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山海閣,還是最初的山海閣。


  青山不朽,滄海不枯。


  “你說什麼?”老天工沒聽清,大聲地抱怨,“還有,別拿我當拐杖使,趕緊躺一邊癱去。”說著,老天工就要把人甩回地上,剛一甩膀子,兩人就齊齊一晃,一起從廢墟上滾了下去,一人撞上殘牆,一人撞上斷壁。


  老天工捂住額頭剛要跳起來罵,臉色就一變:“喂喂喂!山海閣的,你們燭南還帶地震嗎?”


  整座燭南都在緩緩震動,震動從每個人的腳底傳來。


  “不是地震。”


  陶容長老露出喜色。


  “是少閣主!”


  “少閣主成功了!”


  燭南九城拔高近三十丈,海水從城牆邊緣瀑布般落下。


  玄武仰首,睜目怒吼。


  吼聲以燭南九城為中心,一圈一圈漣漪般向外擴散,無形的力量在海面上展開,所過之處,狂風止歇,浪潮平息,滄溟海光萬頃,萬頃如鏡。玄武的嘶吼震動晨鼓,渾厚的鼓聲在天地間回蕩。


  城界緩緩打開,水面丹輝粼粼,如美田萬頃。


  “太陽出哎——”


  “海門開啰!”


  海民羅小七彎腰撿起一把船槳,一邊嘶啞地吼晨航的海號,一邊用力一劃槳,烏篷殘破的小舟駛過猙獰可怖的妖鬼殘屍,駛過胡家老漁民的沉船,駛過暗紅未散的海面,駛向金光粼粼的遠海。

Advertisement


  好日竿頭起。


  金烏繞滄溟一周,垂下羽翼,念念不舍地盤旋兩圈,才振翅飛上九重高天。


  仇薄燈和師巫洛立在滄溟海面,立在城界之外。


  第一條船、第二條船、第三條……千舟萬船同時起航,相風杆上的鐵鳥金烏反射天光,如千萬輪太陽。群鯨般的漁舟穿過頂天立地的八根青銅海柱,化作百萬載火的紙燈,奔赴四面八方,要去把整個人間點燃。


  “燭南有海,海深麼深幾盅?”


  “海深麼深兩盅,一盅飲來一盅添。”


  “燭南有山,山高麼高幾鍾?”


  “山高麼高兩鍾,一鍾醒來一鍾眠。”


  “……”


  第一張網,高高拋起,籠向海面的日光。


  鍾聲。眾生。


第79章 刀劍出太乙


  晨鍾驚霧靄。


  太乙主宗位於東洲扶風, 有峰九九八十一座,其中北辰為十二洲第一山, 離天僅三尺三。又有仞江繞峰湍流,江懸橫索。寅時一到,山鍾一響各峰各脈太乙弟子便晨起踏索渡江,練膽壯魄。修習時日長的弟子,往來飄逸,袖如鴻雁,初入門的弟子, 或步步謹慎,或莽直向前。


  索橋末端,有鶴氅老者盤膝垂釣,仙氣飄飄。


  聽到一聲“哀轉久絕, 餘音繞梁”的嚎叫,鶴氅老者魚竿一甩, 一抬,從衝石拍壁的仞江裡釣上好一條湿漉漉的“落水狗”,抖手把人拋進一旁的大魚簍裡。


  “謝鶴老。”


  落水狗灰頭土臉地爬出魚簍。


  魚簍旁蹲的弟子哗啦啦地翻著名冊。


  “第二十五次, 罰掃茅廁三日, 竹枝峰扣二兩。”寫完第五個正字, 魚簍師兄恨鐵不成鋼地拿筆杆猛敲他腦門, “楚師弟!行行好!竹枝峰的月錢本來就少了,再被你這麼扣下去, 師兄師姐都得跟你一起去喝西北風。”


  楚師弟縮頭縮腦, 不敢說話, 麻溜爬起來,繼續去踏索渡江。


  魚簍師兄苦大仇深地盯著晨課名冊, 琢磨回頭給這小子補補課……再這麼下去,他都得被迫戒酒了!


  此時一條黑犬踏上懸索,輕快敏捷地奔走,速度遠超新入門弟子。


  師兄師姐們見狀高聲教訓各自的師弟師妹:“看看看!狗跑得都比你們快!跑跑跑!都給我跑起來!”師弟師妹們面露愧色,一個個加快步伐,然而霧靄濃重,山風浩蕩,一快鬼哭狼嚎聲頓時此起彼伏。


  魚簍師兄一邊計數,一邊眼角微抽。


  想當年他也被這種鬼話騙過……娘嘞,神獸榜上有名的哮天犬要是連區區索橋都渡不了,那還有什麼用?就是天知道,鶴老怎麼把好端端尊哮天犬養得如此土不拉幾,好吃懶做……


  “汪嗚。”


  土不拉幾的哮天犬把一封信放到鶴老身邊,轉身衝魚簍師兄搖尾巴。


  魚簍師兄假裝沒看到。


  哮天犬轉了轉,露出犬牙:“汪汪汪!”


