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知道要害自己的是皇帝女兒昭陽公主。


  天底下最大的那個人就是皇帝,皇帝的女兒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兒。


  她能讓那個最尊貴的女兒給自己一個交待嗎?


  顧穗兒想起來,以前昭陽公主在桂園裡險些給了自己一鞭子,最後其實也是不了了之,老夫人也說過去就過去了。


  她是當沒這回事過去了,可是她依然害怕啊,昭陽公主依然要她死啊。


  老夫人是皇帝的姑姑,也是萬分尊貴的人了,但是老夫人再疼自己,也未必會向著自己。


  老夫人要寵愛的人太多了,自己的親孫女,還有皇帝外甥的女兒,那都是她的心尖尖肉。


  自己其實遠著呢。


  如今昭陽公主險些要了自己的命,誰能給自己交待,誰又能讓昭陽公主給自己一個交待。


  顧穗兒聽到這話,沒吭聲,她覺得這是不可能的,或許是蕭珩在安慰自己吧。


  盡管他看上去並不是會安慰人的人。


  隻是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候,聽得外面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


  再然後,呼啦啦的,院子裡仿佛來了許多人。


  顧穗兒有些納罕,不解地望著蕭珩,她不明白外面怎麼了。


  安嬤嬤臉色蒼白地進了屋,驚惶地看了蕭珩一眼:“三爺,院子外來了一群宮裡的侍衛,聽說,聽說是皇上來了!這,這可怎麼辦呢!”


  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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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穗兒肚子裡的小娃兒仿佛都感到了這種震驚,咯噔一聲地踢了下。


  當下她是躺也不敢躺了,就要起來。


  她知道自己就算是缺胳膊少腿兒了,皇上來了,她也得爬起來。


  蕭珩安撫地掃了她一眼:“你不要動,躺著。”


  啊……這樣可以嗎……


  顧穗兒不懂。


  蕭珩吩咐安嬤嬤:“小夫人受了寒,身子不好,讓她好生歇著。”


  安嬤嬤驚疑不定,一臉忐忑,聽到這話忙不迭地點頭:“是,是,三爺,老奴知道了!”


  一時蕭珩出去了。


  片刻後,老夫人大夫人擁簇著一位夫人進來。


  那夫人生得好生雍容華貴,鳳釵繡衣,滿身珠翠,走起路來也是尊貴至極。


  顧穗兒在錦帳裡看到了,心裡疑惑,想著這是哪個,不過眼瞅著那位尊貴夫人過來跟前,連忙閉上了眼睛。


  蕭珩不讓她起來,她躺在那裡終究不自在,還不如趕緊裝睡。


  那群人走到近前後,隔著錦帳,顧穗兒都聞到一陣香味兒。


  這香味兒讓她不太舒服,她自打懷著身子後,就聞不得太過濃烈的味道。


  險些打了一個噴嚏,幸好拼命地用指甲摳著手心,克制住了。


  “皇姑姑,這就是那位鄉下女子了?”雍容尊貴的女人出聲問道。


  “是了,她叫穗兒,是徐山腳下的村女,也不知道是何等孽緣,竟然懷上了阿珩的骨肉。阿珩已經十九了,明年就是弱冠之年,至今也沒什麼相中的姑娘,這婚事怕是要耽擱下來。我想著,雖隻是個鄉下姑娘懷下的,庶出的,可到底是阿珩的骨血,是以這些日子才讓她好生養著,好歹替阿珩產下個一男半女。”


  老夫人望著床上安靜熟睡的人兒,看著那瘦弱的小臉,嘆息說:“誰曾想,竟是我疏忽了,沒想到昭陽的一片心事,倒是讓昭陽受了委屈。”


  什麼讓昭陽受委屈,自然是反話,老夫人說話老道,欲揚先抑,正話反說。


  旁邊的夫人聽得,卻是也跟著嘆道:“本來上次的事,我也教訓了昭陽,罰了她的,皇上更是大怒,要讓她禁足。隻以為她得了教訓,改過自新,這次過來侯府裡玩,我也是想著讓她散散心,誰想到竟然鬧出這等事來,這丫頭可真是惹禍的祖宗,下手也沒個輕重。”


  說著,低頭看向錦被上那凸起的一大塊,那是女人的肚子,懷孕的女人,肚子那麼大,再過一兩個月就要生了的。


  “這如果真出什麼事,我可怎麼向皇姑姑交待啊!便是皇上,心裡也不好受。”


  老夫人笑著道:“皇後說哪裡話,哪裡什麼交待不交待的,隻是阿珩那孩子,是個實心眼的老實孩子。這個鄉下女子雖然出身卑微,可到底肚子裡有他的骨血,又是他第一個孩子。這才第一次要當爹,難免新鮮,上心,性子也就急。所以這次他是真惱了性子,怎麼勸都勸不住,好話賴話都說了,他就是聽不進去,我真真是沒辦法啊!”


