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將近兩個時辰後,他才看到禁衛軍把趙進送了過來,兩人住在同一個院子裡,隻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遙遙相對,卻互不侵犯。
眼見禁衛軍對趙進客氣的態度,魏亭又想到剛才那些禁衛軍面對自己時冷冰冰的表情,心中越來越沒有底。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吃不好,睡不好,硬生生瘦了一大圈。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受到皇上的傳召,司馬大人也沒有給他傳一絲半點消息進來。
他知道,他完了。
自從前幾日孫太妃風邪入體後,靜安宮就顯得越發蕭瑟,顧如玖再度踏進此處時,就見一個個宮女太監無精打採,毫無活力的樣子。
見狀她皺了皺眉,無視一幹給她行禮的宮侍,朝內殿走去。
孫太妃仍舊躺在床上休養,見到她進來,氣喘籲籲的想要起身行禮,被顧如玖攔了下來,“太妃娘娘快些躺下,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皇後娘娘特來探望,我已經好了很多,”孫太妃拿手帕捂著嘴輕咳兩聲,然後道,“娘娘快些出去,莫讓我過了病氣。”
“太妃娘娘不用擔心,本宮已經問過太醫,你的病不會傳染,”顧如玖淡笑道,“靜養幾日便好了。”
孫太妃也不咳了,放下捂在嘴邊的手帕道,“娘娘說得對。”她接過宮女遞來的潤喉茶喝了一口,緩緩開口道,“娘娘今日來,恐怕不單單是探望我的身體吧?”
顧如玖笑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輕搖著手中的花開富貴團扇:“不愧是太妃娘娘,總是能輕易看透人心。”
“皇後娘娘言重了,在這個地方待久了,再愚蠢的人也要學著聰明起來,”孫太妃看了顧如玖一眼,語氣怪異道,“等皇後娘娘待得久了,也會有這種能耐。”
跟著顧如玖一同過來的白賢聞言頓時皺起眉頭,不滿的看了眼孫太妃。
顧如玖笑了笑,沒有接孫太妃後面這句話,而是道:“本宮這次來,是想問問太妃那天晚上看到了什麼。”
孫太妃低下頭,看著自己潔白的雙手:“做了個噩夢,夢到了已去的故人罷了。”
“哦?”顧如玖極為感興趣道,“可是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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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林妃”二字,孫太妃猛地抬頭,對顧如玖道,“皇後娘娘,往事還是不要再提為好。”
顧如玖看著孫太妃鄭重的神情,笑道:“太妃說得對,往事確實不用再提。”她站起身,“既然太妃娘娘已經大安,本宮也就放心了。”
她讓宮女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孫太妃:“那本宮就不打擾,太妃好好休息。”
“皇後娘娘慢走。”孫太妃坐在床上,朝顧如玖彎了彎腰。
等顧如玖離開以後,孫太妃打開了裝著禮物的盒子,裡面是一根百年老人參。
“百年老參,真是好東西,”孫太妃合上禮盒,笑著道,“咱們這位皇後娘娘不愧是父母寵愛,皇上愛重的福氣人,出手如此大方。”
“太妃娘娘,您說皇後娘娘會不會真的不去查當年之事?”她身邊的嬤嬤拿過她手裡的禮盒,有些擔心的問,“若是她不查,您安排的這些不就廢了?”
“她人年輕,又受皇帝寵愛,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哪能沒有好奇心,”孫太妃嘲諷的笑道,“本宮當年像她這麼大的時候,不也是好奇心十足嗎?”
往年舊事,隻要查起來,就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到時候把太後也牽扯進去,引起皇室醜聞,豈不是更有意思?
顧如玖回紫宸殿的時候,晉鞅已經從御書房回來了,見她進來,晉鞅道,“聽說你又去靜安宮了?”
“孫太妃生病這件事,前朝後宮都知道,我若不走一趟,別人豈不是要說闲話?”顧如玖走到他身邊,拿走他手裡的話本,“你怎麼也跟著我看起這些雜書來了?”
“我這是在培養我們的共同愛好,”晉鞅笑了笑,抓住她的手,撩起袖子道:“那老婦發瘋,害得你手腕青了這麼大兩塊,現在都還沒散開。”
“我的陛下哎,你怎麼能說這種話,”顧如玖伸出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道,“什麼老婦,那是太妃。要是讓人知道堂堂陛下說這麼粗鄙的話,到時候可是你丟人。”
“我怕丟什麼人,”晉鞅讓何明取來藥膏,然後用指腹沾上藥膏,輕輕的替顧如玖按捏淤青處,“隻要不要你這個佳人丟了就好。”
“完了完了,我這禍國妖後的名諱是要坐實了,”顧如玖咯咯笑著,然後道,“這都是你害的。”
“沒有能力的男人,守不住自己的江山,才怪女人是禍水,”晉鞅笑著搖頭,然後道,“你別動,我給你好後揉揉,不然還要疼好幾天。”
“其實早就不疼了,隻是看著嚇人而已,”顧如玖隻好端端正正的坐好,任由晉鞅一邊幫自己揉淤青,一邊吃豆腐,“方才我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碰到了魏亭與趙進。”
“你覺得這二人如何?”晉鞅低頭在顧如玖手腕上輕輕吹了吹,用手帕擦去她手腕其他地方沾上的藥膏,擦幹淨後,才擦了擦自己的手,把手帕扔到了一邊。
“乍眼看去,魏亭風光霽月,頗有君子之風。趙進相貌平平,滿面風霜,言行舉止都不如魏亭有風骨。”顧如玖拿過自己的手帕,低頭給晉鞅擦著手指,“但是據我所知,青北州氣候惡劣,夏有風沙,冬有冰雪,像趙進這樣的人很多,像魏亭這樣的卻很少見。”
這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油光水滑?
