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追溯到傅辰離開欒京前,那場震驚欒京的臻國九千歲被殺,現場留有殘疾人的輪椅印來說了。
這算是邵華池的差事之一,他需要配合邑鞍府的人共同搜查。
得到了城裡發現了殘疾之人的蹤跡的消息,邵華池就通知了巡防軍。這莊懸案已經掛在上頭好幾個月了,雖然早就用暨桑國的使臣從中作梗來應付了臻國,反正現在這兩個國家不對付,也不差這個理由了。但晉成帝並沒有放松,能在堂堂欒京這樣堂而皇之殺害外國使臣,這本身就是恥辱,也是京城防御力太低造成的,對於人生安全,乃是晉成帝最重視的。所以私底下,晉成帝依舊讓邵華池查找真兇,到了如今,京城的出入依舊排查相當嚴格。
之前,醉仙樓起了火災,死了不少百姓。那之後,邵華池曾一度發了瘋,沒有上面的允許更沒有令牌,邵華池就私自調兵查封這家京城知名酒樓,這件事被大皇子抓住把柄,大說特說,晉成帝也是對此事極為不喜,不過因為對象是邵華池,最終隻是口頭上訓斥了幾句,並未下什麼罪名。
沒有順勢讓邵華池倒霉,也代表大皇子這一派算是完全與邵子瑜代表的九皇子黨派對上了。
隨後,晉成帝下令讓邵華池將功補過,搜查殘疾之人,必須要找到這個兇手。這次有了兇手的消息,邵華池緊繃的神色才略微放松,這個搜查令壓在頭上,他自然是壓力倍增的。
雖說現在每個人都覺得晉成帝對他的寵愛一時無二,隻有他自己清楚,他就像沒有任何依仗的吊橋,隨時都有可能粉身碎骨,皇帝的寵愛那不過是建立在多種條件促成的,它的保鮮期還不夠維持到他打垮老大和老九的程度。
很快從重華宮出來,帶上了皇帝派給自己的親衛軍出了宮門,七皇子那張臉現在皇宮內無人不知,誰還敢攔著,一看到是七皇子,忙開了宮門,躬身迎送。
出了宮門口,邵華池也不縱馬,一抬手,向半空一揮,“此人應是這幾個月都沒有離開欒京,伏蟄極深,在城內必然有內應,所以你們挨家挨戶的找,但一定要記住,禁止擾民,讓大家過個好年。一切都要在百姓正常生活的前提下進行。誰擾到民眾了,殺無赦!”
邵華池雪白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就這樣站立在風中,頗有一種令人側目的風骨。
在宮門口附近走動販賣的百姓,聽到邵華池那句話,紛紛都朝著七皇子看去,眼中尊敬的情緒更加高漲。
這群士兵領命,朝著城中四處分散,誓要用低調、迅速、效率的節奏下把京城翻個底朝天。
但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卻得到那個可疑人物逃了的消息。
邵華池神色一凜,“通知守城將士,馬上封鎖城門!”
不能讓他們再逃了!
邵華池站在城門外,一次次等待報信,以及看著來往進出的人,這幾天他不眠不休,沒有休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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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景逸已經為邵華池換了一次次吃食與茶盞,但那個可疑人物始終沒有動靜。這座城中,來往商販,各個府邸,可以說他都已經派人找過了。包括一些妓院、聲樂場所所有士兵也都搜查過,而那可疑的人卻憑空消失了。
他忽然想到那段時間嚴查搜索範圍,但依舊沒有任何蹤影,而在這期間,卻總是斷斷續續,始終有若有似無的消息傳來。
這事情,有些不尋常。
這些消息的散布,所需要的人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鑄就的,應該埋了很久了。
這會兒,又消失了,就好像整個欒京都沒有這樣一群人。
城門那兒沒有遇到過任何來自臻國的商會,更沒有什麼腿部殘疾之人要出城。
次數多了,邵華池就猜測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戲耍他。
不,也許不僅是戲耍,而是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終於,再又一次得到消息,準備去逮捕殺害使臣兇手時,出了事。
這一次邵華池的人捅了馬蜂窩了,這次也不知道是哪個“屬下”在搜查的時候,與兵部侍郎的兒子起了衝突,“失手”殺了此人。
戶部侍郎哪裡肯幹,一下子就鬧到了皇上跟前。
這下鬧上了人命關系,大皇子更是咬住這點不放,定然要再一次給邵華池教訓,讓九皇子失去一個強而有力的臂膀。
事情有一,不能有二,這次晉成帝就算有心包庇,也是束手無策了,兵部侍郎的兒子雖然是個遊手好闲的公子哥,也沒有官職,但身份擺在那兒,晉成帝當然不舍得愛子下牢獄,隻說此事乃是邵華池御下無方,縱容屬下,下令邵華池閉門思過了幾天,小懲大誡。
宮裡的風向總是如此善變,自從邵華池被關上了,熱鬧的重華宮就門可雀羅了。
期間九皇子遞了一封信由詭子轉交,信中直言他太過想要表現,從而被人抓住把柄,應戒驕戒躁。
將信燒了,邵華池沒說任何話。
並不是他太焦躁,他隻是太過輕敵,他隻是猜測對方有目的,卻打算見招拆招,卻沒有太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能夠散布謠言的,首先就代表這人在京城有勢力。
而又能把留言風向把控的那麼好的,定然勢力不小,這個人應該有一定地位。
再來,又能一次次恰好把“有瘸腿”的人的消息給爆出來,也說明這人在謀劃,現在他有些明白了,這謀劃是針對他的,對方想要讓他被“革職”,停止搜查真正主謀。
這是怕他細查下去,能查出什麼東西嗎?
