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薛睿猛地抬頭。
他意識了什麼了,冷芒在眼中乍開,“你這些陷阱不可能殺了所有村民,不是為了殺,而是為了逃,爭取逃的時間!你是想要了我們的命!”
這是一句歧義的話,前後看起來毫無關聯。
傅辰制作的陷阱當然不可能殺掉所有人,他終歸隻有一個人,那麼就必然有大部分存活的村民,這個陷阱在這個房間,主謀逃了,剩下的還有兩個活人,將成為怒火的宣泄對象!
這才是薛睿意識到的問題結症。
那是薛睿在插科打诨不見效後,冷靜了下來,漸漸分析出來的。
傅辰這會兒,才算正眼看薛睿,有些驚訝對方那麼快意識到了自己的下場,不愧是邵華陽背後的隱形謀士,之前的薛睿,還不值得他正眼看待。他和邵華池在對付邵華陽的人時,有好好調查過邵華陽身邊的所有謀士,卻完全沒有這號人物,可見薛睿把自己隱藏的有多麼好。
薛睿的腦中開始仔細回憶起傅辰從進屋後的動作、眼神、狀態,對,從一開始傅辰就沒有被追趕的緊張,或者說哪怕緊張他都沒看出來,隻有沉靜的氣息,每一步都是規劃好的!傅辰這招一石多鳥,這些陷阱現在隻是保住傅辰自己的命,但他和父親卻被綁在這裡動彈不得,到時候傅辰倒是爽快了,反擊成功,還有足夠的時間逃跑。那麼剩下的村民如何不暴怒,到時候連一開始保住他們的村長都不可能放過他們父子兩,可以說他們是“墊背”和“炮灰”。
想通後,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可怕。
如果這個男人投胎成皇子,哪裡還有什麼二皇子大皇子爭權奪勢的份。
“你好狠!”薛睿狠聲道,這連環計,如果看不破他和父親不就命喪於此了。
“彼此彼此。”傅辰眼梢微揚,相信若不是他先下手為強,就是薛睿利用在這裡的便利條件來反威脅他,他不會給這樣的機會。
從馮洛諾伊圖開始,再到看到薛睿和薛雍的臉,聯想到薛雍忽然告老還鄉,邵華陽在西北的派兵部署,他就覺得薛睿是邵華陽身後第一謀士的可能性佔了六成以上,不然何必藏得那麼深。
薛睿忽然又想到了那顆毒藥,他一開始就察覺不到傅辰的想法,白白當了傅辰的“墊後”,而傅辰最毒辣的就要算明明已經有了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打算,還全程無辜臉在做陷阱,看著隻是無視,實則推他們入火坑。
傅辰一進門就給了一顆“毒藥”,這顆藥至少有三個最明顯的用處,第一,讓他們不敢對傅辰這個面生的人造次,也不會下馬威,也就是第一時間不會發出聲音吸引那些村民過來;第二,當傅辰給了這顆藥後,作為吃藥的人會自然而然產生一種,對方一定認為已經控制住了自己,這給被喂藥的人另類的安全感,包括薛睿自己都覺得吃完藥後傅辰應該就沒必要第二次害他們了,從而放松了警惕;第三,如果他推測的沒錯,傅辰在做完陷阱後自己逃了,把他們留下來,這顆藥到時候起了作用,他們就徹底成了犧牲品,不用傅辰二次回頭解決了,省時省力還省心。
好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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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被綁著,薛睿都想要鼓掌了,這男人才進門多久,居然連一顆小小的藥丸背後都存在那麼多意義,可以說計謀和設陷阱也算他自己的強項,這方面他還沒服過什麼人,卻對傅辰心服口服了。
想到那天在護城河邊的場面,這個人不是七皇子的“女人”,那不過是幌子。
“我想問你一件事。”薛睿沒了那嬉皮笑臉的模樣,認真看向傅辰。
傅辰這個時候已經在尋找躲避的最佳地點了,示意薛睿說下去,他聽著。
“你是根據什麼找到這間屋子的?”薛睿鄭重其事。
他和父親薛雍不過是因為姐姐嫁給了邵華陽,才進行了結盟。
至少他,對二皇子還真沒衷心到那地步,這十來年的支持因為由不得他們選擇,就算他和薛相不站隊,其他人也會自動把他們算做二皇子黨的,皇帝一道聖旨下來,將姐姐許給了邵華陽,他們站不站隊已經不重要了,除了扶二皇子,沒第二條路。
在邵華陽執意要殺李變天的時候,他就已經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對方那時候就對他們產生了殺意,那時候薛睿就知道,不可再留在二皇子旗下了。
羽翼漸豐的邵華陽已經用不到他們了,更因為他們父子在離開京城後就沒了利用價值。
利用反對突襲李變天的事情,與邵華陽爭吵,在邵華陽暴怒下,他就順勢勸父親忍下來,“溫順”地被綁到那山洞,為的就是讓邵華陽感覺他們父子兩沒有什麼威脅,然後再伺機尋找逃脫機會。
隻是沒想到,這山洞下方就是這個村落。
“你在村口的灌木叢旁做了記號,還有那片樹葉的提醒,我剛才看到了這邊門口有對應的。”傅辰覺得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果然!他猜的沒錯,不是湊巧!這人就是認準了這間屋子進來的。