  說著,她再次嘆了口氣:“這孩子打小就這性子,也是慣壞了,我如今老了,想管,卻是管不住了。”


  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來往都是機鋒。


  床上的顧穗兒閉上眼睛裝睡,兩隻耳朵卻支稜著聽她們說話,心裡明白,這是老夫人和皇後說話。


  皇後,就是皇帝的夫人,也就是昭陽公主的母親。


  這兩個人話來話往,寒暄了半晌,最後皇後娘娘又賞了許多好東西,意思是讓顧穗兒好生養著。


  “好生養著,可得把孩子生下來。”皇後娘娘最後這麼說。


  “說的是啊,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怕阿珩那傻孩子想不開。”老夫人從旁附和著。


  這兩個人正說著,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一個姑娘的聲音任性地喊道:“母後,我不要!憑什麼啊!”


  顧穗兒放在錦被中的手不自覺地便攥緊了被褥。


  這是昭陽公主的聲音,她又來了。


  皇後聽了,卻是冷笑一聲:“你說不要就不要,這是你父皇的聖旨,過來,給這位小夫人賠禮請罪。”


  顧穗兒聽這話,不免意外。


  想著竟然要這個公主給自己請罪?她其實是不指望的,能離她遠遠的,再別害她,她就知足了。


  於是她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她,還使了心眼,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惺忪地打了一個哈欠,然後還迷糊地眨眨眼睛:“老夫人,你老人家怎麼在這裡?”


  安嬤嬤看她仿佛根本沒看到皇後娘娘的意思,嚇得那叫一個魂飛魄散,連忙給她說了,這是誰誰誰,快來拜見,說著率先跪在那裡了。


  顧穗兒這才裝作恍然的樣子,就要爬起來。


  “你懷著身子,又落了水,且躺著吧,禮就免了。”


  顧穗兒當然知道這不是真免,她就要繼續爬起來。


  可是她肚子實在是大,平時都是安嬤嬤扶著才能起來,現在匆忙之間就要爬起來,又沒人扶著,細長的胳膊撐在榻上,頗為吃力。


  旁邊兩位少奶奶看著都不忍心了。


  她肚子大,比一般懷孕的都要大,可她偏偏又身子骨纖弱,那窄瘦的肩膀,還有那細胳膊,哪裡撐得住!


  當下兩位少奶奶就要去扶顧穗兒。


  可就在這時候,蕭珩進來了。


  蕭珩進來,直接按住了顧穗兒,讓她不要動。


  之後,他自己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恭敬地對皇後娘娘道:“皇後娘娘,請恩準微臣替她行叩拜大禮。”


  皇後瞥了她一眼,笑著說:“罷了,替什麼替,起來吧。”


  蕭珩已經跪下了,聽到這個,拜了一拜,起來了。


  顧穗兒有些迷茫地看向蕭珩。


  聽老夫人和皇後那意思,好像這一切都是因蕭珩而起,是蕭珩讓他們來的?


  可是她不想啊,於是她咬唇看著他,輕輕搖頭。


  他的神情依然清冷,面上淡淡的並沒有什麼神情。


  不過也許是顧穗兒習慣了這樣的他,她竟然覺得,看到這樣的他很親切。


  哪怕依然雙眸幽深到沒有任何溫度,她也不覺得怕了。


  比起他來,她覺得旁邊笑著的那皇後才更讓人害怕呢。


  仰望著身邊這樣的他,她就一下子安心了。


  有蕭珩在,他一定會護著她,也會保護著他們的小蝌蚪。


  不管這些人是什麼人,要做什麼,她都不害怕了。


  不害怕的顧穗兒,突然什麼都無所謂了,她坐在榻上,像局外人一般看著這一切。


  皇後娘娘,老夫人,還有皇後娘娘身後的昭陽公主。


  她想起了小時候,鎮子上有錢人家娶媳婦,便搭了臺子唱戲,她們會在晚上結伴跑去看。


  戲臺上,也是有男有女,有皇上有皇後還有公主,穿著五彩斑斓的衣裳,你唱唱我說說的。


  一切正如眼前。


  她安靜地坐在榻上,捧著肚子,沉默地抿著唇兒,看這出戲會怎麼唱。


  旁邊的蕭珩看著臥在榻上的顧穗兒,卻是微怔了下。


  剛才那一瞬間,她仰臉望著自己的樣子,茫茫然的,好像自己是她所有的希望。


  她身子嬌弱,心思單純,性情懵懂,對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是那麼陌生。孤身一人進到這侯府之中,卷入了這皇室是非中,她還能依賴誰。


  蕭珩垂下眼,抬手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怕。


  她卻抬起頭衝他笑了笑,軟軟憨憨的,好像那意思竟然是反過來安慰他。


  他默了片刻,轉過身,看向這邊的皇後。


  “昭陽,你還不給顧氏賠禮。”


  就在這時候,皇後突然這麼說道,聲音嚴厲。


  旁邊的昭陽公主頓時紅了眼圈,委屈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顧穗兒。


  “她根本沒事兒,她都是裝的!我看她好得很,還故意不下來給母後行禮!”昭陽公主不滿地大嚷道:“也就一個妾,還有臉讓蕭珩代為行禮?她先當上正妻再說吧!”


  顧穗兒有一點心虛,她確實是沒事,就是肚子太大下榻不方便,如果有人扶著她下去,她能立即在外面庭院走兩遭。


  於是她低下頭,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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