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成,還是沒走成,用李婆婆的話說,我這就叫戀愛腦,見不得男人掉眼淚,就繳械投降,我心疼男人,我有罪!
隔了幾日,我在宮裡遇見了涴雅公主,她穿著我朝的服裝,竟也意外地好看。
她朝我行禮,笑顏如花:「麗妃娘娘好。」
6.
想起符羨安對她的做法,無端覺得有些對不住她,於是我命人賞了她許多東西。
後來不知怎地,她與我越走越近,近到符羨安都有些吃味,幾次想將她趕出宮去。
一開始,她看著我碗裡的糯米糕,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後來,她賴在我身邊,給我講大漠,講駿馬飛奔的壯麗,講長河落日的瑰美。
她常常看著我的眼睛說:「娘娘的眼睛同我姐姐長得真像。」
可我是中原人,我與她相貌差距不小。
但我確實比她大一些,她說自己再也回不去家鄉,在這中原沒有容身之處,就像一個孤魂。
我心軟了,我同她說:「你若不嫌棄,可以將我當作你的姐姐。」
她依偎著我,笑得天真美好:「娘娘真好,涴雅想跟娘娘一直在一起。」
涴雅未被封為妃,當初進宮,符羨安在外頭給她打的名聲是陪麗妃娘娘。
所以,我同符羨安商量,如若她有喜歡的人,可以讓她從皇宮出嫁。
後來,宮裡舉辦宴席,臨開場前,涴雅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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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我許久,明麗雙眸中閃過幾絲我看不懂的落寞,她親了親我的臉頰,說是月衹國的禮儀。
「椿月,你真是個好人,如果我小時候就能遇見你這樣的人,該多好。」
我還未想通她這句話裡的惋惜和遺憾,宴會就發生了意外。
月衹來的涴雅公主,攜著長劍刺殺天朝皇帝。
更要命的是,我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快,一下子擋在了符羨安身前。
我的眼前,是涴雅近乎絕望崩潰的臉,她握著刺破我胸口的長劍,聲淚俱下地叫著我的名字。
身後的符羨安,撕破喉嚨地叫著太醫,一遍遍地哀求著我不要死。
真疼,我真傻,幹嘛為他擋,我果然是戀愛腦,我恍惚想著。
我的意識漸漸流失,但我這人最會抓住時機,我摳著符羨安的手,小聲道:「符羨安,我死了,你能把我的屍體送出宮嗎?我想葬在凌州的春月山,我師父,當初是在那兒撿到我的……」
他紅著眼眶,卻不掉眼淚,抱著我,呼吸都破碎了,他祈求道:「椿月,活著,活下來,你活下來,朕就放你出宮,朕說到做到。」
也……也行,雖然我這傷勢不一定活得下來。
7.
我原以為自己睜開眼,會看到閻王爺。
可是,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符羨安。
他整個人像是從泔水桶裡剛撈出來一樣,破破爛爛地趴在我床邊睡覺。
符羨安這人臭美極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醜的樣子。
我動了動手指,他立馬驚醒。
「椿月?你,你醒了!」
「太醫!快!太醫!」
他厲聲朝外喊道,我沒力氣回應他。
一堆老老少少的太醫擁了進來,將我檢查了一遍,而後齊齊跪下。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隻需好好養著,便可恢復。」
我轉動脖子,眼尖地看著灰撲撲的太醫們,一臉後怕地抹著汗。
真好,我沒死啊。
符羨安滿眼紅絲,抓著我的手放在臉頰,死死地盯住我。
我受不了,啞聲道:「皇上,手好痒……」
你的胡茬子能不能別蹭我的小手了,好痒好痒……
他喜極而泣,一陣瘋癲後,才看到自己的鬼樣子,立馬命令我閉上眼睛。
我也累了,閉著眼睛,還沒睡一會兒,一陣香氣飄來。
符羨安像脫胎換骨一樣,神採奕奕地站在床前,而後小心地爬上龍床,縮在一角,盤著腿一直看我。
他的手一會兒蹭蹭我的臉頰,一會兒摸摸我的手,一會兒又問渴不渴,又問餓不餓。
符羨安連著罷了幾日朝,朝中大臣們估計對我更不滿了,但我不在意,我還記得閉眼前,符羨安答應我的事呢!
