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家的菜味道如此好?”喬祐年喟嘆道。
柳襄正要開口,卻聽樓下傳來一陣吵鬧。
宋長策與柳襄同時起身靠在窗邊去聽,動作迅速的讓喬祐年咂舌。
喬祐年瞥了眼宋長策的腿,嘴角抽了抽:“這會兒不疼了?”
宋長策不知哪兒來的瓜子,分給他一把,道:“喬二哥,來看熱鬧。”
一頓飯,喬二公子就成了喬二哥。
喬祐年神色復雜的看著靠在窗戶兩邊默契十足的人,他怎麼越看越般配呢?他們當真就成不了嗎?
最終,喬祐年還是捏著瓜子趴到了二人給他留的窗戶中間空位上。
“分明是你先撞上來的,怎麼就成了我推你,我未曾與你計較,你倒要訛我,這是何道理?”
柳襄和宋長策同時抬頭,對視一眼後,柳襄道:“聲音有些耳熟?”
宋長策:“再聽聽。”
二人動作整齊,似無形中裹著一層薄膜將其他人隔絕在外。
喬祐年:“……”
他和他哥好像都沒這麼默契吧。
“你胡說,明明就是你推我我才摔的,我這玉佩可是上好的暖玉制成,值三十兩銀子,你必須得賠我!”一道稍微尖銳的聲音響起。
周遭百姓聞言都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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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兩?這也太誇張了。”
“是啊,這莫不是來訛人的。”
“我看這成色,好像是街南那家小攤上的,一兩銀子可以買十個。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點像。”
那人顯然有些急了,拉著人繼續嚎:“我不管,我這玉佩就值三十兩,你不賠便不許走!”
“你們讀書人最是明理,不會不懂得摔壞人東西要賠的道理吧?可別仗著有點有點功名在身就欺負我們老百姓,你若不賠,我就去衙門告狀,讓朝廷知道你們這些學子的品行,放榜在即,看朝廷還敢不敢用你!”
很顯然,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周遭人聞言都知道書生這怕是遇上地痞流氓了,這種人最是難纏,惹上就輕易甩不掉,頓時,許多人都往後退去,尤其是也住在這家客棧的書生,似乎生怕那人轉移目標訛上他們。
書生不耐的想將腳抽出來,可不論他怎麼用力都無法將人甩開,掙扎間,他的臉隱約漏出了茶棚。
柳襄宋長策同時認出了他。
當歸客棧外的青衣書生!
喬祐年此時已是聽不下去,氣憤的一掌拍在窗臺,道:“我倒要去看看,是什麼敢當街訛學子!”
然他還未來得及轉身,卻見那書生從懷裡掏出一塊墜子,狠狠摔在地上,然後學著那地痞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這是我祖傳的玉墜,如今被你撞碎我回去可怎麼交代,你得賠我。”
周圍人皆是怔住,那地痞也被他驚的停止了喊叫,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道:“不是,你明明是自己摔碎的!”
書生不由分說的緊緊抱住他的手臂,絕望而哀悸的指控道:“明明是你撞碎的為何不認賬,這墜子到我這裡已經傳了五代了,價值已過百兩,你必須得賠我,你若不賠我便要去衙門告狀,我倒要看看這玉京城還有沒有公道王法了!”
“百兩?你怎麼不去搶啊!”
地痞心知遇到了硬茬,一邊甩開書生一邊喊道:“這麼多人了都看見了啊,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摔的,跟我無關啊。”
然周圍的人卻立刻一哄而散。
顯然,無一人會為他作證。
地痞頓時就慌了。
“既然你不願意賠,那我跟我去見官吧。”書生從地上爬起來,拽著地痞道:“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可是玉京本地人士,莫不是瞧我們城外來的好欺負,故意在此害人,你必須得跟我去見官,我們好好分說分說!”
地痞哪肯真的願意跟他去見官,一把推開他就撒腿跑了。
書生在後頭探頭喊道:“你跑什麼啊,你那玉佩值三十兩你不要了啊,你隻需要賠我七十兩就行了啊,別跑啊,回來啊。”
地痞健步如風,轉眼就消失在了街頭。
書生臉上的急切頃刻間消散,他淡然的拍了拍長衫上的灰,上前去撿碎掉的墜子。
樓上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喬祐年長在名門世家,哪裡見過這種扯皮,眼裡閃著奇異的光,贊嘆道:“這書生好生厲害啊。”
柳襄和宋長策對此到是屢見不鮮,但,那溫潤清雅的書生使這樣的招數,難免有些違和。
“這人你們認識啊?”
