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這裡睡了?」他問。
「等你啊。」我打了個哈欠,微微撐起身,卻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毯子。
「不是告訴你今天學校有事嗎?怎麼還等在這裡?」
「今日事今日畢嘛。」我活動了下肩膀脖子,「今天你讓我看的書我看完了,你今天考完我,我就不用做噩夢了。」
「做噩夢?」
「對啊,夢見你手持五米大刀追著我砍,問我今天看書有沒有偷懶。」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困了今天就睡吧。」
「你雖然是個學生,但真的很有老師氣質。」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揪著毯子,「還是會用眼神殺死不交作業學生的那種。」
話音未落,我踩了一腳落在地上的毯子,手又本能拽了下毯子,然後站起身,把自己給……絆倒了。
陸洺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了我。
我裹著毯子,在他懷中華麗地轉了一圈。
此情此景此姿勢,和婚禮那天一模一樣。
隻是那天的我,穿著婚紗,此時的我,卻像個被裹住的蠶。
時間像是靜止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兩人鼻尖幾近相碰,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
臉上不知為何,突然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晚上,吃飯了嗎?」半晌,我蹦了幾個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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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他睫毛在輕輕抖動。
「王姨留了飯,在廚房。」
「好。」
他將我扶正,我幾下掙脫開了毯子,結結巴巴,「那你去,去熱飯吧。」
「好。」
陸洺轉身去了廚房,我則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大腦一片空白。
我揪著毯子,有點不明白剛才是怎麼回事。
然後想著想著,我就……又睡著了。
夢裡,似乎有人在輕輕摸我的頭發。
這人薅我頭毛也就算了,居然還邊薅邊嘆氣。
「我就是個老師啊,你怎麼還沒發現……」
「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卻是陸洺正坐在我身邊。
「沒事。」他搖搖頭,像是在和自己說話,「不重要。」
「回房睡吧。」
「嗯……」我半睡半醒地點點頭,扶著沙發起身,卻一個不小心,碰落了我放在邊上的手機。
我急得去接手機,手機看到我的臉自動解鎖,直接顯示了陸洺回來前我的聊天界面。
手一滑,我就把最新的一條未讀語音點開了。
這一系列夢遊般的死亡操作,直接導致堂姐的大嗓門響徹了整個客廳。
「瑤瑤啊,上次咱倆說的,姐姐給你找了幾個海大經管院的體育特長生,超帥的,絕對比你那個什麼陸洺強,明天下午六點半,咱們小泡泡酒吧不見不散!」
語音播放完畢。
我清醒了。
空氣……好像,也安靜了。
15
我就說自己是倒霉體質。
背後說了人一次壞話,就被現場抓包。
我做賊心虛地瞅了眼陸洺,卻發現他表情平靜,似乎並不在意生氣。
「那個,這是我堂姐,她特別愛開玩笑,興趣愛好也有點廣泛,我其實內心深處並不贊同……」我試圖蒙混過關。
陸洺點點頭,臉色如常,甚至肯定道:「嗯,多點興趣愛好挺好的,你明天要出去玩嗎?」
見我呆呆地,沒回話,他又笑笑,「那明天就休息一天吧。」
說罷,他便回屋去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說啥?
明天不用在家看書了?
幸福真是來得太突然了。
困意一掃而光,我興奮地打開衣櫃,選明天的衣服包包首飾,樂了半宿沒睡著。
誰料第二天,我就樂極生悲了。
妝畫好了,裙子穿上了,堂姐一個電話打過來,說那幾個男生放鴿子了。
「說院裡有個教授突然叫他們補課,他們之前逃課次數太多,這次不去,教授會給他們期末掛科,你聽聽,這都什麼理由?」
「連謊話都編得這麼敷衍,弟弟果然都不靠譜!」堂姐氣極了。
生氣歸生氣,但出去玩是沒戲了,我想了想,認命地拿起書,去了樓下花園。
天色越來越暗,路燈逐漸亮起,我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就著旁邊的一盞燈,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書。
不知看了多久,我抬頭活動脖子,卻看到了陸洺。
他就站在大約五步遠的地方,手中拿著一個袋子看著我。
「陸洺?」我驚訝極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說今晚臨時加了課?」
他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秋千上,「已經八點了,結束了。」
