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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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裡,齊彥正在和齊永寧說話。


  “主枝那對你納妾之事頗為震驚,我已與他們解釋過了,本是為患病衝喜之故,誰料到你後來又好了,可定下的婚約卻不能毀諾。”齊彥訥訥道。


  他面現暗色,顯然這趟明州府之行並不順利。


  之前齊永寧頭疼之症,遍尋良醫卻不可治,明州齊家那邊是知道的,甚至在明州幫忙請了大夫。後來齊永寧病愈,但婚約早就定下,自然不能反悔,隻能將人納進門。


  這理由也不是說不通,可明州齊家那邊多多少少有些怨言。


  當初齊永寧所言,主枝那邊打算給他說一門婚事,其實並不是妄言,而是確有此事。齊永寧作為新晉解元,又是齊家的人,他的婚事其實對齊家來說非常重要,若是安排得當,齊家實力又會大增。


  畢竟自古以來,除了血親之外,也隻有師生、姻親的關系最為牢固。


  齊家想給齊永寧找一門好婚事,自然是要往上找,明州齊家在某些人眼裡可能不入眼,但若是加上一個板上釘釘的未來朝廷棟梁新晉的解元呢?


  要知道那些高官們,在自己已經達到一定位置不能再更進一步時,很多都會轉為培養下一輩的後輩子嗣。


  一個家族的興旺繁茂、綿延流長,可不光是看一個人,而是看這個家族的底蘊。而一個家族的底蘊也不光是看祖上萌蔭,還看自家的後輩子嗣有沒有出息,還有各種人脈關系,這也是為何大家族都喜歡聯姻的原因所在。


  齊家主枝幫齊永寧看中的便是這次鄉試的主考官,堂堂正三品高官禮部侍郎,同時也是這次鄉試齊永寧的座師,李顯耀李大人的孫女。


  這位李侍郎對齊永寧頗為欣賞,鹿鳴宴時便對他大加誇贊,之後人前人後並不掩飾自己對他的賞識之意。


  明州齊家是什麼樣的人家?


  這種大家族自然不缺人精,當然理解其意。


  事後,經過一番例行慣例的交流和試探(一般都是通過女眷或者親戚),雖然齊家還沒跟李侍郎正面見上,但彼此已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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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沒想到先是齊永寧突患頭疼之症,好不容易這頭疼之症好了,他又納了兩個妾進門。


  這大家族最是講究規矩,家中後輩子嗣沒娶正妻之前,是萬萬不能納妾入門的,不然哪家的好女兒敢往這家嫁?


  所以齊家主枝那邊非常生氣,齊永寧也就罷,他到底是個小輩,可家裡的爹娘是幹什麼吃的,就一點人事不懂?


  這趟齊彥就被叫了過去,狠狠地被訓斥了一通。


  雖齊彥道出緣由,但主枝那邊還是頗有怨言,而齊彥面現暗色也是因為此,他就算再怎麼愚昧無知,也知道若是有個正三品高官的嶽家,對兒子意味著什麼。


  此時齊彥心中充滿了悔意,後悔自己當初沒有管好妻子,以至於現在弄成這副樣子。


  宋氏隻道兒子最近變了,可齊彥清楚這是為甚。


  前面已經有了個甩不掉的妻子娘家外甥女,再來一個顧家二女兒又何妨?這就是兒子對家裡的抗議,不光是對宋氏,也是對他。


  所以最近家中發生的一些事,宋氏也不是沒跟他抱怨過,他卻一聲不吭。


  經歷了最近的這麼些事,父子二人的相處早已不如往日,齊彥也不知道為何,如今竟有些怕這個兒子。


  見齊永寧沒說話,他也說什麼,想了想,又猶豫道:“主枝那還問你明年春闱可要下場,可有把握?”


  進士考因為是每年二月進行,又被人俗稱為春闱。


  算算時間,離明年二月也就三個月不到,若是趕路去應天倒是夠了,畢竟應天離定波並不遠,趕路的話也就十來天。可若是提到考前的準備,尤其最近齊家連著發生了這麼多事,齊永寧看書靜學的時間屈指可數,所以這話齊彥問得非常心虛。


  “春闱?”


