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楊柳說,一切都是錢太妃娘娘指使的。”回話的太監小聲道,“皇後娘娘問話前,還動用了私刑。”


  “這位皇後娘娘不是向來親和麼,怎麼也用這套手段了?”孫太妃似笑非笑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院子,院子裡花花草草長得十分茂盛,十分有野趣,“皇帝知道她用這種手段嗎?”


  “用刑的是白賢總管。”


  “呵,本宮倒是小看了這位皇後,”孫太妃冷笑,“她這是想向皇上表明她這是光明正大用刑?”與其裝賢惠大度,不如讓皇帝覺得她真性情關心他,並且什麼事都不會瞞著他。


  就是不知道這個皇帝喜不喜歡她這種真性情?男人喜歡的時候,什麼都好,不喜歡時候,真性情就是暴虐,這個皇後還是太年輕了些,以為皇帝現在有一片真心,就萬事大吉了。


  太監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隻好沉默。


  “找人把消息傳到錢太妃那裡,就說皇後懷疑她指使宮女勾引皇帝,其心不軌。”孫太妃微微一笑,“後宮這個地方,還是熱鬧一點有意思,這幾年就是太過冷清了些。”


  “太太,宮裡傳來消息說,計劃成了。”


  昏暗的屋內,一個穿著精致的女人聞言露出滿意的微笑,“是嗎?”


  “太太,您又何必如此,若是此事被發現,不僅您跟老爺公子會遭難,就連您的娘家……”


  “我那好妹妹可不是僅僅為了我,”婦人冷笑,“你不用多說,我心裡有數。”


  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而她的女兒,連一個風光的及笄禮都來得及舉辦,便躺在了黑乎乎的地下。


  “司馬香跟那高羅國的人可還有來往?”她又問。


  “昨日他們又見過一次面。”


  “很好。”婦人低聲笑了起來,“這樣才沒有浪費我暗中幫她掃除障礙,我且看著她能走多遠,跑多高。”


  那樣掉下來的時候,才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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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女兒,不能白白就沒了。


  益心宮中,錢太妃聽完太監來報,冷笑道:“既然說了是懷疑,那就隻能是懷疑,本宮不認,看她又能如何。”


  “太妃娘娘,奴婢擔心到時候楊柳扛不住,一口咬定是您,又該怎麼辦?”太監有些擔心道,“陛下待皇後極好,奴婢擔心皇上因此對您不滿。”


  “皇帝是太後過繼來的兒子,能對本宮滿意到哪去,”錢太妃冷哼一聲,“我是先帝的妃嫔,隻要這件事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就不能動我,不然言官那一關就過不去。”


  “且看著吧,這事即便我脫不了幹系,孫氏那裡也幹淨不到哪去,”錢太妃朝靜安宮方向看了一眼,“她當真以為我沒看出她的心思,想要借我的手算計人,也要看看本宮願不願意!讓人想辦法除去楊柳,讓她畏罪自殺,然後把孫氏牽扯進來,這水隻有越渾,才能有更多的魚兒跳出來。”


  當年她跟孫氏都還為先帝妃嫔時,便時敵時友,這個女人心思有多深,她是知道的,所以現在又怎麼會百分百的信任她?


  使臣在大豐京城蹭吃蹭喝將近一個月,終於要準備離開了,他們離開前,最盼望的就是大豐給他們的回禮。


  要知道先帝在時,可是一位非常大方的人,隻要他們說幾句好聽的話,賞賜那是大把大把的有。


  不過現在這位皇帝似乎並沒有先帝那麼好說話,所以他們都是又期待,又忐忑。尤其是得罪了大豐的多寶國使臣,這會兒已經愁得不行,他們擔心回國後,不能跟國王交待。


  事實上,晉鞅果然也沒有讓他們意外,賞賜了他們幾樣能看不能吃也不能用的玩意兒,讓他們帶回給自家國主。


  什麼,你說你遠道而來不容易?