想起方才二人的反應,喬祐年不由問道。
柳襄宋長策同時轉身,回答:“認識。”
喬祐年:“……”
他看著那兩道背影,好像更覺得他們般配了,難道他們當真不能試試嗎?
柳襄宋長策壓根不知喬祐年心頭在琢磨什麼,二人走下酒樓時,書生已經將碎渣子都撿起來毫不留念的放入了垃圾簍中,顯然。那墜子並非是什麼傳家寶。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回頭就看到柳襄,他先是一怔,而後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迎上來:“姑娘,好巧,你也在這裡。”
說罷,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停住腳步,後退了一步拱手拜下:“見過雲麾將軍。”
柳襄頷首回了禮,道:“又見面了。”
宋長策笑看著書生道:“兄臺讓人刮目相看啊。”
第一次見面,他以為他是古板不知變通的書呆子,沒想到竟還有這樣一面。
書生愣了愣後,便明白方才一切大約是被他們看在了眼裡,不過他倒也不覺有什麼丟了顏面的,自如的朝宋長策拱手行禮:“中郎將。”
這些日子柳府風頭無兩,就連多個丫鬟都能被外人傳揚出去,宋槐江父子被冊封的事自然也早就傳遍了玉京。
當然,也包括柳襄在宮宴上的‘壯舉’。
宋長策抬手扶他,道:“再次相逢即是有緣,不知公子貴姓?”
書生直起身子看了眼柳襄後,道:“免貴姓褚,名公羨。”
喬祐年出來看見書生後眼眸一亮。
四妹妹跟他說過,昭昭曾在當歸客棧遇見過一個書生,還說若將來嫁人必是要嫁長得書生那樣好看的人。
眼前這書生確實是俊俏,且幾人都相識,莫非他正是昭昭口中那個書生?
喬祐年看了看宋長策,又看了看書生,一時竟有些左右為難。
好像都和昭昭挺配的啊。
褚公羨被喬祐年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半晌,自然不可能忽略,他轉頭望去,道:“這位是?”
柳襄介紹道:“這是我二表哥,喬祐年。”
柳襄的表哥,又姓喬,褚公羨立刻就明白了喬祐年的身份,神態更添恭謹,拱手道:“原來是喬家公子,失禮了。”
若早知喬家人在此,他方才或許該換種方法,免得叫喬家人以為他並非正經讀書人。
喬家在讀書人眼中可謂是巔峰的存在,但凡學子,無不對喬家抱有敬畏之心。
喬祐年回禮:“褚兄客氣。”
簡單寒暄兩句,喬祐年便問道:“還有幾日便要放榜,褚兄可有把握?”
在喬祐年面前,褚公羨少了些上回的傲氣,謙遜道:“還尚未可知。”
喬祐年喔了聲,想了想後他取下腰間玉佩遞給褚公羨:“我入的是刑部,想來跟你幹系不大,你若是需要,便拿著這玉佩去喬家尋喬相年。”
褚公羨沒想到這巨大的驚喜就這麼砸到了他的頭上,一時竟震驚無言。
而周遭看熱鬧的書生亦是面色各異,等反應過來後都不由心中懊悔,那可是喬家啊!那可是喬相年,喬家未來的家主啊,就這麼就能結識到了?!
若早知方才鬧那一場能得到喬二公子這塊玉佩,他們當時一定去那地痞跟前哭天搶地糾纏一番!
喬祐年見褚公羨發愣,便徑直將玉佩塞到了他手裡:“你放心,你隻管去尋,我哥見到玉佩一定會見你的。”
褚公羨握緊玉佩,彎腰又是一禮:“多謝喬二公子。”
他進京之前做夢也沒想到竟然能這麼快結識喬家人,若是能見到喬老先生,聽老先生幾句教誨,他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不過,褚公羨略感詫異的看向喬祐年。
喬家世代子弟無不進翰林院,進刑部的這還是頭一個吧。
不過這話他自不會冒然問出口,隻再次朝喬祐年道了謝。
臨分別之際,褚公羨還是沒忍住問了柳襄脖子上的傷,短短一個多時辰被問了三回,柳襄這回熟練道:“練劍時不慎傷著了,無妨。”
褚公羨又問起宋長策的腿,宋長策不假思索道:“蹦太高從石階上摔下來了。”
喬祐年眼皮子狂跳。
這二人胡扯起來真是如出一轍。
褚公羨並未生疑,恰到好處的關切了幾句後,便拱手與幾人告辭。
走出這條街後,柳襄宋長策也和喬祐年道了別,回了將軍府。
而喬祐年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走了喬相年的玉佩,在喬相年無聲的詢問中,他道:“反正都長一樣,我們換一換。”
喬相年:“……你空手跟我換?”
