在我面前用‘我’,你現在也可以繼續用。”邵華池那態度與之前在掖亭湖時的唯我獨尊全然不同,因著自己理虧,邵華池不自覺聲音放得柔和了些,剛要去抓傅辰的手臂,卻被躲開,邵華池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彌漫。


“奴才膽大包天,罪該萬死。”傅辰像是沒感覺到那凝滯的空氣,重復著口中的話。


“傅辰,你能對毫無利用價值的傻子溫柔體貼,為何一個真正的皇子卻得不到你半點真心相待?在我已經知道你私下模樣的時候,你再來這般做派豈不可笑?”邵華池看著傅辰那凝然不動的模樣,有些動怒。


“是,奴才的確可笑。”他自己也覺得,白活了那麼多年,居然被個十幾歲的孩子耍得團團轉,“奴才相信任何被欺騙過的人,都不會輕易再相信。”


邵華池被噎住,知道自己的確有錯,但他並不是一味退讓的人,“接近我的人很多,我沒有理由隨便信任一個看似對我好的人。”


傅辰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他次次真心對待,邵華池也不可能坦誠相告這個最大的秘密,但正因為真心,才更無法毫無芥蒂。這位皇子的心機和表演,難有人能相提並論,如果能活下去,或許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


傅辰自嘲地笑了笑,抬頭直視邵華池,“奴才想問殿下兩個問題,希望殿下如實相告。”


邵華池眼睛一亮,他以為傅辰有所軟化,“好,你問。”


“殿下,您是否從一開始,就沒痴傻過。”


邵華池沉默良久,才擠出了一個字,頷首,“是。”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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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活下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最真實的答案,他也不想欺騙傅辰。


“奴才問題問完了,奴才先行告退。”傅辰很無禮地轉身向門口走去,忽然有些理解之前那個小太監,他也不想再在重華宮多待。面對這個年紀並不大的七皇子,傅辰卻覺得好像見到了那位犯罪心理學教授,真實與虛擬切換自然,人生如戲,隻要他們自己不露出破綻無人能勘破。這也是為什麼心理專業的人無法給同行問診的緣由,互相都有所隱藏和完美掩飾,都能洞悉他人想法,能夠挖掘最深層次的人性,這代表他們互相都可能成為盲點。


邵華池,能做到那麼狠,隻因他天賦如此,有些人天生就擅長掩飾和做戲。


沒人會喜歡一個心機如此深沉的人,你甚至無法分辨在你面前的他,是真的,還是裝的。


邵華池眼看著傅辰就要離開,惡狠狠抓住對方的手臂,還沒等傅辰反應過來,將他摔在牆上。


砰,傅辰背脊撞了上去,唔了一聲痛哼,就被邵華池像毒蛇一樣貼近了,“想走?知道秘密的人有什麼下場,你不會想了解。給你兩個選擇,一、幫我,二、死。”


邵華池的手摸著傅辰脖子上柔嫩的肌膚,引起一陣雞皮疙瘩。他猛然掐住傅辰的脖子,力道越收越緊,傅辰的臉慢慢漲紅,湊近傅辰的臉,那熱氣撲在傅辰臉上,半張鬼面幾乎與傅辰零距離,讓人從腳底冒上一層冷汗。


缺氧嚴重,傅辰呼吸困難,雙眼暴突,艱難得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奴才無法幫你。”


“為什麼?”邵華池,眼底迸射出刺眼的光芒,“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拒絕我了!”


“奴才的身份低微,如何幫?”傅辰知道第一次是在掖亭湖。他說的也是實話,他人微言輕,在這後宮中就是自己的命都懸著。


“傅辰,我要的,隻是一份真心,不需要你做什麼。”雖然語氣柔和,但邵華池的動作卻一點都不輕柔。


傅辰耳朵嗡嗡作響,一陣陣耳鳴襲來,面對那雙哀戚的眼,傅辰頭一次不再客套,說了最大的實話,沒有用圓滑的修飾詞,“七殿下,我不可能幫你。”


那雙眼中,有著傅辰拒絕後的一絲絕望和對自己命運的悲哀,那種認命的眼神,讓傅辰想到了曾經對生命毫無留戀的自己。


傅辰所有的掙扎都停了下來,面前是一個連對自己都絕望的人,他有什麼理由再用言語傷害。


邵華池發了狠,更加用力,似乎在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與其他人沒什麼區別,沒必要讓他活著了。


