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機會難得,他們都是大師,所以我想盡量多學一些東西。”顧揚說完又補充,“但這種過程一點也不辛苦,我覺得是享受。”白天沉浸在奇妙的藝術世界裡,晚上回家整理思路,整個過程就如同一條山洞裡的小龍,在一點一點收集黃金,看著箱子逐漸被閃亮的珠寶裝滿,是很滿足的精神狀態。


“比起零售業,你還是更喜歡做設計,是不是?”陸媽媽笑著問。


“……可我也喜歡寰東。”顧揚猶豫。


陸媽媽拍拍他的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小餅幹裡切了細細的檸檬碎屑,很好吃。


陸江寒這幾天一直在和陸東霆談工作,度假度得相當名不副實,好不容易才擠出半天空闲,能和自己的小情人一起,去布魯克林大橋看日落——結果天氣陰沉一片,根本就沒有太陽的影子。


所幸大橋依舊是壯觀的,也算不虛此行,承載著歷史的建築,總是很容易就會觸動人心。


“那是什麼?”顧揚抬起頭問。


“鎖,作用等同於情人橋。”陸江寒牽著他的手,“政府其實是不允許的,但有的情侶就是這麼倔強。”


顧揚笑著說:“那我們在這裡多站一會兒,也就等於掛了一把鎖。”


“可以等到夏天再來站,現在要吹感冒了。”陸江寒幫他把圍巾裹好,“夕陽沒看成,不過對面有全紐約最好吃的披薩,要不要去?”


“嗯。”顧揚邊走邊問,“你明天還要開會嗎?”


“這幾天事情有點多。”陸江寒嘆氣,“你隻有繼續一個人玩了。”


顧揚對此卻沒有任何意見,比起情侶型參觀,他其實更喜歡孤獨地徜徉在藝術世界裡,可以更加自由自在地思考和發呆。


陸江寒說:“我被嫌棄了?”


“沒有。”顧揚安慰他,“輸給藝術,不丟人的,等會我請你吃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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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寒覺得,自己可能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虛無縹緲的情敵。


而陸昱希大概就算是情敵的幫兇。這位寰東旅遊度假產業的副總裁看起來相當無所事事,他帶著顧揚穿梭在城市間,拜訪了許多當地知名藝術家,其中有一位名叫劉恪的雕塑大師,滿頭灰白頭發,臉上肌膚倒是很光滑,顧揚一時之間有些困惑,這到底算是藝術使人年輕的鶴發童顏,還是年復一年熬夜做工後的倒霉早衰。


劉先生的年齡在圈子裡成迷,但作品卻很出名,和貝綠路88號的孫老先生截然不同的風格,抽象跳脫而又隨性,不懂的人視為垃圾,懂的人愛到發狂。


“這些都是同一個人的作品嗎?”顧揚看著牆上的油畫,有些驚訝地問。


“是。”陸昱希點頭,“劉恪曾經用不同的名字,在繪畫、音樂、文學、攝影領域都取得過成績,和太太一起自學了三門外語,去非洲做過義工,但最出名的還是雕塑。”


顧揚心生崇拜,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裡見到一個人,可以同時涉獵這麼多領域,聽起來相當天才。


“我還有事,先走了。”陸昱希看了眼時間,“你們慢慢聊,晚上會有車過來接。”


第123章 新的夢想


過了一會兒, 劉太太端進來茶和點心, 說劉恪還在工作室裡指導學生,可能要晚十幾分鍾才能過來。


“您可以先到處看看, 這幾間套房是互通的, 算是個小型展廳。”她笑著介紹, “裡面都是我先生和學生的作品。”


雕塑、攝影、油畫,以及其它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如果擺放得更密集一點, 就好像是周末的水上集市。一組攝影作品的主角是巨大的紅色編織蕾絲,看起來和東方剪紙藝術有著奇妙的相似, 而草間彌生的水仙花園也被定格在了圖片裡, 一千多個鏡面金屬球體反射著四面牆壁上的塗鴉, 記錄下了桑迪飓風對城市所造成的破壞,走廊上還有一幅半成品速寫,就在顧揚蹲下想看小標籤的時候,身後有人說:“是西班牙的聖家大教堂。”


“劉先生。”顧揚站起來, “今天打擾您了。”


“不用客氣。”劉恪笑道, “我太太很喜歡高迪,所以經常會去巴塞羅那看看建築, 這是我送給她的禮物。


聽起來是很令人羨慕的生活,能同時擁有事業、愛情和財富。顧揚其實並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作品內涵, 但卻很向往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狀態。


“其實琳秀以前也和我提起過你。”劉恪又說。


顧揚稍微愣了一下:“您認識琳秀姐?”


“我們是朋友。”劉恪問, “她還和老李住在鄉下嗎?”


“嗯。”顧揚點點頭,“前段時間剛打過電話, 聽起來精神還不錯。”


“上一次她聯系我,還是為了給新劇設計宣傳海報。”劉恪說,“傳過來的照片都很美,可惜……那一定是一場很精彩的演出。”


“以後應該還有機會能看到吧。”顧揚笑笑,“琳秀姐一定也很期待能看到您的設計。”


兩人沿著花園小路往工作室的方向走,草叢裡也有不少雕塑,座椅是流淌的金屬人體,看起來又酷又另類,路燈是從市場上淘來的舊貨,盤著一條鏽跡斑斑的蛇,劉恪沿途都在給他做介紹,從天文到地理、從古埃及到當代歐洲,完全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書——不是普通自大者的自我吹擂,而是相當令人舒適和輕松的交談方式,顧揚聽得很入迷。


