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山崖下,解了雲小姐藥性的人。」
「是本王。」
13.
滿場頓時一片哗然。
薛妄的眸子劇烈顫動,身體驟然僵住。
而三皇子臉上常年掛著的和煦良善,也有了一瞬間的崩裂:
「六弟,這玩笑可不能隨便開。」
「那日你都沒去獵場,又怎麼會在崖下救了雲小姐呢?」
「就算你想維護雲小姐的清名,也得考慮考慮皇家的顏面啊。」
「三哥管的有點多了吧。」
溫旗玉冷冷開口,輕嗤不已:
「那晚是我與雲小姐二人的私事,雲小姐認了便可。」
「三哥你認不認,似乎不重要吧?」
「有懷疑就別在這廢話,自己去查,好好查查那晚到底是不是我。」
「你!」
三皇子被氣得一噎,「你」了兩聲硬是沒能接下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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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旗玉也沒理,偏頭再次看向我與薛妄。
神情淡淡,卻意有所指:
「明日可上門提親,今日能了結麼?」
「能。」我連忙點頭。
「不能!」
從溫旗玉開口那刻起就怔住到現在的薛妄,終於回過了神來似的。
猛地拽住我的手腕,眼底慌亂迷茫:
「不能了結……」
14.
好好的生辰宴,因這一場鬧劇草草收了場。
難為了姍姍來遲的兩家爹爹娘親。
明明什麼情況都不明確,心中滿是疑問。
卻還要撐著體面,雙雙在前廳送客善後。
留我跟薛妄在後堂,沉默對坐。
「我那時以為你隻是喝多了。」
薛妄靜默了半晌,喉結滾了滾,終於艱澀的開了口。
我點了點頭,聲調輕松:「我知道。」
可薛妄卻反倒更慌了似的,搖頭道:
「我沒想到會有人敢在皇家宴會上用這樣下作的手段。」
「我,我隻是……」
「你隻是不喜歡我。」
我輕輕開口,接下了他未說完的半句話:
「僅此而已。」
「所以薛妄,那真的不怪你。」
不管是那晚也好,還是如今退婚也罷。
薛妄都沒錯。
不喜歡一個人,從來就沒錯。
「給你。」我將錦盒再次推到了薛妄面前,「恭喜你,解脫了。」
薛妄卻沒接,垂眸看不清神色,聲音很低:
「我隻是……還沒想清楚。」
「啊?」我茫然一愣,「什,什麼?」
「曾經我真的以為自己是想退婚的。」
「是,我們兒時青梅竹馬,很快樂,但我隻把你當妹妹。」
「你跟我想共度一生的女子標準,根本完全不一樣。」
「可他們卻擅自做主,直接將我的未來定成了你,憑什麼?」
「所以我討厭那份婚約,也堅信自己並不喜歡你。」
薛妄說著,恍然慢慢抬起頭來。
眼神中是清晰可見的迷茫與無措:
「可那日看著你被人帶走時,我突然很生氣。」
「氣他摟著你的那雙手,也氣你居然允許他帶你走。」
「你墜崖時事情發生的很快,短短一個眨眼的功夫而已。」
手掌輕抬,摁住了心口,薛妄皺緊了眉頭:
「可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心跳停了。」
「一種鋪天蓋地的恐慌幾乎將我淹沒。」
「我知道你生了氣,怨我,所以不讓我送,還說要退婚。」
「那時我真的沒有信,我甚至還堅信……過幾日你還會以前一樣再纏上來,趕都趕不走。」
「可你再也沒有來。」
「而我卻發現自己開始心不在焉,開始莫名其妙的想你。」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習慣使然,被你糾纏了多年後突然自由,一時不適應。」
「還是我其實是喜……」
摁在錦盒上的手指驟然收緊。
薛妄沒有說完那句話。
隻是看著我,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雲歌,別嫁,別退婚,再等等,等等我好嗎?」
「我馬上……就快看清那種不舒服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了。」
15.
