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和阿巳相視一眼立刻上前。


「到底發生了何事?」


09


那貴女是李御史家的千金,她難掩怒意,跪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的清楚。


「這位永康侯府的姑娘也不知是什麼來路,臣女自與姐妹說話,她上來就要買臣女的玉佩,臣女的玉佩是長輩所賜,自幼戴在身上,豈敢與人交易,她卻喋喋不休,大又強買強賣之意,還說臣女家中不日便有禍事降臨,將玉佩賣給她,她便指點臣女一條活路,臣女不願聽此等胡言亂語,便要走開,她不依不饒,這才差點摔倒,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是如此,還請公主殿下明鑑,為臣女主持公道。」


我看向躲在三皇子身後的雲汐月。「雲姑娘,你可有何話說?」


雲汐月冷傲道:「臣女是好心才提醒她一句,孰料她竟然分不清是非黑白,一塊玉佩價值幾何?不過是借此想救這位姑娘一命,她不願意便罷了,隻當是有緣無分。」


三皇子嗤笑一聲,「汐月願意為你看,是你的福分,你可知本宮便是有了汐月的提醒才能死裡逃生,她既如此說,你家中必有大事發生,你舍不得一塊玉佩,壞了解難的機緣,到時候別來後悔,現在給汐月道歉,此事便揭過,不然的話,本宮決不輕饒你。」


李小姐俏臉霎時雪白,一張朱唇都慘淡了顏色,她渾身顫抖,憤怒又羞愧,眸中盈盈含淚。


「臣女……臣女無錯。」她咬著唇,小臉堅毅。「請公主殿下明鑑!」


是個聰慧的。


我心中略寬,親手扶她起來。


「好端端的跪著做什麼?要跪也是雲汐月跪啊!」


我平靜的看著雲汐月,雲汐月呆住了,她臉上惱怒,卻不敢和我開腔,隻能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一揮袍袖,沉了臉。


「福昌,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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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昌不敢,不過,皇兄可知,這位雲姑娘為何被罰做苦役?」


「三皇子殿下!」雲汐月忽然跪倒在地,委屈的垂下頭,「殿下,臣女不想討回公道了,還請殿下息怒,臣女想離開此處,殿下可否相送?」三皇子看看她,再看看我,明顯心虛了。


他冷漠的看我一眼,轉而親手扶起雲汐月,準備帶她走。


我平靜道:「雲汐月,本宮讓你走了嗎?」


雲汐月咬牙。「公主想如何?」


「道歉!」


三皇子想說話,雲汐月當機立斷攔住,幹脆利索的向李小姐道了歉,隻是道歉完畢,旋即暈了過去,恰好暈倒在三皇子的懷裡。


三皇子慌張的抱住她,狠狠瞪我一眼,大步流星的去了。


李小姐向我道謝,隻是她兩眼空空,看起來很是茫然。


我有點明白她的心裡,她看似贏了,其實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若是想給她父親使絆子,她毫無辦法,而這一切,隻是因為雲汐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可她若不堅持,就要選擇忍下這口氣。她當時雖然做了決斷,但事後想起來難免後怕。


我說道,「你相信你父親嗎?」


「臣女的父親正直剛毅,務實求真,臣女生平最敬佩信服之人便是父親。」


「你既然相信,還怕什麼?」


李小姐笑了。


「多謝殿下開解,臣女明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臣女相信上天自有安排,這塊玉佩是臣女的祖母送給臣女的,這不是什麼稀罕物,但對臣女來說格外珍貴,臣女將它送給殿下,感謝殿下的恩德。」


我想雲汐月想要的,一定是好東西,便命人將此物接下。


李小姐千恩萬謝的去了。


楊璟之輕嘆一聲,「那位雲姑娘和三皇子關系匪淺。」


我古怪的看他一眼。


他可能吃醋了吧?