  可你不是來賀喜的嗎,哪有賀喜的賓客拿的回禮比贈禮還多的道理?


  還敢廢話?


  難道你不是誠心來為帝後賀喜,是來打秋風的?


  誰也不敢說自己是來打秋風的,更加不敢得罪大豐鴻胪寺的官員,所以隻能老老實實的謝恩,裝作高高興興的樣子,把大豐賞賜給自家國主的東西好好收起來。


  雖說東西不多,但也是珍惜之物,沒見多寶國隻收到一份大豐帝王的斥責書嗎?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他們要滿足。


  唯一例外的是郦國,他們得到了大豐的救助糧以及藥品,而他們的王子也以受大豐教化的名義,留在了京城。


  這個舉動其他使臣看來,就是郦國為了換取糧食,把王子當做質子給大豐了。


  所以他們雖然有些羨慕郦國,但他們還是不打算讓自己國家的王子當質子的。


  唯有祁連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沉下了臉。


  寧可送王子當質子,也不願與他們高羅合作嗎?


  郦國此舉,幾乎是明晃晃地打了他的臉。


☆、第60章


  德隆五年春末夏初,使臣團回國,高羅使臣團在進入高羅邊境後遇襲,高羅丞相失蹤。


  昏暗的屋子裡,祁連坐在鋪著一層幹草的地上,頭發亂糟糟的披散在後背,身上淺色的錦袍也染上了塵土,看上去狼狽萬分。


  他面色陰沉的看著頭頂上方狹小的窗戶,隱隱約約能看到點點星光。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回頭望去,看清來人後,先是一愣,隨即嘲諷的笑道:“果然是你。”除了他,還有誰能夠無聲無息的把他從高羅國的邊境小鎮上,一路帶到大豐京城。


  “高羅國丞相突然失蹤,高羅國內部混亂一片,黨派之間爭鬥不斷,”來人站在牢門外,面無表情的看著祁連,“這出好戲,祁連丞相覺得是否足夠精彩?”


  “我自詡小人,但是在你面前,確是自愧不如,”祁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著的草葉,“不知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我從頭到尾都在懷疑你,你的相貌,你進入京城後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普通使臣,”來人並沒有因為祁連臉上的嘲諷而動怒,他走到旁邊擺好的桌椅上坐下,“十年前你突然出現在高羅國,然後成為祁家養子,成為高羅國最年輕的丞相。”


  “若不是你晉氏一族過河拆橋,我林家會落到如此地步嗎?!”祁連有些失控的看向牢房外的人,“我林家滿門上下,不管男女老幼,皆被處死,若不是家有忠僕,我也會跟其他家人一樣,死在劊子手下。你告訴我,我們林家犯了什麼錯?!”


  “他寵愛我姑母的時候,便讓我林家風光無限,轉頭皇後喪子,不過是奸妃挑撥幾句,他就把我姑母當成毒害皇子的兇手,”祁連滿臉猙獰的抓著牢門柱子,雙目赤紅的看著來人,“我林家上下幾十口人,幾十口人,就被這樣斬首,每當午夜夢回想起他們充滿冤屈的雙眼,我都恨不得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


  “你們這些晉家人無情無義,偏偏還最愛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他喉嚨裡發出沉重的呼吸聲,就像是被惹怒的獅子,失去的理智,“就連你也是如此,什麼對顧氏女情深意重,都不過是你利用感情,讓太後讓顧家幫你穩固江山而已。晉鞅,你跟上一個狗皇帝又有什麼不同?”