喬祐年將玉佩套在指尖搖晃著出了門,留下一句:“你那塊應該很快就會有人給你送來的。”
第14章
柳襄回到府中,因她脖頸的傷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就連柳清陽都從練武場趕了過來。
廳內,大夫正給柳襄上藥,老管家在一旁急的直打轉:“這出去時還好好的,怎回來就受了這樣的傷,姑娘你說實話,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將軍府上下都知道老管家得了病,受不了刺激,所以宮宴上的事都是瞞著老管家的,柳襄本想著今日回府早可以避開老管家,可沒成想老管家記岔了時辰,念叨著到了門口來接他們,正好就撞上了。
老管家一見柳襄脖子的傷當即就驚的變了臉色,即便柳襄再三解釋已經上過藥無礙了,老管家還是慌忙請了大夫過來。
“柳爺爺您就別擔心了,先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宋長策扶著老管家坐下後,臉不紅心不跳道:“今兒我與姑娘去逛了東市,回來的路上碰見了一隻貓,柳爺爺知道的,姑娘最喜歡這些小東西,那貓兒長的又實在是喜人,姑娘沒忍住便去摸了把,誰知那貓兒是個烈性的,不讓人碰,爪子那麼一抓,诶,這就將姑娘抓傷了。”
大夫眼皮子一跳,看了眼宋長策。
這明明是一道劍傷,經他這麼一說,連他都要信是被貓抓的了。
老管家似信非信的看向柳襄:“當真是這樣?”
柳襄別有深意的看了眼宋長策:“是這樣的,柳爺爺。”
別說,宋長策這謊話扯的竟然還有幾分貼切,謝蘅在她眼裡可不就像極了一隻高傲烈脾性的貓兒。
柳襄身子微偏,偷偷朝大夫擠了擠眼,大夫給老管家看過診,知道老管家的情況,也明白柳襄和宋長策的良苦用心,自然不可能去拆穿他們,轉頭朝老管家道:“柳老管家可寬心,這道傷口淺得很,過個兩日就好了。”
柳老管家見大夫也這麼說,總算放了心,轉而道:“姑娘若是喜歡貓,我讓春望去尋隻漂亮的來養著,可別再亂摸外頭的野貓了,眼下正是貓兒發春的時候,脾性都烈著呢。”
柳襄唇角一抽,強行在腦海中趕走謝蘅那張臉道:“柳爺爺放心,我不會再摸野貓了。”
在老管家心裡,柳襄是個很聽話懂事的姑娘,見她應下他自然就放心了,轉頭又關心起宋長策:“宋小公子,你的腿可是受傷了,我瞧你走路有些不大利索。”
宋長策眼眸微微一暗。
這個問題,他今晨出門時老管家才問過他。
“我沒事的,就是操練得有些狠了,歇歇就好了。”
老管家立刻皺起眉頭:“可是你父親對你太嚴厲了?你還隻是個孩子,何必如此著急啊?十來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真傷著哪裡可怎麼得了,回頭我說說他去。”
宋長策微微一怔,下意識與柳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擔憂。
宋長策沉默片刻後,才放輕聲音道:“柳爺爺,我今年多大了來著?”
老管家不滿的瞪他一眼:“你這孩子,怎麼連自個兒多大也能忘了?”
“你今年十五,你父親才寫信回來說你過十五歲的生辰了,欸……不對啊,你這時不是應該在邊關嗎?”
廳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但很快,宋長策便扯出一抹笑,道:“柳爺爺記岔了,我和姑娘都回來了。”
大夫這時已給柳襄包扎好,對上柳襄無聲的詢問,他輕輕搖了搖頭。
老管家是年紀到了,隻能聽天由命。
柳襄抬眸看向正與宋長策討論他們何時回來的老管家,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這時,柳清陽踏入廳內。
老管家立刻停止了與宋長策的交談,朝他拱手行禮:“將軍。”
柳清陽快走幾步攙扶住他,溫聲道:“我說過,柳叔不必向我行禮的。”
柳老管家卻搖了搖頭道:“禮不可廢。”
“將軍可是過來瞧姑娘的?姑娘今兒出門被野貓抓了一爪子,傷在了脖子上,大夫瞧過了沒有大礙,將軍不必擔憂。”
柳清陽點頭道:“嗯,我知道。”
他說罷看向宋長策,道:“我與阿襄說會兒話,你送柳叔回房去。”
宋長策忙上前攙扶著老管家道:“柳爺爺,我送您回去。”
老管家卻哼笑道:“你腿不利索還要攙扶我?我來扶你吧,走。”
宋長策自然不可能真讓他扶,攙著老管家的手臂哄道:“好好好,柳爺爺送我。”
待老管家和宋長策的聲音漸遠,大夫也抬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