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紹陵跪安。
褚紹陵剛下了轎輦就被孫嬤嬤迎了上來,正殿中太後早就等著了,太後心裡一直惦念著,見褚紹陵來了連忙將人叫到身邊仔細看了一番,褚紹陵知道這次的事肯定是嚇著太後了,連忙笑道:“皇祖母這是怎麼了?孫兒不過是出去一趟,一根頭發都沒少的。”
太後心裡又氣又疼,還沒說話眼淚先流了出來,哽咽道:“就是這樣!總不能讓哀家省心……皇後狠心,一撒手走了,把你留給哀家,要是傷著了碰著了,過幾年讓哀家怎麼跟皇後交代……”
太後說出這話對褚紹陵來說就是誅心了,提起凌皇後來褚紹陵心裡也是一酸,連忙跪下了,低聲道:“孫兒並沒有怎樣,不敢讓皇祖母惦念,皇祖母正值春秋鼎盛之年,這些話萬萬不可再說了。”
太後攬著褚紹陵嗚咽了半晌,讓褚紹陵勸了半日方好了些,狠道:“敢對嫡皇子動手,看來有些人是瘋了,哀家這些年實在是太過慈悲,讓人沒了懼怕,這次的事哀家定然不能讓人輕輕松松就翻過去……”
老太後將褚紹陵扶起來,讓褚紹陵坐在自己身邊,摩挲這孫兒的後背慢慢道:“哀家派人去靖國公府和梓君侯府通了消息,這次哀家要讓那些人好好的長些教訓……”
褚紹陵輕笑:“皇祖母大動幹戈了,那些人已經死了,想來是查不到什麼了。”
“這次的事沒拿著實打實的證據,那是大理寺不敢往深處查!這樣的案子,沒有你父皇的點頭大理寺敢往下查嗎?!”太後如今對皇帝也有怨氣,隻是心裡還是疼顧,沒有說出來什麼,隻道,“別怪你父皇,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你父皇也有不得以的難處,甄家的事牽一發動全身,現在還沒有到動甄家的時候……如今證據不足,皇帝也沒有說要接著查,既然不動甄家,那就要借著這個機會……罷了,這些梓君侯回來會跟你說。”
太後一直守著後宮不幹政的底線,即使暗地裡操縱的再多,明面上是不肯自己出手的。但太後的母家及暗中盤根錯節龐大的力量不是傻的,自然有人替她解憂。
皇帝既然念著舊情不想動甄家,那就要拿出對等的東西來補償褚紹陵。
太後嘆口氣,如今自己與兒子竟然也要動用各自的勢力來相互制衡,何等滑稽。太後看著褚紹陵精致的眉眼心裡略有安慰,兒子性子孤僻左犟,孫兒就好多了,若有一日褚紹陵掌大權,定然不會讓自己和自己母家難做,褚紹陵是個會關照自己外家的人,太後放心。
太後又念叨了褚紹陵半日,一直擔心他昨日傷著嚇著了,褚紹陵心中微動,慢慢道:“孫兒現在能平安回來,多虧了親衛忠心。”
太後慈愛的看著褚紹陵,笑道:“你身邊的近衛就是做這個的,你好好犒賞犒賞就罷了。”
褚紹陵笑了笑,貌似不經意道:“孫兒身邊有個叫衛戟的,尤其忠心,自己傷成那樣,還一直拼命顧著我,孫兒心裡很感念。”褚紹陵言語模糊,沒有說一句謊話,卻將事情描述的萬分驚險,好像衛戟為了保護他遍體鱗傷了似得。
太後一笑:“那就好好的給這人一份恩典,也能激勵你身邊的人,御人之術你比哀家懂,知人善用,將這樣的人就提拔到身邊來,再有萬一也能護得你周全。”
褚紹陵點頭:“孫兒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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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慈安殿出來後褚紹陵直接回了碧濤苑,外面還有不少人想要見他,但褚紹陵沒有那個心思一一應付了,太後已經劃出道道來,皇帝既然想要保住甄家就要拿出一定的誠意來,其他的褚紹陵一點也不想費心,他現在隻想見衛戟。
寢殿裡衛戟正蜷在榻上,回來後他被王慕寒灌了一大碗藥膳,此時有些困倦了,見褚紹陵來了連忙下榻請安,褚紹陵將人扶起來一起上床,褚紹陵解了衛戟的衣衫看了看他的傷,衛戟自己倒是不甚在意,道:“臣這點傷用不了幾天就好了,那些刺客審出什麼來了麼?是誰要害殿下?”