是啊,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
“您是效忠七皇子嗎?”薛睿又問,其實比起二皇子,他更不看好七皇子。
傅辰挑眉,並不回答,不承認也不否認。
薛雍輕輕喚了一聲,“睿兒。”
知子莫若父,他顯然發現現在的薛睿的狀態,好像在下某種決定。
“父親,我不會害了我們薛家。”薛睿整肅了表情,定定地望向傅辰,“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這樣一群村民手中,毫無價值!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我薛睿雖然常常言而無信,戲耍他人,但我從來沒發誓過,我現在身上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做保證的,體內還有一顆你給的藥,我隻有我自己和我父親,一無所有,但我懇請你能信一次。”
“你怕死?”傅辰問道。
為了待會能不死,而選擇暫時向自己妥協,這樣的誓言,讓他怎麼可能信。
傅辰的眼神,讓薛睿心下一涼,他說謊說了一輩子,難得說句真話,卻完全不被信任,真是個油鹽不進的男人。
“是,我貪生怕死,這沒什麼好否認的,這世上誰不怕死。但現在如果不是你,我寧可選擇別的路。我是個男人,精忠報國的心,我亦不想晉國就此沒落,如果是你,我相信你選擇效忠的人定然值得我追隨,我不想當亡國之奴!我現在可以發誓,從今往後我隻效忠你,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就是我的主子,絕無二話!剛才和你說的,我有自己的一批力量,這是真的,並未欺騙於你,隻是現在被囚於這裡,我無法聯系他們,但隻要出去了,他們就由你調遣。”顯然,薛睿也通過和李變天等人接觸,發現了什麼,關於晉國和戟國之間的。
說著,就著被捆綁的姿態,朝著傅辰下跪,鄭重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
“求你,救我們!”
“信我一次!”這是薛睿活到現在,第一次發下那麼重的誓言,沒了驕傲,沒了說笑,沒了謊言,他是認真在為自己做選擇。
隻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夠格!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聲音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有人來了。
傅辰卻始終沒有動靜。
薛睿眼中,漸漸泛起了絕望……
“信我……”薛睿的雙眼充血,血絲布滿,幾乎是低吼了出來。
阿一阿三終於在樹洞裡找到了李變天,如果不是看到從“寶石之地”一路而來的樹叢和樹杆上都有傅辰留下的記號,他們也不可能一下子找到這棵大樹。
要知道,這個山谷實在太大了,隨時都有可能走散,他們的人已經分了好幾批,分頭尋找李變天了,但依舊花了很久。
將幾乎凍僵的自家主公的抱了下來,李變天這個時候還能保留清醒,他不會在這種時候昏迷。
阿一等人一看到李變天居然傷得那麼嚴重,更是將二皇子一行人給恨到了骨子裡去了。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李變天問道。
“是李遇,他一路給我們留下了記號,您看……”阿三指著一路上的星河沙記號,傅辰之前抓的那把放進衣服裡的星河沙就在這裡派上了用。
李變天看了眼,不置可否。
“主公,李遇他……”李遇,是李變天給傅辰取的名字。
“他為了幫我引開追兵,進了那村子裡了。”李變天本來就蒼白的膚色,看上去更像個凍人了。
“什麼!”
所有護衛都挺震驚的,其實一開始他們對傅辰的感官很差,這個小孩來路不是那麼好,而且對主公態度也不怎麼樣,小脾氣很多,實在不是個討喜的,他們也隻和他不過是點頭交。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傅辰居然在關鍵時刻為了救主公,而以身犯險,特別是那麼危險的村子,那是兇多吉少啊,這是把命都交給主公了。
如果在生死關頭還不能信任,那麼還有什麼人能相信呢?
以前對那個少年的偏見,都不由得有些松動了。
“那麼殿下,我們還要去救他嗎?”
“他是譴族的。”李變天淡淡地說。
所以要救。
幾個護衛對望一眼,如果按照以前的,要救後面定會跟著一句隱含的意思,救不了並無關系。
在得知連扉卿煉制的唯一一個保命的丹藥都給了李遇後,他們都明白李變天的意思,主公是不希望那少年遇害的,不然不會在緊要關頭把唯一的保命藥丸先給了少年。
譴族,曾經被屠殺殆盡的種族,也是曾經飼養犀雀的飼主,和犀雀一樣生活在熱帶,是一群驍勇善戰又智慧超群的人,隻不過他們最後得罪了人,全族都被誅殺了,現在這個世界,甚至是史書上都幾乎沒了譴族的記載,隻有零星的一些野史還有相關資料。
李變天等人之所以能飼養犀雀,用的就是曾經譴族人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