  “住口!”晉鞅身後的何明怒斥道,“休得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祁連嘲諷的笑道,“看你偽裝得多好,就連身邊伺候的人,都以為你真的對皇後情深一片。隻可憐顧氏女從小被家人捧在掌心,嫁給了一個虛偽的男人,還以為他對自己當真深情無悔,真是可憐可笑又可悲。”


  何明聽到這話,心中悚然一驚,忍不住回扭頭看去,卻見陛下臉上,半分表情也無,仿佛祁連的話,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難道……


  寒意頓時從後背慢慢蔓延到全身,他腳下一軟,不知不覺便跪伏在了地上。


  “我對皇後是真情還是假意,與你又有何幹?”來人抬了抬手,頓時牆壁上的火把燃了起來,一張完美無缺的臉也顯露在了火光下。


  他長身玉立,身上穿著淺色暗紋錦袍,青絲用玉冠緊緊束著,像極了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


  他僅僅隻是站在這裡,就成了牢房中最奪目的存在,因為他實在太貴氣,也太俊美。


  “當年我逃到錦州時,你跟我現在一樣的狼狽,不,比我現在還要狼狽,”祁連看到他這副模樣,低頭笑了起來,笑聲在牢房中回蕩,格外的嘲諷與刺耳,“你就像一條狗趴在地上,被你的那個弟弟當做馬騎。讓我想想你當時的眼神……不甘、怨恨、以及暴戾。”


  “那是多麼可怕的一雙眼睛,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瘋狗,”祁連輕蔑又嘲諷的看著晉鞅,“可那些世家卻誇你言行有度,翩翩如玉,瞧瞧他們的眼睛都有多瞎。”


  緩緩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晉鞅面無表情的聽完祁連的話,抬起頭道:“那又如何?”


  祁連看著對方那雙猶如寒冰的雙眼,怔住,對啊,這又如何呢,這個人心狠手辣也好,擅於偽裝也好,至少他成了大豐的皇帝,權傾天下,即使那些倨傲的世家,也要在他面前彎下腰來。


  他自嘲的笑了笑,走到角落裡,也不嫌地上的雜草有些潮湿,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你應該娶司馬香這樣的女人,那個女人的骨子裡跟你一樣,為了成功不擇手段,若是你們兩個在一起,必然有很多共同愛好。你這樣的瘋子,何必去招惹顧家那般猶如嬌花般的姑娘?”


  說到這,他又搖了搖頭,笑道:“我倒是忘了,越是你這樣的人,就越是喜歡那些幹淨美好的東西,因為自己渾身髒臭,血腥難聞,便對那些美好的東西,格外感興趣。怕隻怕你這樣的人,把美好的東西也玷汙了。”


  “閉嘴!朕把你關押在這,不是要聽你說這些廢話。而朕的皇後,也不是你可以掛到嘴上說的!司馬香是什麼女人,她部配與皇後相提並論。”晉鞅站起身,眼中帶怒,走到牢門邊居高臨下的看著祁連,“朕手段如何,不用你來評判。至少朕沒有賣國求榮,更沒有做他國下臣。若是林家列祖列宗知道你意欲勾結高羅國以及瑞王府造反,害得天下大亂,你覺得你還有臉見他們?”


  “天下大亂與我又有何幹?我林家被冤枉,滿門抄斬時,大豐又有誰站出來為我林家說過一句話?!”祁連恨聲道,“天下人如此待我林家,我為何還要顧及天下人?”


  晉鞅看著祁連因為恨極而瘋狂扭曲的臉:“誰說當初沒有人替你林家求情?”


  “你說得對,當年還有顧家與楊國公家站出來替我林家說過好話,”祁連面色平靜了些許,他低著頭沉默片刻,然後猛地看向晉鞅,“可是又有什麼用,顧家滿門忠心待你,你卻用感情欺騙他家女兒,楊國公滿門清正,你卻搶了楊家公子的心上人。所以你們晉家的男人,就是如此的惡心,表面富麗堂皇,內裡卻惡臭難聞,你這麼做,不怕會有報應嗎?”


  “你身為階下囚,又何必考慮我是否有報應,”晉鞅垂下眼睑,白皙的手指放到牢門柱上。他的動作很輕,輕得就像是在撫摸一個情人,“先帝有萬般不對,也不是你可以出賣國土,引起戰亂的理由。你可知若是戰亂一起,天下將有多少無辜百姓受苦?他們沒有害過林家,也從未對林家落井下石,難道你就不良心難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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