就在傅辰幾乎要休克過去的時候,邵華池忽然怔忡了,腦中出現傅辰一次次喂他吃食,溫柔哄他睡覺,暖黃的燭光照在這個人臉上,溫暖得讓人落淚,邵華池猛然松開了手,他想看到的,居然是這個人鮮活的樣子。


傅辰就著牆壁滑倒在地上,咳嗽了許久,耳鳴才停下來。


“為什麼!”他隻想知道,為什麼在明知道他是個棄子的情況下願意幫他,現在告訴他自己有神智,卻反而態度大變,至少在坦白之前,邵華池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也猶豫過。他以為,這個人是不一樣的。


“這還需要我明說嗎,殿下應該比誰都清楚。”傅辰感到喉嚨火辣辣的,眼前發黑,勉強回道。


也許因為,他也不忍心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這個人。


“但我想聽你的原因。”


“您真的想知道?”傅辰抬頭,那態度與平時十分不一樣,並不十分尊重。但此刻的邵華池也不想去分辨,起身到一旁親自倒了一杯水給傅辰,傅辰楞了下,沒想到有一天能被皇子伺候,但喉嚨實在太難受了也沒拒絕,喝了幾口舒緩了一下,目光疏淡,“請殿下先寬恕奴才的死罪。”


晉朝隻規定內庭人員不得幹政,不得議政,但私底下,誰不會說幾句呢。


“今日我與你的所有對話,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邵華池做了保證,他有預感,傅辰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


邵華池此人雖然城府極深,但卻有個很大的優點,說的一般都能做到。


傅辰想,今日這番話,大約是他進宮以來最為衝動的一次,隻因為,不忍心,即使知道這份不忍,定然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傅辰還是那樣做了,人有時候總要為自己為他人,做點什麼。


保住命的方式有很多種,邵華池何必要走最危險的那種。


當然傅辰也沒問為什麼非要皇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設身處地思考一下,換了他是皇子,他也會和邵華池有一樣的選擇,這是每個男人都有的野心。


傅辰垂下了蝶翼般的眼睫,平鋪直敘,“有能力競爭那個位置的皇子,有整整十位,大致分為三個團體,第一個團體以大皇子為首,現已封郡公。大皇子邵慕戬雖然本身能力並不出眾,文不成武不就,卻野心勃勃,謀劃許多但到如今也沒甚建樹。他的優勢就是擁有一張野心的溫床,他的外公是郭永旭,兩朝重臣,就是如今聖上也是相當尊重他的,而郭永旭本身是內閣大學士、議政大臣,更是眾所周知的保皇派,我想殿下也應該知道郭永旭的外號:老狐狸。就算大皇子會犯糊塗,可郭永旭不會糊塗。”郭永旭,晉太宗時期的內閣學士郭宴第二子,別名郭二,深得帝王信任。


邵華池料想傅辰不可能知道什麼,但隨著傅辰的深入剖析,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傅辰說的這些都是能打聽到的,但真正能從那麼多無用消息裡精煉出來,再分析的人,卻不多。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在深宮內院幾乎接觸不到外面世界的小太監,居然能知道那麼多,這份細心和觀察力卻是生平僅見。


邵華池猜得八九不離十,傅辰的確無法把得到的消息與人臉對上號,他唯一一次見到朝臣,還是那次為皇帝剃須,事實上他隻能靠猜的,也猜不全。


“繼續說!”邵華池這才真正開始重視傅辰這個人以及他說的話,一開始他之所以會希望傅辰幫自己,隻是因為他身邊的可用之人實在太少,而這個小太監在第一、第二次見面時冷靜自保的行為,讓他覺得這是個可造之材。當然,讓他真正下定決心坦白的是,在之後一次次相處,這是唯一一個真心待他,也是唯一觸動了他的人。