身後有人接近,景逸單膝下跪,“景逸拜見殿下。”
“景哥,你怎麼過來的?”他現在正在面壁思過,常人可是無法進來的。
“聽到您被禁閉了,屬下就讓詭子幫忙,偽裝進了宮,隻是時間非常短,趁著侍衛換班時才能進來。不知道殿下現在感覺如何?”
“還不錯。”有什麼不適應的,不過是出不去自己的宮殿,比起以前裝瘋賣傻時,要好了很多。
“是屬下判斷失誤,致使您被幽閉。”說的是沒有阻止邵華池追查下去,也沒查出那個殺了兵部侍郎之子的士兵背後受了誰的指使。
“這事情還沒結束,對方不想我們查下去,那肯定是有什麼秘密在裡頭。”
“殿下受委屈了。”景逸眼底泛著心疼。
“你也覺得我在為被關禁閉悶,或者為父皇的又一次冷遇難過?這又有什麼奇怪的,父皇這次禁足我可是與二哥的那次不同,不會很久,隻是看著我們這一黨和老大那黨爭的太厲害,壓一壓我們,我的父皇可是最在乎平衡的人。再說近來我太冒頭,引得大哥他們很不滿,父皇本就想借著什麼事來敲打我,即使他故意忘了這事情他曾暗中交於我去調查。再者就算真的冷遇又有何關系,對他……我早看清了。”邵華池走向床鋪,從枕頭下拿出了一隻繡鞋,摸著上面的紋路。
是傅辰那日從掖亭湖那兒撿到,在麗妃墜河而亡後他來看當時還痴傻的七皇子,送來的鞋子。
“父皇隻在乎他自己,隻在乎這皇室的顏面,考不考慮我又有何關系?”邵華池的聲音格外平靜當然。
“……”
抱著這隻鞋子,邵華池緩緩閉上了眼。
這次因為追查兇犯,導致兵部侍郎的兒子意外被殺的事情,終於在半個月後了眉目。
是皇後娘娘的求情,讓皇上赦免了七皇子。
出了禁閉期,邵華池又恢復了自由,他第一時間去拜見了皇後。
都說皇後娘娘大度寬和,如此可見一斑,邵華池也按照規章制度去長寧宮道歉,作為皇後的養子,特別是其他兩個二個兒子都不在身邊,皇後身邊隻得這一個還沒上玉牒的皇子。她大病初愈後,看到邵華池的到來也是相當開心,看上去更添了柔美。
兩人母慈子孝,讓正好到這裡的晉成帝看了甚是安慰,連連稱贊兩人。
看上去,皇後似乎也十分希望,讓邵華池成為自己真正的孩子,她好似已經沒了依仗。
出了宮,邵華池對景逸說,“陪我去看看母親吧。”
伺候邵華池用了晚膳,景逸就陪著他來到京郊墓地。
同樣的地方,再來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原本埋葬傅辰的巨大土坑已經被村民添上,那要與傅辰陰婚的女子也已經回歸自己的墓地被予以厚葬,這裡經過一層層排查尋找嫌疑犯後,雖然還沒找到兇手,但這裡已經徹底回歸了原本的安寧。
因為是京城較為昂貴的墓地,這裡除了本地村民外,其他人若要這裡的墓地,必須要提前找好相風水看的,然後付出高昂的價格買下,也算是個不錯的埋葬之處。
麗妃下葬的時候,沒有追封,沒有入皇陵,更沒有舉行葬禮,那時候的晉成帝還在氣頭上,自然沒準備給她體面,一切事宜全是皇後在操辦,皇後就給麗妃選了這個京郊墓地。
隻是葬在京郊的墓地,與其他墓碑沒什麼區別,終究沒進皇陵。
邵華池先是在傅辰的那塊墓碑前拜了下,拿了些新鮮水果和糕點擺上,又燒了點冥紙,整個過程他都格外安靜,沒有難過也沒有激動,然後才來到了麗妃的墓碑前。
卻發現了墓地似乎有別人撬開過的痕跡,從縫隙裡爬出了一隻隻蟲子。
他覺得有些蹊蹺,命人撬開了墓碑,打開塵封許久已經腐爛的屍體,看到棺材裡隻剩一具骨架的幹屍,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沒完全腐爛,她被黑發敷住了面,身上還掛著殘破的碎布,所有的血肉被那些蟲子啃咬。
有人在她母親死後的身體裡放了蝕骨蟲的引子,在這種墓地,這樣的蟲子本就不少。
侮辱屍體,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幹出這樣的事!
“皇後……這世上除了她,還有誰會對我母妃恨之入骨!!”
第108章
空曠昏暗的墓碑群中, 陰風從四面八方竄出,鑽入體內好似能聽到陰魂的吼叫聲回蕩。邵華池的目光在沉靜中趨近一種能絞碎萬物的黑暗, 在要觸到棺材裡的人時, 就被景逸攔住了,冰冷的身體像在雪地裡凍僵了許久無法動彈的人,好像輕易地就被景逸給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