褚紹陵笑笑:“沒有什麼事了,放心。”
衛戟對於褚紹陵的事有著近似於小獸的敏感,想了想道:“是不是甄家?”
褚紹陵挑眉:“你還知道這個。”
麗妃與凌皇後的事宮裡宮外都知道,衛戟就算再不警醒也明白一些,想了想道:“甄家對殿下不好,皇上為什麼早早的將甄家處罪呢?”
褚紹陵笑了,要是別人問這個來褚紹陵連個冷笑都欠奉,但衛戟問出來褚紹陵就覺得無比可愛,他的衛戟心智還小呢,褚紹陵攬著衛戟讓他躺好省的他壓著胳膊,慢慢道:“皇上當初登基時,也是經歷了一番波折的,當初除了太後和我母後的母家,甄府也出了不少力。”
提起前事來褚紹陵心裡有些惡心,繼續道:“皇上登基後,就開始厭惡外家的掣肘,他想要絕對的權利,完全忘了韋府凌府為了將他扶到這個位置上死過多少人,隻想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這種情況下,甄府就成捍衛皇權的親兵。”
“我父皇大肆提拔甄家,想用來制衡自己外家……”褚紹陵忍不住冷笑,“他怎麼不想想,等到甄家爬到了這個位置上,未必會比韋家和凌家好控制,一心隻信麗妃的奉承和柔順,蠢材!”
衛戟愣愣的看著褚紹陵,褚紹陵看著他的呆樣也有些好笑,輕笑道:“聽明白了?”
衛戟老實的搖了搖頭,他聽不懂。
褚紹陵也沒指望他聽懂了能如何,聞言笑笑,又聊起了別的。
19、第十九章
衛戟當時是真不懂,朝中權貴表面光鮮下的暗潮洶湧離他很近又很遙遠,這場變動始於天啟十四年,大皇子褚紹陵代皇帝親耕的路上,衛戟因此還落了一道傷,傷口在衛戟年輕的身體上迅速長好了,他轉眼就忘了。
這場行刺讓他記住的就是回宮後,吏部尚書甄嘉欣上表稱人老體衰,告老了,而比甄嘉欣還大一歲的梓君侯卻頂替了這個重要的位置,衛戟當時聽說了還困惑了一會兒,不過褚紹陵要封王的消息迅速讓他忘了這些不相幹的事,未及冠就封王,這在褚王朝是少有的榮耀。
皇帝的說法是陵兒大了,這次親耕處亂不驚,遇到這麼大的事還沒耽誤親耕禮,著實不易,陵兒居嫡居長,封王早兩年也沒有什麼,正好給弟弟們做個榜樣。
皇帝說這些話的時候正是在三月十五的家宴上,皇帝身子還沒大好,臉色蒼白著,說話聲音都比平時低了很多,太後聽了這話笑的慈愛,點頭道:“很是,陵兒如今愈發長進,封王不過是早晚的事,不用拘著這一年兩年的。”
褚紹陵起身推辭了半晌還是謝恩了,褚紹陵給皇帝敬酒,笑容淡淡的,行刺一案已經被揭過,甄家雖然是元氣大傷,但沒有動了麗妃和褚紹阮分毫,皇帝舍不得動這兩人,那隻得給自己一份無上的榮耀作為補償。
席上幾位皇子紛紛起身給褚紹陵敬酒恭喜,各個笑的真心,但心裡作何感想就沒人知道了,褚紹陵享受著弟弟們言不由衷的恭賀輕笑,一次不行就等到第二次,他能等,褚紹陵放下酒杯落座,看過這一桌子的人心裡冷笑,當年傷害過他母後的,傷害過他的人,一個一個來,誰也跑不掉。
欽天監很快將封王的日子定了下來,三月二十八,大吉,皇帝親擬了封號“秦”,禮部遵著太後的意思,大辦特辦,整個皇城都跟著熱鬧了一天,晚間的時候按著太後的意思還要大擺筵席,褚紹陵以皇帝身子不適,不宜受勞累為由辭謝了,早早的回了碧濤苑。