  魚簍師兄心疼地翻出塊烤肉,扔給它,深沉地想起小師祖。要是小師祖在山上,這土狗整天躲都來不及,哪還有到處騙吃騙喝的功夫?念及此處,魚簍師兄便想同鶴老打聽打聽,小師祖什麼時候回來,卻見鶴老將信紙一折,放下釣竿,起身朝太乙主峰趕去。


  “诶?!”


  魚簍師兄一撓頭。


  “鶴老竟然離江了?”


  鶴老算太乙宗的老怪物之一,曾隨顏淮明掌門出徵空桑,後來在太乙宗充當守江人,除非驚天動地的大事,否則就連掌門也別想打擾他垂釣。最近一次鶴老離開仞江還是十一年前,大荒擴張,不死城陷危。


  難道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撓會頭,魚簍師兄跳起來衝江上大喊:“鶴老不在!不想掉下江去陪龍玩球,就都麻溜點!”聞言,索上眾人頓時凜然。


  太乙宗有十幾條龍,是鶴老之外的墜江拯救員。平時有它們和鶴老在,就算過鐵索時腳滑跌下去也無妨,頂多灌一肚子水。不過,太乙弟子一般情況下,更願意被鶴老“釣”起來,畢竟太乙的龍實在有些活潑過頭了……誰掉下去,準被它們用尾巴甩來甩去,當球爭搶……等到最後被一尾巴送進魚簍裡,鐵定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


  是以太乙弟子在學御劍術的時候,總比其他宗門弟子來得迅速,在其他宗門弟子踏上劍歪歪扭扭把自己撞上山壁時,太乙弟子一般都能熟練地空中急轉彎了。


  無他,一個個都被龍甩尾,甩得早早熟悉騰空駕霧的感覺……


  寅時漸過。


  晨練即將結束,魚簍師兄見到自家師弟搖搖擺擺,跟隻大鵝一樣,走到鐵索末端。


  “師兄師兄!”楚師弟一臉興奮,“你看,我做到——啊啊啊啊啊啊!”


  “……”


  魚簍師兄翻到竹枝峰的一頁,麻木地寫下一橫。


  得了,這個月,他算是別想有錢買酒喝了。


  就在魚簍師兄“咔嚓”一聲捏斷筆杆,要跳起來破口大罵時,忽見一道劍氣自太乙主峰而出,如長虹貫空,接是一道刀氣,再接又是一道。短短數息之間,八十一道刀劍化清洲,赴南而去,直向滄溟。


  殺氣騰騰。


  魚簍師兄瞠目結舌。


  一道清光就是太乙八十一峰的一位長老,八十一峰各派一人出山,這種情況在清洲志中記載過一次。


  那一次,顏掌門率眾九淖伐空桑。


  三千年後,又一次刀劍出太乙。


  九九八十一峰,一峰不多一峰不少。


  …………………………


  “你覺得太乙這次會出動多少峰?”山海閣閣老高如遠盤膝坐在觀潮塔上,“二十四還是三十六?”


  “二十四?三十六?”陶容長老眉頭微微動了一下,“開什麼玩笑,九九八十一峰,少來一峰我都從這裡跳下去。”


  高閣老一愣,半天說不出話。


  “那群瘋子平時就最護犢子,別說這次空桑百氏直接把火燒到他們小師祖身上了……那位是太乙的逆鱗啊。”陶容長老道。


  “也是,”高閣老點點頭,望著正在修整燭南的弟子沉吟片刻,低聲道,“太乙宗八十一峰都到也好,不然隻有我們山海閣支持,局面恐怕還是不好處理。”


  距離那場決定清洲存亡的劫難已經過了數天,怒海的風浪平息,但後續卻席卷了整個人間,十二洲三十六島同時被卷進暗潮裡。


  清洲金烏身上的牧天索被斬斷後,清洲金烏不再飛回空桑,轉而以枎城神枎作為自己的棲息地。清洲金烏棲息地的變更,使得清洲天軌跟著一起變更,目前山海閣分散各地的人手全都行動起來,正在測量新的清洲日月之軌。對於這個變化,清洲之人,有的欣喜有的擔憂。欣喜是,從此以後,清洲日出日落,不再受空桑制約,憂慮的是,新的天軌與以前有所不同,誰也不知道,以神枎為中心的新天軌,相較以前是好是壞。


  清洲之外的人,想的就更多了。


  燭南為天下商賈中心,匯聚十二洲以及三十六島的商人。幾天前,幾乎來自各個洲各個島的人都親眼目睹,太乙宗小師祖不僅能夠斬斷牧天索,而且還能命令金烏。


  山海閣以前最精算計,這會不用動腦子,都能猜到其他仙門和海外諸島會忌憚戒備什麼:以前日月出行由空桑一百多個氏族遵循天訣控制,仙門能夠對天軌加以糾察監督。而今,忽然有一人,能以一己之力左右日月,那麼……


  誰能保證他和太乙不會攜日月以令天下?


