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沒想到的是,左月生假裝聽不見不接話,非逼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尊稱他為“少閣主”不可。應閣老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老朽方才詢問,少閣主如何看待玄武提前龜息之事?”


  我操!中了!


  左月生險些脫口而出。


  一時間,他看應閣老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非要說的話,那是一種“押對題”了的眼神……在臨走前,仇薄燈塞給他一塊寫了字的窗簾布,左月生在半路上一邊走,一邊時間瞅了兩眼。


  “字如其人”這句話在仇大少爺身上並不適用,他是個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一手字卻鐵畫銀鉤,風骨卓然。寫在窗簾布上的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卻絲毫不亂,讀著並不吃力。寫的內容全都是仇薄燈揣測著,覺得閣會上將要出現的刁難,附帶了一堆應答之策。


  左月生當時還想著:咋,你仇大少爺還是閣老們肚子裡的蛔蟲不成?連他們要說什麼你都猜得到啊?


  不過,秉持著,不能浪費兄弟一番好意的心情,左月生還是邊走邊抓緊時間背了背。


  結果!


  豈止連他們會說什麼仇大少爺都猜得到啊,特麼地順序都猜中了。


  仇大少爺,真的還是人麼?!


  左月生的目光太過詭異,以至於應閣老被他看得居然後背隱約有些發涼,一時間不知道這家伙是單純的二楞,還是長久的韜光養晦……左右視線交錯,大殿空氣凝滯,應閣老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或許不應該當這個“出頭鳥”的想法。


  不過很快地,這個念頭就被應閣老打消了。


  再怎麼韜光養晦,左月生的修為明心期擺在那裡,還能翻出天麼?


  “少閣主,”應閣老重重咳嗽一聲,冷厲地逼問,“玄武提前龜息一事,您有什麼高見?”


第65章 青山未朽滄海未枯


  閣老們不苟言笑, 冷厲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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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等左月生開口,這是他第一次以少閣主身份正式出現在山海大殿, 他的第一次發言從語調神色到修辭內容都將被反復審視和考量。但凡他暴露一點怯弱,一點失態,一點愚昧,都將徹底釘死他的紈绔與無用。


  而堂堂山海,萬載仙門,怎能交與庸拙之輩!


  “玄武急息,茲系重大。對內鎖海治城不善, 則損山海之根基。對外應問公示不謹,則損山海之威嚴。拙見,除應龍司二部因循舊例,還需另委長老率弟子撫定人心……”左月生聲音出乎意料, 低沉緩慢。


  閣老們神色稍緩。


  語急音高,是沒多少機會面見宗門大人物的小輩迫切展示自己時的常態, 殊不知這樣反而越顯浮躁慌亂。左月生身為少閣主就該有穩如山嶽的氣度,他說話的時候,不需要高聲叫嚷來吸引人們的注意, 因為所有人都該全神聆聽。而他的語速也絕不會太快, 因為他字字千鈞!


  一些老古板則在心底暗暗點頭:


  不錯, 夠沉得住氣。


  ……陸十一, 給我死!


  沉得住的氣左月生一邊背仇大少爺寫的小抄,一邊在肚子裡把陸淨和不渡禿驢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敢沉不住氣嗎?!


  吸著肚子說話本來就是件高難度的技術活, 格外考驗人的肺活量, 隻有在斷句的間歇換氣。說話一急一快, 特麼就得直接背過氣去!


  幸好,仇大少爺寫的小抄, 有夠文绉绉的,數字一斷,給了他喘息之機。


  否則左月生覺得,今天他隻有腰帶崩飛當眾掉褲,或背氣炸肺一命嗚呼這兩種結局……


  “滄溟重怒,妖戾定借機作浪,惡雨不息,魑魅定託晦化生,需謹守城關,嚴查街區。諸坊弟子,或五人一隊,或三人一組,時時觀風,刻刻查相,不予障鬼作亂之機……”左月生陳述完該燭南自身該如何應對玄武提前龜息後,話鋒隨即一轉,“風花谷與我閣素有間隙,佛宗近生摩擦,又有百氏借道途徑清洲,燭南為我閣之根基,玄武異變,需防此三者借機作難……”