我身體素質不錯,精心地養了半月,就恢復了七七八八。
這一日,我剛解開衣裳,要換掉胸口的藥,符羨安就來了。
我側過身,不看他。
他在我身後開始嘰裡呱啦。
「椿月在害羞什麼?她的身上朕哪裡沒看過?」
「朕給她換了多少次藥了,現在還害羞,真可愛。」
我氣急了,轉過身,將抹布扔他臉上。
符羨安一手接住,虎著一張俊臉,道:「不要用那麼大力,身子還未恢復呢。」
而後,抹了藥,將我圈住,哄著說:「朕看下傷口,再上點藥。」
「不要,已經好了……」我拒絕。
「椿月……」他無奈道,「那你說,怎樣才願意讓朕上藥。」
「我自己來!」我低頭抹了藥。
「那背上呢?」
……
能自由行動後,我去了天牢,涴雅被關在那裡。
聽說當日,我生命垂危,險些救不過來時,是她拿出了異域奇藥,吊住了我的命,否則我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天牢裡的涴雅公主,穿著一身灰色囚衣,豔麗的容貌依舊好看。
她見到我,上下打量了我,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你家皇上出兵月衹國了嗎?」
我同她說,沒有。
她很是生氣,在牢裡快走了幾步,急切地問道:「你們天朝,刺殺皇帝不是要誅九族的嗎!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誅我的九族,為什麼不出兵月衹!」
「你,你不是月衹國公主嗎?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疑惑地問道。
她嗤笑道:「什麼公主!誰要當這惡心的公主?!月衹國的人都該死!可恨我沒用,否則我也不用借你們天朝的手!」
我看著她,以往對她的喜歡淡了許多,她應當是在月衹受過許多苦,才會變成這般模樣,可是她拿起劍的時候,對著的不僅是我的皇上,也是黎民百姓的君王。
我問她:「你知道,倘若皇上出兵月衹,以你月衹國力,會有多少百姓傷亡嗎?」
她狂笑了一會兒,不屑道:「那又如何?全都死了才好,一幹二淨。」
「公主,」我叫她,「你在月衹還有親人嗎?」
她抬起眼睛,一臉戒備地看著我,眼中露出幼獸般的警惕。
「沒了,我母親和姐姐全死了,她們被月衹王送給部下,穿腸破肚而死……」
我捏著袖子,緊抿著唇,有些不忍看她的悽慘神色。
「那你願意……同我一起出宮嗎?就當涴雅公主已經死在牢裡。」
「我有一個師兄,武功很高,與其賠上性命賭天朝皇帝出兵,不如你自己手刃月衹王來得更解恨。」
我似乎不僅戀愛腦,我還有點聖母心……
符羨安關了她半月,都沒下旨處死她,大約是在等我。
她,我,哎,就當我實在不忍心這麼一個大美人香消玉殒吧!
她隱約有些心動,但還是質疑。
「你?出宮?我聽說麗妃你逃了幾十次,每次都被抓回來……」
我臉色一黑,往事能不能不再提!
8.
我找到符羨安,話在嘴邊滾了幾遍,終於一字一頓地問了出來:「你、你當日答應過我,我活著,就、就放我出宮?」
「該死的,她竟然還記得!她為什麼不能一覺醒來就失憶呢!」
呵呵呵,確實很抱歉,我傷的不是腦子,怎麼失憶!
他沉默著,過了會兒,問道:「你願意為了朕,豁出性命,卻不願意為了朕,留在這宮中。自由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點點頭:「是……」
他後來也沒應下我,而是拂袖走了。
我大為感慨,他必然是又反悔了!他肯定不願意讓我走了,果真是說話不算話的男人!
我習以為常地想開了,第二日,符羨安帶著一堆人過來。
他身上有著濃重的酒氣,眼眶通紅,一眼也不看我。
王保盛趁機擠到我身側,哽咽著開口:「娘娘,娘娘您這一走,也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娘娘您在外頭可千萬要保重啊!」
「我走?出宮?皇上答應放我出宮了?」我睜大眼睛問道。
王保盛摸了摸眼角,嘆道:「嗐!皇上昨夜在御書房坐了整整一夜,不曾用膳也不曾休息。今早起來就吩咐奴才們,準備娘娘出宮之事了……」
我一臉糾結地看著符羨安,他卻還是不看我一眼,隻顧著指揮那些侍衛一箱一箱地搬運著東西。
我問王保盛這都是些什麼。
他說:「聖上怕您在外頭受苦,將自己的私庫全搬出來了,到時候讓暗衛把東西都抬到娘娘住處,咱們聖上還在外頭給娘娘準備了個大大的宅子,撥了好些人看府。娘娘您若是浪跡江湖累了,就回來歇歇腳!」
我連忙跟符羨安說:「不用了不用了,我有錢,我包袱裡有……」
「哼,那個逃跑用的包袱她竟然還留著!」
他冷著臉,看著前方,頭也不回地道:「你這般蠢笨,沒有銀兩伴身如何過活?你不必過意不去,這些錢不過九牛一毛,算是你這些年當麗妃的報酬。」
呃,當娘娘還有這麼多報酬可拿呢?
