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止血和包扎結束後,完全遮住了貴妃的身體,太醫們才能進去,而讓梁成文感到更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按理應該在此時醒來的皇貴妃卻始終沒有睜開過眼睛。
他觀察了良久,發現她……根本就沒有求生意志。
這是潛意識裡的,也許她有理智的時候知道自己有多少責任,有多少人需要自己,但當人最脆弱的時候,什麼負面情緒都一股腦兒來了。
她幾乎是本能的,在放棄自己的生命。
在其他太醫去給皇帝稟告,皇貴妃娘娘已經度過最危險的時刻之類的話,梁成文卻發現自己隻是救了一具即將消亡的身體。
墨畫又換了一盆血水,看到這樣生死不明趟在床上的穆君凝,她的心就好像在淌血,在轉過一道彎的時候,有人攔住了她。
那是……
她知道他,是驛房裡的一個小太監,專門負責信件收發的,而隻要有關於穆君凝的信件一般都是他傳過來的,有些還是極為隱秘的信息。
次數多了,墨畫自然也發現這個小太監十之八九是皇貴妃的人。
他遞過來一個竹筒,現在這種性命關頭的時候,什麼信件都不重要了。
但她神使鬼差地打開了,然後看到了裡面的東西。
慢慢的,眼中被驚愕填滿,那是個隻有福熙宮貼身大宮女和皇貴妃本人才能看懂的信號。
因為那是一個隻屬於某個人會的技能,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提示,隻有,那個人!
自從傅辰失蹤後,幾乎都是墨畫和墨竹兩人在為皇貴妃的內室外輪流值夜,她們是唯二猜測出某種真相的宮女。
皇貴妃總是噩夢連連,而夢裡,一直叫著某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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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竹筒,她飛奔向寢宮。
皇貴妃,你千萬,千萬要撐住!
第119章
墨畫跑入主殿, 她是穆君凝的貼身宮女,但這時候也不能輕易進入內室。
眼見著被謝歆歆等醫女攔住了去路, 不住朝著地上行大禮磕頭, “奴婢必須要見到皇貴妃,隻帶一句話。”
她已經在外頭聽說了,如果皇貴妃今晚沒有醒來, 恐怕就……
他人都以為這是怕皇貴妃真的殒命的忠僕,這會兒是要進去看看自家主子的模樣。
最後在她的堅持下, 太醫感念她的忠心,同意讓這宮女待一會。
進去後, 看到梁成文和幾個醫女都站在遠處候命,在其他太醫的言語中,晉成帝知道這次梁成文是最大的功臣, 特許他能隔著床簾,遠著指導醫女們, 是太醫中唯一的特例。墨畫輕手輕腳地跪在床邊, 看著毫無血色的皇貴妃, 那張嬌小美麗的臉孔上, 隻有白色和黑色兩種色彩,黑發、黑眉, 白唇、白臉。氣若遊絲地好像隨時會隨時離開。
她忍住哽咽, 湊到穆君凝耳邊,“傅辰還活著,真的活著, 您醒來看看吧。”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就像是一團氣體鑽入穆君凝耳中,直通大腦。
穆君凝依舊一動不動。
墨畫本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她眼中希翼的光芒漸漸暗淡。
果然……還是沒用嗎?
她幾乎絕望地站了起來,忽然,穆君凝的睫毛顫了顫。
那猶如蟬翼的翅膀被撕扯下來的眼睫,抖落滴滴汗水,那是冷汗滑落凝結在上面的,她緩緩睜開了。
這一幕,在遠處的梁成文等人也發現了,他們不由地上前了幾步。
沒人知道,墨畫剛才到底在穆君凝耳邊說了什麼,但被預測根本不可能醒來的她,醒來了。
穆君凝睜眼,眼珠艱難地轉了轉,沒有看到預想中的人,灰暗的眼神望著墨畫,醒來時那一剎的希望瞬間湮滅,聲音像是在砂礫上滾著的破鍋,“騙……我……”
“沒有……騙!”墨畫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醒了!有救了!又是哭又是笑,忙抹了一把淚水,她激動的快拿不穩竹筒,好不容才將裡頭的小木片倒了出來,舉起它,“您看這個!”