「看清之後呢?」
我冷冷的笑了起來:
「你若愛我,我便歡天喜地的等著你,來履行婚約娶我?」
「那若不是愛呢?若你依然對我隻是兄妹之前,那種不舒服隻是習慣使然呢?」
「我該怎麼辦?!」
聲調終究是不受控制的拔了高。
我無意識地紅了眼眶: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婚前失貞。」
「你要我等你,那溫旗玉能等我嗎?」
「到時候你拍拍腦袋,說一句你想清楚了,你還是隻把我當妹妹,你不會娶我。」
「到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薛妄神情猛地一滯,慌亂地站起身來:
「我娶你。」
「我要娶你的。」
「哪怕隻把你當妹妹,我也會娶的。」
「你不用嫁溫旗玉,我,我不介意你……」
薛妄終究是說不下去了。
因為我看他的眼神,太冷,也太失望。
「追在你身後七年,愛而不得也好,難過失落也好,都是我自己選的路。」
「不喜歡我,不是你的錯。」
「但我放棄了你才開始思考你到底愛不愛我,這才是對我那七年的付出最大的侮辱。」
「所以薛妄,別看清,真的,你永遠也別看清。」
「就這麼一直堅信你隻把我當妹妹吧,堅信你是討厭我的,一輩子都別反悔。」
薛妄的身體猛地一顫。
眸底莫名泛起紅色,拳頭在身側緊握,手背上暴起了根根青筋。
我垂眸靜默了幾個呼吸,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並沒有聽到久久之後,那一聲壓抑的回應:
「可若我做不到。」
「若我將來真反悔了呢?」
16.
我跟溫旗玉的婚約,真就定在了三個月後的九個月十八。
時間不算很寬裕,確切的說,本來應該很緊迫的。
但前幾日吧,溫旗玉第三次帶我去品鑑婚宴上的菜品時。
我因為連日忙著婚禮的各項瑣事。
再加上,那因為避子湯喝多了而遲到了十多天的月事終於到來。
我又疼又累又困。
以至於正吃著飯呢,竟就睡著了。
筷子啪嗒掉在桌面上,人則是悶頭扎進了溫旗玉的懷裡。
據碧玉回憶,溫旗玉當時第一反應是我中毒了,臉色大變。
剛要出聲叫清風,就聽見了我均勻略微的鼾聲。
「我也沒法形容當時王爺臉上是什麼表情。」
「像是笑了,又好像沒笑。」
「但他沒吵醒您,反倒是小心翼翼地讓我們都退下。」
「任由您在他懷裡睡了整整三!個!時!辰!」
碧玉說得繪聲繪色,我聽了卻直想捂臉。
突然覺得當時別選擇嫁他,選擇死也挺好的。
但那天之後,溫旗玉就派了幾個宮中負責婚禮儀典的嬤嬤過來,分走了我大部分的瑣事。
「謝謝王爺。」
花朝節的街頭熱鬧非凡,我拎著一盞花燈,衝溫旗玉道謝。
可能是因為最近常常見面一起吃飯試菜。
也可能是因為婚事已定,我不再擔心溫旗玉會弄死我。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不談正事,不板著臉藏心思的溫旗玉。
私下裡放松下來的溫旗玉,其實性格出奇的隨和溫潤,歲月靜好。
甚至比那擅長偽裝和善的三皇子,要光風霽月多了。
所以在他面前,我也逐漸放開了拘謹,笑得輕松又開懷:
「要不是您派的那幾位嬤嬤幫忙。」
「我今日定是沒空出來的。」
溫旗玉一身黑色繡金寬袍,負手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姿態透著渾然天成的矜貴風韻。
似乎是心情不錯,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怎麼謝?」
「啊?」我完全沒想到溫旗玉會接這個茬,愣了愣,隨即笑道,「我去給王爺求一盞花燈如何?」
街口的那家花燈鋪子,賣的花燈聞名京都。
據說求願極靈。
那燈輕易還買不著,得求。
得靠自己親自書寫燈面才能有。
「你方才已求過一盞了,」溫旗玉挑眉看著我,眼神戲謔,「那店家可說了,每人一盞,不許多求。」
「無妨,我嘴超甜,定能給王爺求到一個回來。」
我嘿嘿地笑著,轉身就要回街口去求燈。
溫旗玉卻輕輕拽住我。
另一隻手覆蓋上我拎花燈的那隻手腕,慢慢抬高。
直到,那燈與我齊平,徹底照亮我的臉。
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正要開口問詢,卻見溫旗玉突然俯身過來。
借著花燈遮擋人群視線,在我唇上印下了輕輕的一個吻:
「謝禮,是挺甜的。」
17.