我想了想,後頭還要養涴雅這麼個大美人,似乎,似乎這些錢也可以收下?
就這樣來回搬了一日,總算搬完了。
一想到,明日就要離宮,夜裡我竟然睡不著了。
我豎起耳朵,使勁聽,一點也聽不到符羨安在我腦海裡蹦跶的聲音了。
我近幾日算是發現了,倘若他生我氣,我就沒法聽到他的心聲,他這心聲還真的挺聰明,主子一生氣,就自動屏蔽了我。
第二日一早,我頂著個熊貓眼起床,床邊一個大美人捧著臉看我。
「涴雅?你出來了?」我原本想今日最後一日,厚著臉皮跟符羨安要人的,沒想到她出來了。
她身上穿著異族女子服裝,但又有些漢族元素,總的來看,並不是很扎眼的外邦人。
她背著手笑著轉了一圈,坐在椅子上:「是啊,天朝皇帝放我出來,唔,不過他提了個條件。」
「什麼條件?」
「讓我出宮後,好好保護你。」
「得了吧……」我剛想說,我倆半斤八兩。
門外一陣吵鬧,符羨安帶著一排人,站在殿外。
我閉了嘴,收拾了包袱,帶著涴雅就往外走。
他看了我二人一眼,看不出情緒,但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站在他身前,抬頭看著他,真誠道:「符羨安,其實,我很感謝你當初不殺我,還讓我過了幾年的好日子。以後,我、我就不耽誤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他眼神看向別處,一眼都不願看我,我抬著頭,卻隻能看到他凌厲的下颌線。
嘆了口氣,我拎著包袱邁步往外走,剛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連串驚呼。
我回身一看,符羨安不知何故突然嘔血,單膝跪倒在地。
「符羨安!」我扔了包袱,跑了回去,蹲下身子抱著他,「你怎麼了?!」
他卻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輕輕推開我,低聲道:「我沒事,你走吧,不要耽誤你出宮的時辰……」
我心裡一急,顧不上其他:「太醫!快叫太醫!」
涴雅抱著手,倚在一旁看著,還有心思喝起了茶。
太醫說他是急火攻心導致吐血,當然,為什麼急火攻心他不敢說。
符羨安閉著眼,捏著眉心,淡淡道:「你走吧, 別因為我,耽誤你出宮……」
他慣會拿捏我的七寸, 知道我愛美食,也愛他,用自己的身體最後再激我一程。
我在涴雅「娘娘, 你不行」的目光中,妥協了一半。
9.
於是,我跟符羨安達成了一個怪異的協議。
他準我出宮,想去哪就去哪, 但每月都要回來, 如果敢不回來, 他就天涯海角地追殺我。
我也答應他,行俠仗義的時候,一定記得我還是他的娘娘,還會回來見他。
直到後來, 我無意中聽到他的心聲:「顧大人的法子不錯,傷害自己能讓愛你的人心疼, 椿月她果然超級愛朕!」
……
我從民間見識了許多事,我將我的所見所聞一筆一筆地記了下來, 哪處的百姓過得苦, 哪處的貪官胖得走不動道, 我都用狗爬字寫給符羨安看。
我此刻身穿胡姬舞服,手裡拿著一把長劍,沒骨頭似的跪坐在地上。
「(我」再後來,我的職位變成了皇後娘娘,生小諭修的時候, 我有大半年時間都沒出宮,把符羨安高興壞了。
我將涴雅交給我師兄,她很享受那樣肆意的生活,偶爾她會偷偷進宮看我,小諭修周歲那年,涴雅從月衹奪來了國寶送給他。
直到有一次, 我出宮時要將七歲的小諭修卷走,七歲的奶孩子抱著我的腿, 興奮道:「母後母後!我們出宮了還回來嗎?!」
「當然回來啊, 不回來你父皇會打死我們的。」
他眼睛一亮:「那就讓父皇打死好了,我不要回來!我不想學功課!」
「符諭修!」
我渾身一震, 就看見符羨安捏著眉間,一臉無奈地看著我們。
我將符諭修推了出去:「這可不是我說的啊,你要抓就抓他……」
「母後?!你好無情!」
笑,到底是誰無情?
符羨安沉著臉, 心裡的聲音卻在蹦跶:「果然是朕的好兒子, 這歪打正著地就把你母後留了下來。」
符羨安,你這輩子也別想知道,我能聽見你心聲這事兒了!
長長的宮道中,符羨安一把將兒子扛上肩頭, 符諭修「哇哇哇」地朝我慘叫著。
我裝作看不見,提著裙擺,慢悠悠地跟在他二人身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