  老古板們繼續微微頷首。


  左月生這一番話,完全是站在少閣主的立場,從整個山海閣出發,既看到人數最多的漁民,也考慮山海閣財富根基的各洲商人,既照顧到城池安全也考慮到仙閣未來;既地看到玄武龜息帶來的危機也維護仙閣威嚴……內外兼具,遠近全觀,個中提議雖然略顯意氣,但已經稱得上深思熟慮,滴水不漏。


  應閣老將這部分人和緩首肯的神色盡收眼底,心情一下變得糟糕起來。


  山海閣的閣老人數不少,脾氣各不相同,派系眾多。其中一部分像陶容這樣死板的閣老。這些人存在使得山海閣有了左梁詩這種修為平平,智謀平平的閣主。因為閣律規定閣主隻能姓“左”——就算那個姓左的人,蠢得像一頭豬!他們也非把頭豬推上去不可!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左月生這頭“豬”比過往的所有豬加起來還要讓人失望。


  這令死腦筋的閣老們終於有了些動搖。


  應閣老選擇以左月生為突破口,切入玄武異變,除了鋪墊後續外,還有想要讓他倉促發言,暴露不學無術本質,讓犟牛一樣的老古板徹底失望的意思!也就是所謂攻城之前,先摧敵方一基石!


  但打左月生威風凜凜踏進山海閣的那一刻起,事態就已經開始失控了:


  敵方的基石不僅沒被摧毀,還隱隱有穩固下來的架勢!


  不論這是不是左梁詩老謀深算的結果,應閣老都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異變非變,兇殺非兇!”


  左月生擲地有聲。


  他臉部的肌肉越發緊繃,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蘊藏無窮的決心。山海大殿萬燭通明,寂靜之後閣老們輕輕喟嘆。


  這一番話的確堪稱“高見”,詳略得當文辭考究,頗富哲思,可見少閣主並非傳言中隻會抱著算盤,滿街亂竄,渾身銅臭的鐵公雞……雖然山海閣的確是以“商”為道,富甲天下,但這麼多年來,山海閣的閣主閣老們一直在竭力打造“納百川以濟天下”的形象,閣老們也一個賽一個的風雅卓然。


  他們畢竟是仙門,不是純然商會!


  ……可算是背完了。


  左月生悄悄地松了口氣。


  仇大少爺要是再扯長一點,他小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剛一松氣,左月生就感覺肚子一挺,金腰帶跟著向外,急忙又把氣憋住……憋得臉上的肌肉都快成鐵打的了。


  救命,這破閣會什麼時候結束?


  部分閣老見他榮辱不驚,越發驚疑,互相交換眼神……過去十幾年,少閣主果然都是在韜光養晦……這左家父子,心思竟然深沉到這個地步。最後,幾名閣老把目光投向應閣老,隱晦地催促。


  “少閣主所言有理,”應閣老抬高聲,壓下殿內的竊語,“足見虎父果無犬子!”


  他話鋒陡然一轉。


  “不過,少閣主所說的,都是應對玄武提前龜息的措施,卻少了對根源的探尋和化解。”


  你個挨千刀的老不死!讓老子多喘會氣不行嗎?


  左月生暗中大罵。


  仿佛聽到了他的咒罵,應閣老接下來的話竟然不是衝他來的。


  “我們所處的這座高閣,腳下的這九座城池,乃至整個清洲的根基都由玄武駝負。玄武一旦有失,不僅燭南將墜入海底,整個清洲億萬生靈都將跟著一起被怒浪吞噬。是以,數萬年來,山海閣立骨為柱,守護玄武,代代相傳,從不違背。”


  應閣老略一停頓。


  不少人已經意識到他想說什麼了,把目光投向最首座的左梁詩。左梁詩一襲白衣,還是一貫地神色謙遜,與他氣勢逼人的兒子截然相反。聽到應閣老的話,也隻是略微頷首,並未出聲。


  “玄武與山海閣息息相關,但數萬年來,玄武對於山海閣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秘密。”應閣老目光直視左梁詩,“不論什麼時候,能與玄武溝通,能知道玄武狀況的,有且隻有一人。”


