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合上本子,摘眼鏡,揉眉心,這個動作代表事情告一段落,駱悅人也跟著松了一口氣,打完招呼,往外走。
在門邊,她被喊住。
“之前,是不是你有個親戚要出畫冊,找人幫忙寫序言的事怎麼樣了?”
駱悅人回道:“還沒有定。”
畢竟堂姐自學畫畫,也沒拿過什麼獎,想找業界有分量的人寫序言還是挺難的。
密斯董寫了一個郵箱給駱悅人,說有個朋友,在藝術界也算小有建樹,可以把作品集發到那邊讓她幫忙看看。
小有建樹和幫忙看看都是謙辭,能讓密斯董開這個口,事情差不多就是定了。
駱悅人打心裡高興:“謝謝您。”
出了雜志社,去檀樟公館。
在車上,駱悅人給項曦發消息說自己馬上到,忽有一瞬,疑惑起了密斯董怎麼會知道堂姐出畫冊的事,她並沒有在工作的時候說過。
找人寫序言這點子,是佩達想的,當時路易斯也在場。
可能是他跟密斯董提過?
檀樟公館位於城北最有名的富人區,跟瀾城最大的商場隻隔一條昌茂大街,那地方是單行道,隻能看見各種豪車開出,開進需要繞湖,走檀樟公館的另一條專用道,沿湖能看見幾隻脖頸傲挺的天鵝。
為了方便駱悅人過來,項曦叫了司機去接她。
駱悅人本來說不用麻煩,雜志社門口也很好打車,項曦說不麻煩,她現在住梁空的房子,司機也是用他的。
“怕給你男朋友添麻煩幹什麼?好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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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曦在那頭打趣道。
下車的時候,駱悅人用手機搜了一下望江別墅,離這邊真的非常遠,無數次他們在棠杏東街分別,她回到家裡,以為他也回家去了。
實際上,他還要坐那麼久的車回來。
她說請他吃宵夜,他要馬不停蹄往城南趕,才能掐著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大排檔,然後用男人出門都要打扮打扮當借口吧?
“以前,他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菜是自己做的,有住家保姆,項曦平時不怎麼麻煩她,因為跟家裡鬧僵了,她在國外這幾年也學會了自食其力,下廚房不成問題。
她盛好湯,把小碗放在駱悅人手邊。
“不是吧,那時候他爸爸平時也回來,這房子還挺有意義的,他媽媽是華裔,但是從來沒來國內,懷梁空的時候,來國內了,因為忽然知道梁叔叔其實有妻有子,他們是開放式婚姻,梁空他媽媽好像是演音樂劇的,可能藝術家,追求極致的浪漫和忠誠吧,接受不了,反正梁家花了非常大的力氣求她答應把梁空生下來,她在這裡養胎,然後梁空出生,她就回美國了,再也沒回來過,她也不跟梁叔叔見面。”
項曦打量四周:“這個房子,他們一家三口都住過,但沒有同時住過。”
高中那會兒,駱悅人隻聽過梁空出身不一般,他媽媽非常漂亮,並不知道他的家庭復雜到這種程度。
“再也沒回來過?”
駱悅人喝了一口湯,微蹙起眉,“她不跟他爸爸見面,也不見梁空嗎?”
聞聲,項曦面色頓了一下。
“他媽媽,好像,很討厭他。”
在這兒照顧起居的是梁家的老保姆,有些事項曦也是最近才知道。
“梁空小時候身體不好是因為早產,他媽媽好像是故意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可能真的不想生他,但……身不由己了吧。”
眼周神經酸澀地跳了一下,駱悅人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梁空也沒做錯什麼呀,為什麼要討厭他?”
有一次,晚自習回家在公交車上,梁空安慰她對駱文謙放低期待,說她爸爸是學富五車的教授,也可能是一個道德敗壞的低俗男人。
她口不擇言地反駁,你爸爸才是道德敗壞的低俗男人。
他不掛心地笑,說,還真給你猜對了。
時隔多年,再想到他當時那個笑容,隻覺得心髒梗窒一樣難受。
很多時候,他說話總透著一股不在意,什麼事都輕飄飄的,不過心,顯得人很冷漠。
或許,是很早就習慣了吧。
項曦嘆氣道:“唉,這種事,講不清的,他媽媽也沒有做錯什麼呀,對吧?”
駱悅人點點頭。
感情被騙,有孕在身,第一次來國內,千裡迢迢,卻失去人身自由。
挺可憐的。
項曦給她夾燙好的肉片,又說:“不過,也有一點好,她雖然沒有陪梁空長大,但起碼教會了他一件事,梁空非常尊重女性。”
“其實蠻難的這點,你看看索卡和高祈就知道了,高祈跟田願鬧成那樣,不否認他真的喜歡田願,但他不夠尊重田願,其實像他們那樣的成長環境,所有人都圍著他們轉,很難發自內心去尊重女性的,他們的愛好像很了不得,所以強加給別人的時候也不自知,但梁空不會,可能受他爸媽的影響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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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頁
一邊吃一邊聊,等桌上的涮菜吃得七七八八,梁空打電話來了,問她在哪兒。
她放下筷子,覺得嗓子齁鹹,先喝口水壓了壓。
“在檀樟公館跟項曦吃火鍋,你要來嗎?”
說完,駱悅人看了看桌面。
“不過沒什麼菜了。”
項曦是無辣不歡,有菜梁空也不去,他在那頭嗤之以鼻,拉倒吧。
駱悅人笑了:“那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有,你大概什麼時候吃完,我過去接你,一個小時之內行嗎?”