  齊永寧一愣,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的表情有些怪異。


  齊彥以為他是沒把握,連忙道:“若是沒有把握,再等三年也不是不行,主枝那邊的意思是讓你有把握再下場。”


  其實主枝那邊的意思是這一科齊永寧最好下場,最好能拿到一個好的名次,隻是這話不可能明說,未免顯得有些逼迫之意。主枝那隻是跟齊彥歷數了下,若是齊永寧這趟春闱能考進頭甲,對他自身的提升,以及對家族的意義。


  可齊彥心裡實在忐忑,說出的話反倒變了意思。


  齊永寧失笑:“爹,我倒也不是沒把握,隻是……”頓了頓,他擰緊了眉,“最近外面亂成這樣,春闱會不會如期進行,恐怕都是未知。”


  “你的意思是朝廷會推遲春闱?”齊彥詫異道。


  齊永寧沒正面回答他,而是道:“我之前秋闱在臨安時,也聽到了不少消息,聖上打從夏天病倒後,病情一直在加重,不見好轉……”


  “永寧這話可不能亂說。”齊彥趕忙打斷了他。


  齊永寧有些無奈:“我隻是結合這兩件事,覺得這次的春闱恐怕會出岔子,畢竟現在是多事之秋,另外肅王也從北面回來了,一直留在應天沒走。”


  齊家不同於顧家,顧家是真正的寒門,而定波齊家雖算不得多顯赫,但卻是明州齊家分枝,底蘊自然不同。所以顧明不知道的一些事,齊彥卻是知道,甚至齊永寧也知道許多平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當今聖上年事已高,本是早就立了太子,並把其他幾個兒子都分封了出去,可惜太子是個命短的。


  不過太子倒留了個皇太孫,一直留在聖上身邊,這幾年隨著聖上龍體大不如以前,對朝廷的掌控也不如以往,朝中異動頗多,朝臣們心知肚明聖上看樣子是屬意皇太孫作為大位繼承人,可皇太孫到底人太年輕,再說皇太孫還有那幾位叔叔呢?


  尤其是肅王,一直替朝廷鎮守在北方邊域,手裡掌握著大晉一半的兵權,他能看見侄兒坐上那他想了已久的位置?


  所以這趟肅王從北面回來,一直留在應天沒走,這裡面代表的含義和蘊藏的亂象實在太多,都不是普通人可置喙的。


  齊彥不敢再想下去了,道:“這都是我們私下猜測,總之若你真準備參加這次春闱,還要提前做好打算才是。”


  齊永寧不置可否:“爹我知道了。”


  .


  與此同時,顧家也在談春闱之事。


  顧明如今是舉人之身,自然有資格參加明年的春闱。


  “這趟我就不去了,你爹能考中舉,是老天開了眼。再去春闱,那就隻有丟醜的份,還白耽誤時間,我還是再積累幾年再說。”


  這些顧家人都是知道的,顧明也早有口風說不會趕明年開春的春闱,不過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說起這件事。


  “倒是春山,以前是爹小覷了你,沒想到你會立這麼大的功,如今又做上典史的位置。”


  顧明拍了拍女婿的肩膀:“你要好好幹,做些對百姓有益的事情,讓我說你以後的前程絕不止如此。”


  飯桌的另一邊,孫氏悄悄對女兒道:“你爹這是喝多了。”


第93章


  顧明確實喝了不少酒, 因為他實在太高興了。


  打從知道薄春山升了典史後,他就陷入一種莫名的亢奮中。


  說白了,當初選薄春山做女婿, 顧明也不是沒有壓力,他再是欣賞薄春山,覺得他是個好後生, 可別人不知道!


  人活在世上, 誰又能不受外界影響呢?


