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顧明摸著胡子道:“如此一來,你可把這縣裡的大戶都得罪完了。”


  薄春山渾不在意道:“得罪就得罪了,本來也就沒指望他們吃飯。”


  顧明先是一愣,再是失笑。


  他這話糙,但是理不糙,因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薄春山還真不指望這些大戶吃飯。


  他既不做生意,又不種地,天生天養,野草堆裡的一顆雜草。沒當官差之前,他混得是市井,和下九流的行當打交道,當不了這些大戶的座上賓。當了官差以後,還是成不了座上賓,因為位卑人渺小,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裡。


  不過薄春山知道,這些人總有一天會求上自己,而且這一天不遠。


  顧明想了想道:“抗倭乃百姓之大事,我雖位卑言輕,但也要盡綿薄之力,這次我中舉後,府衙縣衙都有些獎賞,倒是能拿出兩百兩。”


  聽到這話,薄春山忙拒絕道:“爹,既然是我出的主意,也是為了我辦事,這銀子自然是我掏,怎麼會讓你掏?”


  顧玉汝也道:“爹,我們就是借用下您的名義,其實銀子是我們自己出。”


  “可你們哪有銀子?”


  不是顧明瞧不起女兒女婿,而是薄春山以前是個混子,現在當了官差每個月也就一兩多的工食銀,兩百兩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可謂巨款,可能有些人一輩子都攢不到這麼多錢。


  若顧明沒中舉,顧家肯定也拿不出,他這也是中舉後,地方和府衙兩邊都有獎賞,才能拿出這筆銀子。


  “爹,我們有銀子,雖然不多,但這些年春山也攢了一些銀子,兩百兩還是能出起的。”


  這話是顧玉汝說的,因為沒人比她清楚薄春山全副家底兒有多少。


  他以前在賭坊做事,不管是放貸還是收賬,都有分紅。除過賭坊老板拿的,下面人拿小頭,他領頭拿大頭。


  還有些零零碎碎的,因為他活兒幹得也雜,也不光賭坊這邊。像龍虎幫這種地方,最是懂得財帛動人心,也最懂得若想收攏人,就要舍得給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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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年下來,除過平時給邱氏的家用,薄春山零零碎碎也攢了五百多兩的家底兒。成親後,他就老實交公了,就他自己的說法,他手太撒,還是她管錢比較好。


  當然顧玉汝知道他這是借口,他其實就是想表現——你看我多寶貝你,人呀錢呀都是你的,你管家你掌財,你就是我的命根子。想管住一個男人,就要管住他的荷包,你看我荷包都交給你了。


  這話不是顧玉汝杜撰,就是薄春山原話。


  別的男人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要想聽什麼情話一句沒有。例如她爹這種,含蓄內斂,哪怕是記憶裡,她嫁給齊永寧,兩人也是相敬如賓,幾乎沒有這種親密話。


  可薄春山就喜歡見針插縫說這些話,說到一開始顧玉汝會臉紅,到現在都能視若平常了,甚至偶爾還有些煩他膩歪。


  顧玉汝心裡還在呸著自己怎麼走神了,那邊翁婿倆已經開始互相誇起來了。


  當女婿的誇嶽父舍己為人、大公無私,當嶽父的誇女婿仗義疏財,頗有大義。


  顧玉汝聽得耳朵麻。


  以前她是沒接觸過薄春山這種人,現在也是看出來了,是人就喜歡聽好話,口笨舌拙的人吃虧。


  回去的路上她還在想,他怎麼這麼會哄人,天生的?


  誰知她心裡想著,就把這話問出來了。


  薄春山淡淡一笑:“當然是天生的。”


  似乎看出她的不信,他神情由渾不在意的淡然轉為有些落寞,他壓低嗓音道:“顧玉汝你知道我入龍虎幫之前,第一份活兒幹的是什麼?”