「怎麼沒出去玩?」他問我。
「別提了。」我生氣地給他講了來龍去脈,「堂姐還說呢,怎麼可能大學會有給逃課生補課的教授,他們肯定是在騙我們。」
「還是他們自己不靠譜。」他淡定地擰開一瓶礦泉水喝水。
我點頭,握拳,「就是嘛,哪有這樣闲得無聊的教授?!」
「咳,咳咳……」他不知怎麼,似是嗆到了水。
我本能伸出手,幫他拍背,繼續聲討,「你說如果真有這樣的教授,那教授肯定是心理變態。」
「咳,咳咳……」結果他咳得更厲害了。
「怎麼回事啊?拍重了嗎?」我趕忙湊近問他。
結果他抬頭,我低頭,一個不慎,兩人的鼻尖直接碰在了一起。
心不知為何猛烈跳動了起來,我忽地直起身子,別開視線,不自在地看向遠方。
「沒出去玩成,遺憾嗎?」他突然問。
「還,還好。」
他從袋子中取出一瓶啤酒遞給我,「想去酒吧,是因為想喝酒嗎?」
我愣愣地看著這瓶酒,「給我的?」
他點點頭,微笑道:「嗯,這個度數低,稍微多喝點也沒事。」
我接過這個冰冰涼的酒瓶子,突然覺得方才猛跳的心,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走吧,」我衝陸洺眨眨眼,「回家一起喝。」
「好。」他彎著眉眼,眸中帶笑。
兩人拎著酒一起往公寓走,卻發現公寓兩部電梯都被佔了,裡面全是各種搬家的雜物,還有師傅在不停地往裡面運放東西。
我和陸洺對視一眼,「看來隻能等一會兒了。」
此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驚喜的聲音。
「陸老師!」
16
叫住陸洺的,是樓下剛搬來的鄰居,也是海城大學的一位女老師,叫郭如雪。
她是陸洺的……同事。
「陸老師可是我們學校最年輕最能幹的副教授。」在樓下時,她這樣說。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那上面,是我剛剛在電梯中偷偷查到的陸洺的信息。
「15 歲進少年班,20 歲保送研究生,26 歲成為海城大學最年輕的副教授,在校期間多次發表 SCI 論文,並在國際會議上做口頭報告。」
那篇報道的題目叫《專訪海城大學陸洺——實力與顏值並存的 90 後副教授》。
回到房間,我依舊呆呆的。
設想中的回家對酒當歌,變成了我問你答。
陸洺對我解釋,他之所以那天會在酒店做服務生,是因為他的學生。
那個本該去打工的男生叫陸詠,家裡父母都是殘疾人,一直靠勤工儉學和獎學金維持生活及貼補家用。
我和鄭宇婚禮那天,他突發了急性闌尾炎,是陸洺把他送進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陸詠一直求醫生,說自己身體還能撐,問能不能第二天再做手術。
陸洺問了他,才知道那天是他在酒店打工的最後一天,如果他沒去,就會被扣全勤獎。
陸洺本是替陸詠去與酒店協商全勤獎的事,卻因我的婚禮辦得太聲勢浩大,酒店急缺人手,酒店主管於是提出,如果陸洺可以在婚禮上幫兩個小時忙,便不會扣陸詠的全勤獎。
所以那天,他才會出現在酒店做服務生。
他是海城大學最年輕的副教授,我卻一直以為他是個買不起鞋的窮學生。
「所以,我媽也知道你是副教授,所以才會僱你幫我輔導?」
他點點頭,「對。」
「可你,為什麼要答應呢?」
「因為,」他笑笑,「以我作為老師的直覺,覺得你是個可塑之才。」
這話說得,太官方了。
可塑之才?我自己都不信。
可他不知道,我其實問的是,那晚,他為什麼要答應我。
明明是那麼荒唐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陸洺學校有課,早早就走了。
前半夜幾乎未眠,我睡到十點才起。
剛吃完早飯,就聽到了敲門聲。
是郭如雪。
她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兔子,笑盈盈地看著我。
「你找陸洺嗎?他去學校了。」
她搖搖頭,笑著說,「不是啦,我是想給我們家新買的小兔子找個伴。」
「陸老師說他養了一隻兔子,很可愛,我今天沒課,所以就把我家小兔子也抱來啦。」
我愣了下,「你說兔子?我家沒有啊。」
「沒有嗎?」她歪了歪頭。
我搖了搖頭,「沒有,可能是他自己家養的吧。」
郭如雪看了我半晌,摸著兔子笑了笑。
「這樣啊,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走之前,她與我交換了微信號。
郭如雪是個很愛分享生活的人,後面幾日,透過她的朋友圈,我知道了一個自己所不熟悉的陸洺。
「今天陸老師上課時候又被女學生偷拍了,嘿嘿。」配圖是講臺上的陸洺。
「教研組這兩天累壞了,親愛的陸老師點了好多好吃的,是知道我愛吃松鼠鳜魚嗎?(偷笑)」配圖是一張松鼠鳜魚的圖。
「你中午吃的松鼠鳜魚嗎?」那天晚上,陸洺回來時,我沒忍住,問出了口。
他愣了下,笑道:「你怎麼知道?聞出來了?」
「不是,郭老師發了朋友圈。」
「哦,」他低頭看著材料,「是嗎?」
「有個國家級項目要申報,最近幾天我晚上會回來得晚,」他走過來,坐在沙發邊上看著我,「該看什麼書我都給你圈好了,你先自己看,晚上別等我早點睡,我課表發給你了,就是可能忙起來沒個時間,不懂的地方在我沒課的時候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或者到學校裡找我。」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