  所以這些日子,隨著薄春山越做越多,名聲越來越響,官也越升越大,他比自己做了官還高興。


  “人們總是慣於聽信流言蜚語,缺乏自己用眼睛去看待真實, 像你們民兵團裡那些後生,都說他們是地痞是無賴是混子,可現在一個個不是挺好的?他們就是缺了引著他們往正路上走的人, 缺了讓旁人去認真看待的機會。


  “做錯了事不要緊,隻要有認真悔改的心。你是個人才,看似吊兒郎當玩世不恭, 其實心中有大義, 當初我聽別人說, 說民兵團裡進的民兵都是些市井地痞無賴, 我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是有些擔憂,也對你有些失望, 我怕你做民兵團, 隻是為了應付差事, 如今來看你做得極好,是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明平時寡言,但他一旦喝多了,話就多。


  不光話多,還會拿出為人師表的態度,對身邊人大加說教,平時他不會說的話,這時都會一股腦地拿出來。


  從以前被說教的隻有顧於成,現在多了個薄春山。


  顧於成眨巴著眼睛聽著,薄春山一邊給老丈人斟酒,一邊認真聽,聽完了還會跟老丈人有所交流。


  這讓顧明說得極為痛快,要知道他以前教導兒子,顧於成都是隻聽不說,讓他心中總覺得缺少了點東西,今天有了女婿的附和,他總算知道缺的是什麼東西了。


  很快,顧明就喝醉了,被薄春山扶進房裡。


  這邊薄春山和顧玉汝二人也要回去了。


  兩人出了顧家門,顧玉汝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道:“今天可算是讓你見識到我爹的‘真面目’,感覺如何?”


  感覺自然不會好,不然薄春山也不會一邊說一邊使勁給顧明斟酒,不就是打著讓他徹底喝倒了不說了的主意?


  “還行吧,”他砸了砸嘴,“嶽父大人不愧是舉人,懂得的大道理也多。”


  顧玉汝用不信的目光看他。


  他叫屈道:“顧玉汝你還是做人女兒的,怎會覺得我會厭煩爹對我的說教?他對我說教,是看重我,想傳輸他的想法和理念給我,他讀過那麼多書,有些道理也不是沒道理,覺得沒道理的就左耳進右耳出,覺得有道理的學一學其實也沒什麼。”


  “那意思是你從其中還學到了不少道理?”


  他一點都不含糊地點點頭:“其實你爹高看我了,我心裡哪有什麼大義,我吧做這些事隻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


  他一時有些啞了,因為連他也沒認真想過。


  最剛開始他隻是想做個體面的行當,這樣才能娶到顧玉汝,後來因為機緣巧合因為顧玉汝那個夢,他開始做得越來越多,越來越超出自己的預估,可以預料他以後還會做很多,卻絕不是為了什麼大義。


  此時兩人剛走到薄家門前,顧玉汝在前面推開門走進去,自然沒發現薄春山的異常。


  其實沒有什麼因為,也沒有什麼為什麼!


  踏進門的薄春山暗暗想,這問題轉瞬間就被他扔到腦勺後面。


  顧玉汝一直蹙著的眉並沒有放松。進屋後,她想了想道:“你覺得春闱真會推遲嗎?”


  現如今他們一點風聲都聽不到,可能是真的入冬了,天氣也越來越寒冷,馬上快過年了,最近倒是少聽說倭寇四處作亂的事情。


  可兩人知道事情不簡單,因為苗雙城曾說過因為信風和洋流的緣故,每年從冬到春是倭人從他們國家來到大晉的最好時機。顧玉汝和薄春山都不太懂什麼洋流氣候,對於以前倭寇作亂的規律,也不太了解。也是他們所知的實在太少,能得到消息的渠道也太少。


  僅有兩處,一處是縣衙,一處就是纂風鎮,可纂風鎮也不過隻是偏居一隅的小地方,又哪能知道當下局勢和外界的事態。


  此時的定波就像一艘被狂風駭浪包裹的小船,船裡人看不到外面,看不到便不會害怕,還以為一切都風平浪靜。隻有那些許人能察覺到危機即將降臨的緊迫感,卻不知道危機何時會降臨,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降臨。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了!


  “還是得多找找外界的消息渠道才是。”薄春山皺眉道,這又是一件事,還是當務之急要做的。


  “對了,你說在你夢裡,是皇帝老爺死了,所以春闱才會被取消?”


  一提到夢,顧玉汝莫名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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