劉恪隨手拿起一團不成形的金屬雕塑,可以模糊看出人類的四肢。闡述的理念很有趣,那是空氣痙攣之後,人體的變形扭曲,是為了響應世界環保日所創造的作品。


“我真的很欽佩您。”顧揚發自內心地說,“就好像擁有無窮的創意和精力。”


“無窮的創意會帶給你無窮的精力。”劉恪把雕塑放進他手裡,又開玩笑道,“當然,前提是你得保持充足的睡眠和運動,否則可能會發量堪憂。”


“我已經在盡量平衡生活的每一部分了。”顧揚想了想,“但還是會經常覺得時間不夠用。”


“是因為寰東和Nightingale的雙倍工作嗎?”劉恪問,“媒體把這個當成是你的榮耀。”


“我也覺得能身兼數職很厲害,但現在好像有些困難。”顧揚把雕塑放回展示櫃裡,“就好像這個扭曲的人體一樣,不過不是被汙染後的空氣痙攣,是被工作壓力。”


“那你得適當地學會放棄。”劉恪建議,“我之前也像你一樣,覺得頭銜越長越好,但事實證明並不是。”


“可您在每一個領域都很厲害。”顧揚說。


“那是因為我選擇了最擅長的雕塑作為專業,其它的都當成業餘興趣。”劉恪幫他泡了杯茶,“興趣可以沒有任何壓力,隻負責給生活增加樂趣,所以每一次收獲都是額外所得。”


顧揚捧著熱茶:“謝謝。”


“聽陸總說,你最近拜訪了很多藝術家?”劉恪又問,“感覺怎麼樣?”


“每一次都像是在觸摸新世界。”顧揚笑道,“我原本以為這次度假隻會是普通的休息和旅遊,沒想到會這麼精彩。”如同站在睿智又風趣的巨人肩膀上,輕輕松松就看到更遠也更綺麗的地方。


“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琳秀很了解你。”劉恪坐在對面,“她也為你準備過一份禮物,現在或許能用得上。”


“禮物?”顧揚有些驚訝。


“是。”劉恪回憶,“她說你是一首浪漫又純真的詩,不應該被禁錮在生活裡。”


……


離開工作室之後,顧揚一直在想這句話,也在想“禮物”究竟會是什麼。


“不如打電話問問李總監?”陸江寒提議。


“哪有人自己要禮物的。”顧揚靠在窗邊,“而且我還沒有想明白,什麼禮物是我現在能用的。”


“你要是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會介意我提前打電話詢問嗎?”陸江寒拉著他坐在沙發上。


顧揚說,當然介意。


送禮物的一大精髓就是要“驚喜”,要是提前劇透,會很無聊的。


陸江寒被逗笑:“那怎麼辦呢?不然我補你一份禮物,你先暫時忘記這個?”


顧揚摟住他的脖子,悶悶地問:“你覺得我應該放棄寰東的工作嗎?”


“如果它頻頻帶給你壓力,那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放棄。”陸江寒說,“當然,我肯定會很舍不得。”


“可它目前帶給我的成就感遠大於壓力。”顧揚回答,“所以我才會猶豫。”


就像童話故事裡的森林和城堡,雖然二者截然不同,卻都是很美的東西,以及更遠方還會有新世界,也在隱約地發出光,即使沒有親眼見過,但總有風和嘰嘰喳喳的小鳥,會帶來各種新鮮的訊息。


小王子慢慢長大,懷裡柔軟的小熊變成了鑲有紅寶石的劍,他開始有能力保護朋友和家人,卻偶爾也會在十字路口猶豫徘徊,不知道該去哪個方向。


陸江寒揉揉他的頭發,從文件夾裡取出來一疊資料。


“這是什麼?”顧揚好奇。


“那天從唐人街回來時,你一直在往車窗外看。”陸江寒說,“所以後來我就去問了司機,他告訴我那裡是帕森斯設計學院。”


如同小秘密被戳穿,顧揚有些緊張,帕森斯是世界頂尖的設計院校之一,擁有眾多傑出校友,也包括他最喜歡的設計師Tom Ford和山本耀司。


“當初如果沒有易銘的事情,你是想繼續上學的吧?”陸江寒拍了拍懷裡的人,“不過現在也不遲。”


顧揚和他十指交握,沒說話。


“凌雲那頭肯定沒問題,唯一吃虧的就是我。”陸江寒嘆氣,“無論是身為寰東總裁,還是你的老公,這次都算損失慘重。”


顧揚被逗笑:“我也可以不去的。”


陸江寒立刻說:“行。”


顧揚:“……”


陸江寒和他對視:“嗯?”


顧揚眼神很無辜。


陸江寒說:“還是想去的,是不是?”


他的聲音很溫柔,要犯規的那種溫柔。


顧揚抱緊他,鼻子有些酸。


感覺到自己肩頭有些湿漉漉的,陸江寒輕聲問:“怎麼哭了?”


書房裡很安靜,顧揚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們藝術家,想哭就哭。”


陸江寒點頭:“有道理。”


顧揚沒有再說話,他的心似乎被塞得很滿,卻又像被抽離了一塊,許多紛亂的情緒都稀裡哗啦掉在地上,摔成了細細的、色彩斑斓的沙。陸江寒其實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有不舍、有猶豫、有即將開始另一段人生的忐忑欣喜,應該也有埋藏了好幾年的委屈——畢竟如果不是易銘,他現在應該已經是某所知名藝術院校的MFA。


窗臺上的手機“叮”一聲亮了起來。


“是李總監。”陸江寒看了一眼,“要回個電話嗎?我猜應該是劉恪聯系了他。”


“嗯。”顧揚在他肩膀上使勁擦了擦臉。


陸江寒提醒:“我這是昨天剛送來的Kiton。”


“有點扎。”顧揚抽出綿軟的紙巾,“下次換個料子。”


陸江寒說:“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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