這話被項曦聽到了。
她個子高,胳膊也長,越過桌子去拽駱悅人的手機,對梁空表示不滿:“我們好不容易約一次飯,你催什麼催啊,一點素質沒有!”
梁空跟她沒有好話:“你最好看看四周,你在誰地盤上野呢?”
項曦跟他鬥嘴:“我們馬上就吃完,吃完就走,喊十八個帥哥,我帶你女朋友去蹦迪。”
梁空笑一聲:“她去蹦迪是吧?哪個場子?”
項曦以為刺激到某人了,正得意裝腔道:“不是吧,某些人不是一吃醋就要來砸場子吧。”
梁空淡淡道:“我盤下來。”
正疑惑,就聽電話裡頭又補一句:“親自去打碟,讓我女朋友蹦。”
項曦把手機還給駱悅人,失望地聳聳肩,還要再說一句梁空壞話:“你男朋友沒勁,不按套路出牌。”
吃完飯,項曦接經紀人的電話,駱悅人在客廳翻她的相冊。
高中那會兒項曦就酷愛攝影,駱悅人碰相機,就是玩項曦的機子。
她保留著把照片打印出來的習慣,身份證大小的相紙,一頁六張,每一個被定格的瞬間都值得停下來細看。
這相冊經常供朋友看,有的頁面空缺,是因為被人挑走了。
倏然,翻到某一頁,也有一處空缺。
而空缺旁邊的那張照片,駱悅人有印象。
畫面裡,是酒吧的DJ臺,背景是雜亂的排燈被氣氛煙霧籠罩,一道強烈的藍光貫穿而過。
少年穿一件黑色無袖T,戴著銀色戒指的手臂高舉,打某種手勢,神情冷淡不羈,而他身前的女孩子坐在臺上,迎光看去,被一隻黑色的鴨舌帽輕蓋在腦袋上,強硬的光調裡,隻露一截瘦削雪白的下巴。
他的手虛扶在她腰際,是一種無聲的保護姿態。
而她的手緊緊抓著他肩上衣服,因面前遮掩,不自知地坐在最盛大的光裡。
少年是梁空。
那個女孩子是她自己。
她甚至能穿透靜止的畫面,回憶起當時發生了什麼,索卡推她下去跳水,把她嚇壞,梁空在哄她。
記憶裡,隻有變緩等著隨燈光切進高潮的音樂鼓點,和梁空俯在她耳邊的聲音,她不曉得下面有那麼多人在看。
煙霧繚繞,異色燈光。
他們隻是自顧自地貼耳說話。
駱悅人想要這張照片,項曦點頭說行,大方抽出來遞給她,然後又指旁邊的空缺。
“這張,梁空拿走了。”
她問項曦那張是什麼,項曦賣關子不說:“你問梁空就知道了,他好像一直都放在錢包裡。”
半個小時後。
梁空將車子開到檀樟公館門口,給駱悅人發消息,讓她出來。
駱悅人上了車,就把那張照片遞給他看。
“項曦說你也有一張,給我看看可以嗎?”
手心朝上,兩手並在一起成一個小碗狀,跟乞討似的。
梁空笑了笑,把黑色的皮夾抽出來,配合著,先輕敲她額頭一下,再跟打發叫花子似的,丟進她掌心裡。
駱悅人將錢包打開來,照片在中央很顯眼的透明夾層裡。
她放輕動作抽出來看。
是她抱著妹妹的照片,應該高三暑假在城郊度假,背景裡有露天影布放著《泰坦尼克號》,她穿吊帶裙子,肩上是黑色的小貓紋身,衝著鏡頭笑。
照片左下角有一點深色。
她翻至背面的白底,看的更清楚了,像是被用力握出了皺,什麼液體沁進去,成了幹燥的絳紅色。
她問梁空:“這個照片怎麼弄髒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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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平安符
翻看片刻, 駱悅人捏著照片,手指順褶痕撫了一下,猜道:“是沾到血了嗎?”
梁空被她目光純然地盯著,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暗自摩挲, 聲音平直無緒,輕輕應下:“嗯,不小心沾到了。”
手掌搭到他胳膊上, 駱悅人擔心道:“是你受傷了嗎?什麼時候的事?”
他沒回答,將掌心搭到她手背上,輕捏一捏,隻說:“沒事, 早好了。”
他的錢包還攤在駱悅人腿上, 她低頭正準備將照片放回去, 看著透明夾層,眸光一怔。
裡頭還有一樣東西。
褪色的黃紙, 折成三角形,藏在她的照片後面,如果不是抽出這張照片根本不會發現後面還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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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悅人拿出來, 疑惑道:“怎麼還有一張平安符啊?”
舅舅和表哥做的是運輸生意,常年各地奔波, 舅媽有點迷信,家裡雖然沒有供神燒香的習慣, 但每年春天都要去寺裡拜一拜,求財運和平安。
璐璐愛開摩託,之前被大車撞過, 舅媽也在她車鑰匙上系了這樣的符, 說是可以擋血光, 無災無難。
平安符隻見人放在車上,還是頭一次見夾在錢包裡,跟照片放一起。
梁空瞥一眼照片和平安符,啟動車子,淡淡說:“跟我奶奶去廟裡,人家給的。”
“那你把這個平安符和我的照片放在一起,是保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