  誰來監督他誰來制約他?


  十二洲的各大仙門關系本來就和“團結”扯不上關系,獨獨因“監天”一事,能夠在面對空桑百氏時,保持統一態度。如今,太乙宗展露左右日月的力量,仙門之間脆弱的平衡隨之破碎。


  除此之外,空桑百氏隱瞞天軌失控,荒侍混入十二洲,大荒再次躁動……諸多問題攪得十二洲不得安生。


  之所以現在十二洲還算平靜,得歸功於半個月後即將舉行的仙門會盟,大家默契地將這些問題留到盟會上。


  在那之前,一切都如暗流湧動。


  “人心啊,”高閣老苦笑,“其他仙門這幾天應該沒辦法安寧了吧。”


  “能安寧就怪了。”陶容長老冷哼,“這次仙門會盟,有得吵。”他略微沉吟,“太乙那些家伙,打架可以,吵架就不夠看,還好他們是先來燭南……隻有我們山海閣支持恐怕不太夠,佛宗和鬼谷算兩個。藥谷什麼態度……”


  “說到藥谷,閣主夫人……”高閣老頓了一下,改口,“煙夫人已經在回來路上了,估計明日便到。”


  “你說,死的怎麼不是我們這些老家伙?”陶容長老抬頭望向一根青銅海柱,“該怎麼去見煙夫人啊?怎麼交代啊?”


  滄水湯湯,微波漾漾地自青銅海門柱下湧過,一道人影盤腿坐在青銅柱前,幾天過去了,一動不動。


  高閣老閉了閉眼,聲音苦澀:“沒臉見。”


  沒臉見,沒臉答。


  老頭子老頭子!看!我做到了!就說你小瞧人了吧……得意洋洋的嗓音戛然而止,剛從虛境中出來的左月生站在廢墟上,錯愕地環顧四周。


  ……诶,我爹呢?


  無人回答。


  …………………………


  日光偏轉,柱影傾斜。

推薦書籍
我和謝沿是江湖第一殺手。 他排正數第一,我……倒數第一。 他看我可憐,時常給我留幾個人頭撿撿。 沒有任務的日子,我倆就在小破院子裡廝混。 從門口的梨花樹,到廊下,再到榻上。 一個月裡床榻壞掉的次數,比我身上的人頭數還多。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暗殺謝沿的任務。
2024-12-04 21:50:47
重生回十九歲,蘇菱發誓,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保護家人。 進擊娛樂圈。 最重要的是,不要被秦驍看上,不做他的嬌軟情人。
2024-11-11 15:08:29
本該狂暴厭世的反派主動戴上止咬器,把脆弱的晶核暴露在我眼前。 我教他向善,結果他隻學會了回家前擦幹凈手上的血。 再可憐兮兮地抬眼:「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2024-12-15 10:01:55
有身孕的第四個月,我感染了風寒。彼時外面正飄著雪,我床邊烤著火盆,被窩裏還放著湯捂子。秦暮小心地將被角給我掖好,隨後起身坐在了床上。
2024-11-19 15:45:16
都說周京臣光風霽月,聖潔不可攀。隻有程禧知道,他在夜晚和她獨處時,要多壞有多壞,要多瘋有多瘋。他道德高尚,也斯文敗類。他是周京臣,更是裙下臣。後來,程禧另覓良配,那個男人是他的死對頭……
2024-11-27 14:17:42
結婚第十年,邵文清出軌了。 他帶著出軌對象的一雙兒女來到我面前。 說孩子們可憐,需要個父親。 女兒苦苦哀求,他始終不為所動。 我沒糾纏,帶女兒離開,又怕她受欺負,並未再嫁。 多年後,女兒得遇良人。 外孫女也很可愛,我整日照顧她,日子幸福順遂。 我六十歲那日,女兒女婿說公司事忙,外孫女也要臨時補課,明日再補壽宴。 可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了一個同城視頻。 酒店的豪華包廂裡—— 女兒一家人和邵文清站在一塊,還有那一雙兒女,六個人圍在一起,給當年那個出軌對象唱生日歌。 女兒還喊她:宋媽。
2024-11-19 15:35:16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