魏亭若真是一心為民,沒事出去溜達幾圈,視察一下民情,風吹日曬之下,哪還能維持面白美須的美中年形象?再天生麗質的人,去了青北州那種氣候惡劣的地方,都要變成糙面人。
聽完顧如玖的分析,晉鞅笑著道:“看來你比較欣賞趙進一些?”
“宸君難道不知道我與司馬家有舊怨嗎?”顧如玖丟開他的手,斜睨他一眼道,“魏亭是司馬一派的人,我能欣賞他麼?”
晉鞅頓時帶笑,伸手抱住顧如玖,像麻糖似的扭在她身上:“久久總是這般恩怨分明。”
“對呀,黑白分明我做不到,恩怨分明還是沒問題的,”顧如玖把下巴擱在晉鞅的肩頭,笑眯眯道,“邊疆將士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而文臣僅僅幾句話便給他們隨便扣帽子,這豈不是讓他們流血又流淚?”
“你說得對,”晉鞅沉聲道,“我們不能讓這些將士寒了心。”
邊疆清苦,每年便朝廷下發的軍費還要被貪官汙吏層層剝削,到了將士手中時,能剩下一半已是難得。
當年錦州也有守備軍駐扎,這些士兵到了冬天還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衣,那時候他就覺得,這些貪官汙吏實在是可恨。
一個國家,若是連軍事都不重視,待強敵入侵時,又拿什麼來反擊?
平時苛待將士,到了戰場拼命時,又是這些人上陣殺敵,而這些貪官汙吏卻高枕無憂,在朝堂之上對邊疆之事慷慨陳詞,做足忠臣愛國姿態。
晉鞅輕輕撫著顧如玖的後背,心情有些激蕩,久久總是能與他思想一致,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夫妻二人在觀點上達到一致,於是在床上運動時,也達到了最美妙的和諧。所以第二天上早朝時,盡管文官與武官吵做一團,晉鞅也有闲情逸致聽下去。
“陛下,魏亭不該關押起來啊!”官員甲認為,不管趙進究竟有沒有通敵賣國,但是魏亭的心是好的,他此舉也是為了大豐著想,所以把趙進關在別館就行,魏亭還是放出來吧。
“一派胡言,若隨意誣陷朝廷命官是為了大豐好,那我是不是也能懷疑你通敵賣國?!”武將們表示他們很不開心,很鬱悶。趙進辛辛苦苦為國家鎮守邊關,結果卻被文官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他們心裡委屈,他們心裡苦。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有文官已經快要動手打起來了,不過這動手範圍僅限文官圈子,似乎還沒有哪個文官主動向武官動手。
見這些人吵得實在不像樣,晉鞅才道:“要打架的出去再打,別擾了朝堂秩序。”
聽到這話,已經動手的,準備動手的都偃旗息鼓,然後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等著皇上訓斥。
哪知道今天皇上心情似乎格外好,竟沒有因此動怒,也沒有責罰他們。
“朕知道諸位大人都是一心為民,但是國有國規,趙進若是通敵賣國,按律當處。可若是趙進並沒有通敵賣國,那麼魏亭便是誣陷朝廷命官,按律亦當處,諸位不必再在此事上爭論。”晉鞅輕輕拍打著龍椅扶手,“如今魏亭人在京城,而青北州乃是我大豐要塞,當務之急是選一個能臣暫代青州節度使。”
司馬一派的人聽著這話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魏亭剛進京沒幾天,皇上就急著派人暫代他節度使之位,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他不信任魏亭?
不然怎麼隻讓人替代魏亭這個節度使之職,對守備將軍絕口不提?
有聰明的人已經察覺到風向不對,而腦子比較簡單的隻以為皇上更加信任趙進,這兩類人都對皇上的這個決策沒有意見。
至於司馬一派的官員們,雖然很有意見,但是晉鞅並沒有妥協,對他們的抗議充耳不聞,當朝便挑了一個官員暫代青北州節度使之職。
大家都很清楚,這個暫代很快就要變成正式的節度使,不過皇上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們就不好再反對。
晉鞅此舉,倒是讓不少武將心生感激,下朝之時,這些武將們行禮的動作幅度都大了不少。
張仲瀚看著這些神情激動的武將,在心底嘆了口氣,魏亭與趙進這次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這兩人之間的矛盾,而是皇上與司馬一系的交鋒。
這次的事若是不處理好,司馬家隻怕要危矣。
“張相,”司馬鴻叫住張仲瀚,“請留步。”
“司馬大人,”張仲瀚笑著朝司馬鴻拱了拱手,他心裡清楚司馬鴻叫住他是為了魏亭一事,於是他打定主意不去接這個話頭。
司馬家已經是秋後的螞蚱,他又怎麼會跟這種螞蚱拴在同一根繩子上?
哪知道司馬鴻根本沒有提這件事,而是說起了一件陳年往事。
“張相可還記得當年林妃毒害皇子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