這是傅辰與穆君凝認識之初,她讓那個當時還是沒有任何地位和依仗的小太監給自己蔻丹,一開始隻是一種顏色,後來他為她在私底下用了染料和花汁做了其他圖案,甚至還有不少自創的。
穆君凝那是第一次知道,指甲上也能畫出那麼美的圖案,至少那之前都無人嘗試過。
這的確算是傅辰的獨門絕技,至少在晉朝是如此。
小木片是指甲的形狀,上面的圖案,她再熟悉不過,那是那個人在一次闲暇時給自己畫的,但當晚晉成帝翻了她的牌子,她就要求他直接洗掉了,隻是曇花一現的美麗,沒想到現在還能看到。
這是隻屬於她的回憶,這世上隻有他才能傳遞這個信息,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穆君凝潸然淚下,淚水哗啦一下就從眼角滑落。
她緊緊握住這塊小木片,淚水沿著臉龐,染湿了枕頭,眼中卻迸發出強烈的生機,“……我想要活下去……”想要活著,見到他。
直到再一次昏迷,她也沒放開那小木片。
過去了整整一天,李燁祖呼啦啦帶去的人都還沒有找到逃跑的十二皇子邵津言,丹呼城這個本來屬於蔭突國的邊陲小城,這會兒卻成了李燁祖肆無忌憚的後花園。
而在丹呼城的都尉和太守,隻能任由他這般,有苦說不出。
李皇雖然是個明主,但也同樣是個梟雄,他的地盤大了,自然想要的城池就更多了,這會兒蔭突國幾乎是仰仗著裡李變天來活著的。
無論李燁祖怎麼胡鬧,他都是李皇的哥哥,戟國唯一的王爺。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他們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狀態。
邵津言自從趁著守備疏忽後,就一路逃亡,好幾次都差點被李燁祖的人抓到,而李燁祖好像為了發泄胸口的怒氣,幾乎瘋了一樣地搜索,最終確定了邵津言應該是躲進了一片郊外的樹林裡,這裡是個狩獵的好地方,到了春秋圍獵時節不少蔭突國的小貴族會過來狩獵。他甚至讓人準備了箭和弓,準備抓住這隻獵物。
一開始傅辰沒跟著阿三他們一起行動,他首先向李變天報備了行程,去城外給將領和士兵送吃的,並且去表達下李變天的慰問之情,李變天聞言倒是誇贊了傅辰幾句,覺得這少年很有外交天賦。順利出城後,順便與蝮蛇兩人碰頭,隻是出乎那兩人意料的,傅辰當晚並沒有任何行動的指示。
在城外的那群人也就是被李燁祖帶來迎接李變天回來的將士們,他們絕大部分不能進城,隻能在城外扎營,本來第二天就要離開的,但因為李燁祖要抓住那個剛從某個部落裡搶回來的少年,他們隻能再在丹呼城外扎營個幾天。
傅辰遙望著欒京的方向,身後的青染已經來了,這是他們第二次會面。
之前以為隻能在城裡停留一天,因為他知道,戟國的春節比晉國晚上一個月左右,這是每個國家的風俗不同,李變天是肯定要在那之前趕回戟國的,不會長久的留在丹呼城。所以傅辰所有事都安排的非常緊湊,現在有十二皇子和李燁祖兩個人誤打誤撞一追一逃的緩衝,那就給他爭取了更多時間。
“聞綺他們的事是奴婢沒有安排好,請公子放心,奴婢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青染首先為之前聞綺等人的情況做了解釋,她相信哪怕公子什麼都沒說,但他一定早就看出來了。
“無事,若他們真的不服,你就按照你的方式處理吧,目前為止你都做的不錯。”
傅辰很難得地誇了一句青染,青染瞬間眼睛一亮,誰叫公子幾乎不誇人。
“我們不能讓自己人來壞事,我的隊伍裡絕對沒有內讧,明白嗎?”
“青染明白。”見傅辰還望著京城的方向,她好像從傅辰的眼中看到了思鄉的情緒,不由道:“那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最快半個月就能到了。”
傅辰遙望著天際,目光深邃,眼底倒映出湛藍的天空。
“公子,您在那竹筒裡放上了一個木片,對方真的能看得懂嗎?”她的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以為公子至少會寫幾個字,但偏偏一個字都沒有,隻有那麼一小塊木片。
“這是我的方式,而她,會懂。”傅辰緩緩說道。
那是指甲,假的指甲,在現代也叫指甲片,隻不過材料不同,現代用的是塑料,而他隻能用木頭代替。
但那上面的花案,穆君凝是看過的。
是傅辰曾經為皇貴妃畫在指甲上的,隻是那段時間皇上要臨幸皇貴妃,貴妃忽然間就想要洗掉它了,但他知道私底下,其實那姑娘最愛這個圖案。
傅辰在上輩子,曾為突然想要打扮和化妝的妻子學做過美甲,妻子的性格很多時候都有些不拘小節,甚至非常男性的做派,根本不會打扮和保養。但兩人婚後多年,她突然問了自己一句,“你覺得我是不是特別顯老?”
那以後,妻子就開始學習怎麼打扮顯嫩,即便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但他更希望能讓妻子和孩子的生活毫無後顧之憂,隻要她開心,就是他的晴天。
傅辰也偷偷自學怎麼做美甲,他已經習慣為妻子兒子打點好一切事務,美甲這樣的小事還難不倒他。用指甲油畫出各種各樣的圖案,也算熟能生巧了。他算是少有的知道指甲可以不用真的,也可以用貼甲片的男人。
傅辰在寄這封雁帛的時候,就想過,如果這封東西被其他人截住了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