折騰了一天,褚紹陵和衛戟都有些累了,王慕寒喜盈盈的跑前跑後的給褚紹陵換了家常的衣裳,宮女伺候著將褚紹陵頭上的五龍金冠摘了下來,褚紹陵拿過看了一眼輕笑,不甚在意的扔到了一旁的託盤上。
這天碧濤苑的晚膳比平日裡豐盛許多,王慕寒領著一眾宮女太監給褚紹陵磕頭賀喜,褚紹陵笑笑打賞了碧濤苑裡的宮人兩個月的月錢,王慕寒知道衛戟在,褚紹陵不喜歡他們在一旁侍奉,頗為識趣的帶著宮人下去了。
衛戟今天也跟著褚紹陵累了一天,見人下去了褚紹陵笑笑將人拉到身邊來一起坐下,衛戟從聽說了他封王的消息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比褚紹陵本人還開心,褚紹陵笑笑在衛戟頭上揉了一把,輕笑道:“別傻樂了,吃飯。”
衛戟一笑拿過碗吃飯,褚紹陵給他夾了塊魚肉,道:“內務府已經開始著手選址修建秦王府了,圖紙也拿來了,一會兒吃完飯你看看。”
衛戟將魚肉吃了,愣了下道:“臣並不懂得修建事宜,怕是幫不了王爺。”
“傻東西!我是讓你看看喜歡不喜歡。”褚紹陵輕笑,“王府一年半載的修不起來,哪裡有不順心的隨時讓他們改就好,以後咱們要住多少年的,總得合心意吧。”
衛戟咽下一口飯,抿了下嘴唇,慢慢道:“王爺喜歡的……臣就喜歡。”
褚紹陵笑笑吃飯,不多時兩人用好,褚紹陵又逼著衛戟吃了一碗燕窩粥,衛戟正是長個子抽條的時候,瘦的不像話,褚紹陵怕他吃的跟不上,總要哄他多吃一些,用完後褚紹陵帶著衛戟回了寢殿。
褚紹陵將內務府奉上來的圖紙給衛戟看,慢慢說給衛戟聽:“從這裡引了一處活水進來,我讓人將池子擴建了一倍,池子中間建了一處閣子,等到夏天的時候咱們在這歇晌就好,這邊他們本來說要栽芭蕉,我全讓換成了竹子……”
衛戟不太看得懂,他沒有什麼挑剔的,褚紹陵說什麼都是點頭,褚紹陵輕笑:“你倒是好答應,我這是想問問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讓他們收拾出來讓你住的也舒服。”
衛戟愣了下,想了想低聲道:“王爺……等出宮後,臣還跟王爺住在一起麼?”
“這是什麼話?”褚紹陵失笑,“你不跟著我還能去哪?難不成我進了府邸你還留在碧濤苑裡?到時候這裡就不是我的了,過不了幾年不知道又分給誰住了。”
衛戟猶豫了下,道:“臣聽人說,但凡皇子封王之後,都會大婚……”
褚紹陵放下圖紙,他算是明白了這幾天衛戟在無人處默默出神是為了什麼了。
褚紹陵看著衛戟心裡忍不住心疼,這一個人,要自己如何對他他才能完全安心?
衛戟從來不爭不搶,褚紹陵給的他謝恩,褚紹陵沒有給的他從來不會張口要,褚紹陵明白,衛戟已經習慣了毫無指望的仰望和付出,他對自己再好他也沒期盼過什麼。
衛戟笑了下,低聲道:“臣沒有別的意思,王爺現在前途正好,臣……”衛戟嗓子莫名啞了,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