可以說,一開始邵華池隻是想要一個精神上的支柱,卻沒想到,被他意外撿到了一塊寶,而這塊寶,如今還未經雕琢。


而傅辰展露出來的野心,也不像一個太監該有的。


“第二個團體就是以二皇子邵華陽為首的,他現已封郡王。想來您對二殿下並不陌生,他的母親是皇後,目前朝廷呼聲最高的繼承者,也是最有可能的皇儲。雖然他好色荒淫,為人暴躁易怒,好大喜功,但他府上有多位謀士、幕僚,智囊團不可小覷。妻族是兩朝宗親,名望很高。而朝堂上偏向二皇子的朝臣也是最多的,八皇子與十二皇子已經是二皇子黨,八皇子母家勢力雄厚,本身囂張跋扈卻一直被帝王縱容,他的同胞兄弟十二皇子又是相當重情義的人,這三人的結盟很是牢固,一般人無法打破這鐵三角關系。所以二皇子外有朝臣,內有皇後、妻子、兩位分量不輕的皇子相繼加持,再加上帝寵,他的呼聲最高也無可厚非。”傅辰說的這三個皇子,就是那日在掖亭湖,毫無顧忌將邵華池推下湖的那三位,所以當傅辰說到他們時,邵華池的面色鐵青。


“四皇子邵華年患有眼疾,與您的情況類似,與帝位無緣。”四皇子與邵華池一樣,身有殘疾者不能繼承帝位,這是從古至今的祖制,雖然邵華池隻是被毒素毀容,可在其他人眼中這一樣是殘疾,“五皇子邵均禹母妃出生較為低微,是大皇子黨。六皇子邵瑾潭是所有皇子中最特別的,也是資產最雄厚的,他經營的各項營生每年都為國庫的收支平衡做了巨大貢獻,而他也是二皇子黨。”


“最後一個團體是以九皇子為首的,九皇子三歲識千字,五歲背粱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聖上曾贊譽其聰慧異常,被稱為神童,為人謙和有禮,他的母妃是皇後的同族庶妹。他善於謀略,在文人雅士中有很高的威望,與六皇子、十一皇子、十四皇子關系都非常好,是個很有人緣的皇子。”


邵華池在傅辰的話語中,陷入長久的沉思,卻沒想到傅辰並沒有說完。


“獨立開這三派以外的,三皇子邵安麟自成一派。他並不參與皇位爭奪,與所有皇子關系都不親不疏,為中立派。很有希望接任下一任國師,但他在民間的威望卻是眾多皇子之最,且每一次聖上給他的任務都能圓滿完成,奴才覺得他或許是皇子中,真正最讓聖上滿意的。”傅辰這話的引申含義,令邵華池忽然想到,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那三個競爭最激烈的團體,沒人會注意到邵安麟。都把邵安麟當做下任國師,邵安麟又自幼在民間長大,體弱多病,所以所有人都偏向拉攏此人,卻忽略了此人一樣有機會,或許,這也是邵安麟一種弱化自身亮點的手段!?


邵華池忽然盯著傅辰,此人的謀略和觀察力,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傅辰,我小瞧了你。”良久,邵華池緩緩道。


“七殿下,您隻是當局者迷。”


“我本來隻是想讓你……,但現在,你必須選擇我!”他不可能把這樣一個人,白白送給其他皇子來桎梏自己。


“殿下,奴才說了那麼多,隻是想告訴您,有那麼多選擇,任何一個都比您有希望。”傅辰冷淡中透著不為所動的氣息,這是他前世展露次數最多的表情,“您的臉部被毒素侵害,失去了最大的繼承可能性。您甚至沒有被指婚,無妻族勢力幫襯;您無母妃可以依靠;您無帝寵;您有痴傻的歷史,這在史書上必然會有所記載,以上任何一點都能讓您與那個位置越來越遠。所以您憑什麼認為,最無希望的您,會值得奴才選?”


是啊,你憑什麼?


隻憑在你最痛苦的時候,對方一點溫柔,就認定對方會幫你?


邵華池忽然歇斯底裡地笑了起來,眼底閃著淚光,他不能再明白了。


他看著傅辰的眼眸,泛著紅,猶如滴血,“你說的對,是我太天真了。”


“您,並不天真。”隻是錯估了我。


而你要的那份真心,在這宮裡太奢侈,我給不起。


傅辰的徹底否定,將兩人的氣氛推向冰點。


“七殿下,您在嗎?”


宮門被人推開,一個讓傅辰有些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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