在我夢裡,他應該和雲汐月比肩攜手共進退。


簪花宴至此,已沒什麼看頭。


我和阿巳提前回宮。


阿巳在路上破口大罵,「我看三皇兄以前算是個人物,沒想到是個拎不清的繡花枕頭,一不愛護自家姐妹,二不自尊自愛,什麼人往他懷裡鑽,他都接,好像隻有他長了個手。」


我明白她氣什麼。


看似雲汐月道歉了,輸了。


但人人都知道她和三皇兄的關系匪淺,她的名聲不會有一點影響,反而很可能繼續被人追捧。


世道如此。


不過,我不算是什麼徹底的好人,我身上也有著壞的一面,現在我要讓我壞的一面展現出來。


我命人將被雲汐月穿越前那位庶女做的惡事,以及雲汐月盜竊被抓的事傳揚了出去。


雲汐月是如今京城火熱的人物,被無數雙眼睛盯著,這些事沒費什麼力氣就被傳得到處都是。


雲汐月風光了不過兩日,就又閉門謝客,稱病不出。


三皇子來找過我兩次,我也稱病不便相見。


阿巳說他氣得倒仰,卻無可奈何。


我樂不可支。


蕭啟借故教訓了三皇子一頓,但三皇子明顯沒有惦記他的一點兒好,反而將他忌恨上了。


三皇子天生便是這樣一種人,他很樂意別人受委屈,但自己卻受不得一點兒委屈。


很快年關將至。


宮中宴飲,通宵達旦,民間不設宵禁,處處都是歡樂的氣氛。


年關過後,便是各地官員述職的要事,此時忽然傳出李御史收受賄賂之事,一夜之間,李家被查抄,一家老小都被關進獄中。


而此時京都開始盛傳那日簪花宴上,雲汐月開口指出李小姐一家必有災禍,卻被李小姐一口回絕的事情。


甚至有人說我兇狠跋扈,毫無禮節,養在民間的就是沒有規矩。


反倒對阿巳贊譽有加,說她雖非父皇母後親生,卻自幼教導,舉手投足才是京中貴女的典範。


我一聽,便知道,離間計來了。


阿巳再次被氣到了,但她也有點後怕。


「夷光,實不相瞞,若是我沒有和你同甘共苦過那半年,別人說這樣的話,我可能就信了。」


「那你現在呢?」


「現在,我隻想找到那個嚼舌根的人,拔掉她的舌頭。」


我想了想,此事的關鍵還是在於盡快為李御史家平反,隻要平反了,就能將雲汐月再次打落下去。


我戴上李小姐送的那塊玉佩,去拜見皇祖母。


我的皇祖母對我並不喜歡,她始終覺得我流落在外面是一段並不光彩的歷史。


我隻在回宮之後,見過她一面。


這一次,她也拒絕見我,她身邊的傳話的嬤嬤忽然看到我身上的玉佩,面色驟變。


「公主殿下稍待,奴婢再去通傳一次。」


片刻之後,她神色微訝的請我進去,我的皇祖母已經坐起來,我一進去,她就盯著我的玉佩。


我識趣的說著這玉佩的來歷,將那李小姐的事撿著有趣的說給皇祖母聽。


她聽著聽著,竟然落淚了。


她顫顫巍巍的也從自己的身上拿出來一塊玉佩,兩塊玉佩一合,便是完整的一個。


她抱著玉佩哭得哀切,連聲讓父皇來。


我看她如此失態,心中愕然。


嬤嬤歡喜的送我出來。


「太後娘娘已經許久未曾如此高興過了,託了公主的福,太後娘娘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妹。」


當天晚上,我便聽聞父皇下旨重新審查李御史的案子。


到了第二日,李御史已經全家出獄,重拾清白。


當日下午,太後親自出宮去探望李家老祖母,姐妹相見,痛哭流涕。


隔天,李御史被委以重任,而李家老祖母被封為诰命夫人,連帶著李小姐也被封了一個縣主。


如此好事,真是喜聞樂見,我笑不可支。


而雲汐月卻沒那麼好過了。


她的預言隻準了三天,人人都說她是烏鴉嘴,被她言中了是要倒霉的。


連景妃娘娘都讓三皇子離她遠一些,因為三皇子又被父皇申斥了,說他不務正業,耽於女色,毫無皇家風範,有失體統,他又被外派出去了,這一次聽說是去道路難走的蜀地。


景妃哭了一場又一場,也沒能讓父皇動搖決心。


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雲汐月順利得到玉佩,通過預言俘獲人心,又讓侯府破例帶她參加宮宴,在宮宴上被皇祖母看中,順利得到她老人家的青眼,從此有了打臉我和阿巳的底氣……


夢醒後,我深吸幾口氣,慶幸這隻是一個夢。


也慶幸,李御史真的清清白白,不然,就完了。


10


三皇子去後,聽聞雲汐月找過楊璟之幾次,卻都被楊璟之避而不見,反倒楊璟之遞了帖子,想要求見我,被我給拒了。


阿巳說,「楊璟之對你似乎有意,他家世不錯,樣貌不差,雖從前有過誤會,但他當時被人追殺,能做到那個地步,也算聰慧機智,你可考慮一二。」


我搖搖頭。


單憑夢中他和雲汐月的關系,此生他便不在我夫婿人選之內。


轉眼四月,太子蕭啟春狩墜馬,在東宮靜養。


而外國使臣來訪,帶來了珠寶和香料,還有一個叫三足鼎的玩意兒。


那三足鼎上有不同的色塊,打亂後需將色塊還原。


使臣說這個東西,他們國家無人能解開,聽聞我朝是泱泱大國,一定有能人可以解開將它恢復原位。


使臣說以一天為限。


滿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


父皇命人去請蕭啟,偏生蕭啟此時醉著,來不了。


眼看著將要丟臉。


忽然,永康侯府出來了一個雲汐月,說她可以解出來。


她手指利落的在那三足鼎上撥弄幾下,便將東西復原,並不屑的說,此物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這一次,她又大方光彩,引得了眾人矚目。


父皇大喜,獎勵了侯府,但並沒有獎勵雲汐月。


我很奇怪。


父皇在母後處用膳的時候,忽然看著我開口道,「那女子雖會一些奇巧之術,但她心術不正,還汙蔑朕的兩個女兒,她此生都休想再得到朕的獎賞,除非天崩地裂。」


我心中很暖。


他是一個好皇帝,也是一個好父親。


他能明辨是非,善於用人,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為夢裡的昏君,怎麼會亡國呢?