  “是的。”左梁詩頷首,含笑道,“承蒙歷代閣老信任,左家承任閣主一責,與玄武結契也有數萬年之久了。”


  “左家為燭南,為山海閣辛勞多年了。”應閣老衝左梁詩遙遙舉杯,表示敬意,其他的閣老沉吟片刻,跟著舉杯。


  “是諸位閣老幫扶。”


  左梁詩給左月生遞了個眼神,示意這小兔崽子跟他一起舉杯還禮。


  ……老頭子我看你是想我死。


  左月生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艱難地舉杯。借袍袖遮擋的機會,他趕緊伸手把腰帶往肚子上一圈肥肉裡用力摁了摁,強行卡住……嗯,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崩飛的危機,就是烙得格外疼……


  他在飛快地回憶仇薄燈寫在窗簾布上的內容,琢磨應閣老這是唱的哪一出“腹裡劍”。


  畢竟是在匆忙之下寫的,仇大少爺能簡則簡,題目幹脆隻用一二個詞概括,得等到這些老家伙圖窮匕見時,對應起來才能理解是什麼意思。而在第二點的提要,仇大少爺隻寫了四個字“尋因”。


  尋因?尋什麼因?


  應閣老放下酒杯:“然而有件事,應某憂慮已久。”


  “應閣老還請直言。”左梁詩道。


  “玄武機要,系於一人身上,好比商者將全部籌碼壓於一注,”應閣老環顧四周,“在座皆是山海閣的頂梁,想來不用我多說,都清楚其中的風險。以往玄武三百年一龜息,循例無誤,是以無人提及。但今日,玄武驟然提前龜息,卻令我不得不明言此事——”


  他的聲音驟然冰寒。


  “隻有一人主掌玄武契約,是否風險太過?”


  四下俱寂。


  左月生終於明白他開頭問自己“有何高見”是在打什麼主意了!這老不死的,原來是想借今天玄武異變的事,插手與玄武結締的契約!而其他閣老,大部分人似乎也早有這個意思……怪不得需要他立刻趕來山海大殿參加閣會!


  要是今天的閣會最後決定,以後由更多的人與同玄武結締,事情自然牽扯到他這個倒霉的少閣主。


  操!


  左月生險些氣炸。


  他深呼吸,努力壓下胸中怒火……不、不行、不能氣,一氣腰帶就崩了,褲子就掉了。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左梁詩環顧大殿,“諸位閣老呢?”


  他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溫和,溫和得差點讓左月生前功盡棄……拜託!老頭子!別人登門踹臉了,你還在這裡客氣什麼啊!


  一名閣老起身,略一拱手:“孟某想請教閣主,玄武提前龜息,是否真因神契正在減弱?”


  左月生恍然大悟。


  原來仇薄燈寫的“尋因”是這個意思。


  “玄武龜息,其因在天。”


  左月生搶在他爹之前開口,擲地有聲。


  所有閣老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孟閣老孟霜清皺眉:“少閣主,這不是能信口雌黃的事。還請慎重。”


  左月生冷笑,忽然一拍銅案,聲如震鼎。他雙手按在銅案上,如蓄勢待擊的猛虎般驟然向前傾身:“與玄武結契的,隻有我左氏一家。但諸位閣老也並非對玄武一無所知。”


  他的話一出,一些人的臉色就變了。


  變得不太好看。


  雖然明面上與玄武結契的隻有歷代閣主,但出於“憂慮”,這麼多年來,大家或多或少,都研究過玄武……畢竟九隻玄武那麼大,就駝城待在腳下。可這都是私底下的事,閣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閣老適當地在某些地方讓步,彼此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曾拿到明面上來說。


  今天驟然殺出來一個悍匪。


  悍匪直接就把原本的棋盤給掀了。


  “玄武乃四象之獸,承系辰星之生氣,昭預清洲之物候。”火光將左月生橫肉緊繃的臉映照成一層金色,有若金剛怒目,“若清洲風雨不時,災害臻至,就會使得玄武氣息衰弱。而誰掌四時,誰司物候,這種三歲稚子都知道的事,難道孟老您不知道?”


  “不得無禮。”


  左梁詩象徵性地呵斥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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