  “什麼?”她下意識問。


  “在妓院裡幹雜活,就是別人不幹的我來幹。”他說得輕飄飄的,似乎不以為然,“給客人買酒肉,給花娘們買胭脂水粉,給人端水沏茶,打轎簾兒,牽馬,什麼都幹。這種地方龍蛇混雜,三教九流都有,你嘴不甜不會籠絡人,就得不到賞銀,有時候還會挨打。”


  隨著他的述說,顧玉汝腦海中自動勾勒出一副畫面。


  小小的薄春山,為了生計,不得不去妓院那種地方做工,裡面烏煙瘴氣,壞人極多,他為了生存不得不委曲求全,趨炎附勢,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套。


  再結合,他幼時曾經跟陳伯學過打漁,他那時候才多大啊,就開始想著要養家謀生了。


  顧玉汝沒有發現,自己看著他的眼神漸漸軟了下來。


  這不光體現在她的眼神上,之後兩人回家歇下,因為薄春山還在跟她講著他以前在妓院裡做工的‘小故事’,她竟不知不覺把他腦袋攬進懷裡。


  就那麼攬著,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憐惜。


  薄春山就這麼舒服地躺著,心裡喟嘆著,面上卻強裝風淡雲輕、我自堅強、早就過去了不必在意等等之類。


  之後自是不必說。


  本來顧玉汝昨晚被折騰得不輕,打定主意今兒他若是要再來,定要拒了,如今卻忘了這件事。


第76章


  一大早, 縣衙大門外的八字牆上就張貼出了一份告示。


  告示的內容簡單明了,大意是在說為了響應抗倭事宜,縣衙已經準備組建民兵了。其實這些事, 很多人早就知道,徵民兵這麼大的事,百姓們自然會關注。


  可告示下面的內容, 就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無他, 告示上還寫了為了響應抗倭,許多縣民紛紛捐了銀, 用以為民兵購置兵器、甲衣, 補貼工食銀、以及犒勞獎賞。


  下面列了幾個名字, 為首第一個就是顧明, 名字後面寫了捐銀數目,二百兩。


  二百兩,對於一個普通百姓來說, 可能一輩子都攢不到這麼多錢,突然一個縣民捐了二百兩,引起無數人側目。


  還有人當場認出這個叫顧明的是誰,這不是剛中舉沒多久的顧明顧舉人顧老爺嗎?


  隨著顧明中舉後, 他的名字也廣為人知,縣裡有不少人都知道這位顧老爺是寒門出身。


  也是得力各家私塾學館,甚至各家家中有學童的長輩們, 他們為了勉勵學童,便將顧明寒門出身因為刻苦才一朝中舉的事, 當成了勵志故事講給了那些學童聽。


  一來二去, 幾乎傳得是人盡皆知。


  既然是寒門出身, 怎會有二百兩紋銀可捐?


  頓時有人想起, 當初顧老爺中舉後,地方縣衙和府衙都有發下獎賞。這是為了鼓勵治下百姓多讀書、多刻苦,一旦考上功名,家人宗族都受益無窮,所以知道的人不少。


  攏共就那麼點賞銀,如今一下子就捐出來了,顧舉人可真是大善人啊!


  在誇贊顧舉人是大善人的同時,在他名字下面,那一溜的十兩也格外扎眼。就有好事人,一邊看著告示,一邊念著名字。


  由於不知大戶家主具體姓名,薄春山特別體貼地以‘家’代之,就時不時聽聞有人說:“董家,十兩……喬家,十兩……馬家,十兩……”


  隨著這些為了那些不識字圍觀者方便的念聲,圍觀的百姓紛紛質疑出聲。


  “董家那麼有錢,才捐十兩?人家顧舉人都捐了兩百兩!”


  “顧舉人還是平民出身,據說以前還是秀才時,生活極為清苦。”


  “那馬家家中良田千頃,可是咱們縣裡有名的大地主,據說家裡糧食吃不完,家裡小妾抬了一個又一個,娶小老婆有錢,如今抗倭這麼大的事,就沒銀子了?”