不應該的。


今日的對話,父皇有意讓人傳到了ţù⁴永康侯府。


聽聞雲汐月在亭中站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便氣哼哼的出了京城,揚言遲早有一日,會榮耀回歸。


她離開了京城。


我希望她永遠不要回來了。


我不喜她。


越與她接觸,我便愈發有一種被宿命包裹的感覺,躲不開,逃不掉,讓人難受極了。


我去東宮見蕭啟。


他被父皇罰抄書明經。


父皇氣他需要他為國效力的關鍵時刻,他居然醉了。


我心裡明白這大概是宿命,可能蕭啟就是要因醉酒觸怒父皇。


雖然我提醒了,但也改變不了命運。


可我終究還是有一點怨氣。


我埋怨道,「不是不讓你喝酒?」


蕭啟見我來,展顏一笑,放下手中書卷,好脾氣的解釋道,「我還傷著腿,總要吃藥,那藥要用酒送服,一沾就倒,除非我不吃藥。」


我心中一驚,「誰替你開得這藥。」


「人就在那裡。」


他伸手一指,我這才發ŧŭ⁾現,院子的蓮池旁邊還有一個靜默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在滿池蓮葉襯託下,清新脫俗的仿若一副靜美的畫卷。


蕭啟笑道,「他是藥谷神醫的弟子沐行意,若非要借用我的手收名貴藥材,恐怕我也請不到他來我府中做客。」


神醫出現了。


我心中惶恐不安,希望他還沒有和雲汐月接觸過,又慶幸雲汐月被我氣的離開了京城。


沐行意清冷的向我行了一禮,儀態端方,氣質超群,是個讓人瞧一眼就忘不掉的人物。


我壓抑住心中煩躁,好聲好氣的問他,能否為蕭啟開一副不用酒送服的藥。


他神色定定的看著我,隻說了一個字。「可。」


我放心了。


我避開沐行意,推著蕭啟的輪椅走到僻靜無人處,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誡他,不要喝酒,除非天崩地裂,否則在他當太子的時候都不要喝酒。


蕭啟手扶住車輪,讓我停下。


他眸光凝重的瞧著我,「你到底知道什麼?」


我知道,若是不說出些什麼,不能讓他安心。


我深吸一口氣,「在宮裡的人找上我之前,我就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成了公主,隻不過,夢裡你我的下場並不好,我死了,阿巳死了,你也死了,父皇母後也……因此,我才強行留下阿巳。太子哥哥,你可信我?」


「我是……如何死的?」


「先是醉酒誤事被父皇懲罰,後又醉酒在宮中縱馬,被父皇廢除太子之位,幽閉殘巷,後吊死在那裡。」


他手指攥緊。


「那你和阿巳又是……」


「我和阿巳並不相合,真假公主之事讓我們兩人互不服氣,明爭暗鬥的爭奪父母的寵愛,她屢屢挑釁我,被我設計廢除公主之位,發配尼姑庵後,意外跌落山崖摔死。我……則是叛軍入宮,被人斬斷手腳,燒死在冷宮。」


蕭啟手指握拳,被狠狠氣到了。


他凝重道,「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再說給其他人知道,我記住你的話了,你保重。」


他說記住我的話,便是全力滿足了沐行意需要的藥材,並送他出京,讓他隨了自己的理想,到處行醫,拯救蒼生。


又日日請了楊璟之來府中與他一起闲談對弈。


並加緊人手,命人一定要查出來楊將軍被害真相。


也是老天保佑,竟然在邊境抓到了一個細作。


那細作沒有熬住苦刑,交代了一些線索,順著那些線索查出來朝中許多大人物。


朝中每日不停的有大臣被抄家滅族,朝局動蕩之下,人心惶惶。


父皇被氣得到了後宮也依然板著臉,母後讓我和阿巳乖一些,免得被殃及。


終於,在一個月的腥風血雨後。


楊將軍被追封為王,滿門被封為公侯,以國禮祭奠,極盡哀榮。


而楊家的事跡也被父皇命人到處傳揚,人人都知道,楊家是為國盡忠,戰死沙場,是滿門烈士。


此事塵埃落定後,我和阿巳帶著阿奶一起去楊公墓祭拜,意外遇見了楊璟之。


遠遠Ṱū́₃望去,他像是一顆倔強的青松,沉默又堅定。


他看見我和阿巳,眸子了無情緒。


隻在瞧見阿奶一把年紀還帶了瓜果供品,眸色溫柔了幾分。


大概在他眼中,我和阿巳來祭拜是沽名釣譽,包藏禍心。


隻有阿奶是真正的被楊將軍庇佑的百姓,是真心的。


阿奶絮絮叨叨的感謝了楊將軍,又祝願楊將軍來世投個好胎,能得逢盛世,平安富貴一生。


她是真心的。


楊璟之神色動容的回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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