我驚得眼睛都睜大了。
木呆呆看著溫旗玉順勢取走了我手中的花燈,拎在自己手裡。
然後,將我那隻手攥在了掌心,沒有再松開。
「王,王爺……」
幸虧夜色深沉,周圍又花燈錦簇,沒有暴露我那瞬間羞紅的臉。
溫旗玉輕輕「嗯」了一聲。
竟就那般自然而然的牽著我的手,往前走去。
碧玉和暗衛清風則跟在我倆身後。
交談的聲音自以為壓得很小聲。
但其實,我聽了個清清楚楚:
「碧玉,你家小姐剛剛是臉紅了吧?當初不是膽子大得很嘛?」
「摟著我家王爺就說什麼公子我要親親你了……」
「嗷!就跟你家王爺當初沒冷著臉說要去母去子,殺了我家小姐一樣。」
「現在不還是這麼上趕著牽我家小姐的手?」
「哎呦哎呦,什麼叫上趕著啊!他倆肌膚之親都有過了,那晚你家小姐多豪邁啊!」
「事後反倒開始矜持了?提親過後這都半個多月,才牽上手!」
「哎看清楚好吧,是你家王爺親的我家小姐!」
「我家小姐那晚是中毒了,你家王爺今晚又親嘴兒又牽手的,咋的,也中毒了?」
「我家王爺這叫培養感情!他倆馬上就要成夫妻了,難不成還要像陌生人一般嗎?」
腳步驟然停下,我忍不住捂了捂臉,偏頭看向溫旗玉。
用眼神示意:你不管管嘛!
溫旗玉卻抿唇輕輕笑著,聳了聳肩膀:
「清風武藝高強,我可不敢管。」
一時間我甚至氣笑了,抬眸嬌嗔道:
「您分明這是故意……」
話語戛然而止。
我的笑容在臉上頓了頓,而後落了下去。
溫旗玉疑惑抬眉,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去——
對面酒樓的二樓包廂窗戶大開。
薛妄臉色陰鬱的坐在窗邊,眸色幽暗深沉。
竟不知在那看了我們多久。
「六弟、六弟妹也來逛花朝節啊。」
窗戶的另一側,三皇子笑眯眯的出現。
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們倆:
「哦,不對,是準六弟妹。」
「畢竟婚還沒成呢,您說是吧,薛公子?」
薛妄抿了抿唇,視線從溫旗玉牽著我的手上掃過。
眸中似有什麼情緒徹底崩裂。
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18.
一向中立的薛家,投了三皇子的陣營。
這個消息,是爹爹告訴我的。
而且薛伯父事先並不知情,擅作主張的居然是薛妄。
「聖上今日身體越發虛弱,大限之日怕是快了。」
「奪嫡之爭即將分出勝負,薛妄這時候摻和進來,是瘋了嗎?」
說著,我抬眸看了看爹爹花白的胡子,有些愧疚。
若不是我婚前失貞,被迫跟溫旗玉綁在一起。
現在爹爹也不用面臨這樣危險的生死關。
「歌兒,朝堂之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