  “董家可是咱們縣裡第一大財主!”


  普通百姓才不管你董家馬家,反正都在議論,自然敢說。再加上普通百姓對富戶有種天然的惡感,如今又是這麼鮮明的對比,自然不吝譴責。


  隨著人群來的來去的去,這個消息也隨之被傳播了出去,幾乎傳得是人盡皆知,整個縣裡的人都在議論這些富戶的為富不仁,議論顧舉人的深明大義。


  畢竟抗倭事關己身——現在誰不知道外面倭寇鬧得兇?自然也怕倭寇鬧到定波來,反正又不是自己出銀子,是讓大戶們出銀子,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有了民兵,百姓也會受惠。


  大家更是不吝議論、譴責、唾罵,也不過半日的時間,那幾個‘十兩’的人家名聲就毀了大半,甚至連哪家幹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被百姓們再度議論起來,用以佐證這些富戶的不仁。


  要知道名聲建立起來難,毀起來卻很容易。


  沒見著那些大戶們沒發達之前不在意名聲,真正成了大戶,反倒開始顧惜名聲了,又是修橋又是鋪路,偶爾有天災還要施些米粥,就是為了博個名聲。


  很快消息就傳到各家。


  董家,董金來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


  問明當日是管家辦的事,把管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豬腦子?沒聽他打的是抗倭的旗號?錢縣令這陣子又是表彰殺倭英雄,又是組建民兵,是為了幹什麼,你的豬腦子就不會想想?他要做政績,要做給上面看,能讓這事辦砸?你就算想不到,推了也行,拿十兩是打算打發叫花子了?”


  管家還真當是叫花子打發了。


  “老爺,小的怎麼知道這人竟然把事做的這麼絕,當時見他表現,好像沒覺得不滿意,也沒嫌少,誰知他扭頭來了這麼一招。”


  其實還真不怪管家,畢竟以董家的勢力在定波縣居高臨下慣了,別說一個官差,哪怕是縣令也是想甩臉就甩臉。


  管家就心想,即使這人不滿意,恐怕也不敢得罪董家,他哪知道會碰見個這麼不按套路出牌的。


  你要是嫌銀子少,就直說啊,你不說你還裝模作樣,扭頭讓董家出這麼個大醜!


  “去,去給我補,怎麼也得比一個窮舉人捐的多,捐個五百、一千兩吧。算了,你還是聯系馬家喬家那幾家,商量商量,看別家都打算出多少,董家這比別家多就行了。”


  董家作為定波縣第一大財主,自然要臉面,這臉面就體現在方方面面。


  當然這也都是各家心照不宣的事,沒見著董家給了十兩打發人走,後面都跟著十兩嗎?


  “是,小的這就去辦。”


  之後各自碰面,幾家管家蔫頭耷腦不必說,都是被主人罵了。


  他們商量了一通,覺得最少得五百兩起步,因為這事鬧得大了,若是再捐少了,恐怕不會起任何作用,反而會惹來更激烈的唾罵。


  如今正是挽回各家名聲的時候,必須出一個讓那些平民瞠目結舌的數字。


  最後一番商議,最少的那家出五百兩,其他幾家各自六百、八百不等,而董家自然要湊個整數,一千兩。


  這個數目都是徵得各家老爺同意後,才定下的。


  定下後,幾個管家驅車去了縣衙。


  到了地方,點名要找殺倭英雄兼民兵團團長薄春山,以前他們到了這地,哪怕是找人辦事,也是倨傲的,這回倒好,個個笑容可掬,和藹的不得了。


  見了薄春山後,更是滿臉笑容。


  又是說誤會,又是說自家老爺知道後就把自己訓了,本想來補上,沒想到手裡事多太忙拖延了。


  反正就是一通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瞎話,薄春山也就跟他們打馬虎眼,總之銀子到手了就行。


  第二天,縣衙外的八字牆就換了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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