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梓君侯來太後心裡更急了些,皇帝病著她本不願意多說這些話惹得皇帝不快,但一沓沓的折子送上來皇帝一封也不批,這次褚紹陌闖宮褚紹陵立下了大功,皇帝也沒有誇贊褚紹陵一句話,更沒有任何嘉獎,就像是從來就沒有這回事一般,太後心裡越發不快,給皇帝喂完湯藥後慢慢道:“如今請皇帝立儲的言論不少,不知皇帝心裡是怎麼想的……或是不急,或是已經有屬意的皇子了,都給朝臣一個話,整日讓那些大臣亂糟糟的算是怎麼回事?”
皇帝剛喝了藥精神好些,一聽這個心裡又煩躁起來,靜了片刻淡淡道:“母後……後宮不得參政,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
太後腦中嗡了一聲,手中的汝窯小碗沒拿穩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孫嬤嬤連忙上前收拾了,笑道:“太後這兩日為了照顧皇上忙的都有些慌了,拿不住東西了呢……奴婢讓人再去熬一碗。”
“不必了。”太後心中疲憊萬分,輕輕扶著額頭冷冷道,“皇帝怕是不想吃了……皇帝說的對,後宮不得參政,當日先帝走了,幾位王爺對皇位虎視眈眈的時候他們也對哀家說過一樣的話!讓哀家少生事,當日哀家若是聽了這句話,怕是今日皇帝又有另一番好情景吧。”
皇帝將話說出來有些後悔了,連忙轉口道:“母親不要生氣,朕隨口一說……”
“現在皇帝過得不順意時怕是也會怪哀家吧,當日費那麼大的力氣做什麼?倒落得一個幹政的名聲。”太後扶著孫嬤嬤站了起來,道,“皇帝教訓的是,哀家愧對祖宗,日後定然不會再提這些事。”
太後說著就往外走,皇帝連忙起身攔著,笑道:“母親莫生氣,都是兒子的不是……”
“哪有?皇帝怎麼會有不是呢?”太後也笑了,拍了拍皇帝的手,“皇帝說的極是,哀家也悟過來了,哀家不該幹政,哀家真正該管的是後宮啊……”
太後轉頭邊往外走邊朗聲吩咐孫嬤嬤:“將麗嫔那毒婦押到慈安殿的小佛堂去!這兩日忙著照顧皇帝哀家還沒顧上審她,膽敢謀害皇嗣,害的甄嫔難產……呵呵,哀家倒要好好發作發作。”
皇帝聞言心裡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太後一行人已經出了承乾宮,浩浩蕩蕩的往慈安殿去了。
72
太後盛怒而去,一路上孫嬤嬤跟在鳳輦旁不住的勸:“皇上有口無心,不過是這幾日被朝臣們的折子惹煩了,沒留神將氣撒到太後身上來了,太後與皇上母子連心,有什麼不知道的呢,太後……”
“不必多說了。”太後隻覺得自己頭上一突一突的疼,“哀家隻當白疼他了……從來就沒有讓哀家順心的時候,如今更是開始當眾忤逆了……哀家從來就沒指望過他!”
孫嬤嬤見太後神色不好不敢再深勸,搖了搖頭,道:“氣大傷身,太後別跟自己身子過不去……太後可要傳御醫?”
“不用了,現在傳御醫沒準以為是哀家在故意做樣子呢!”太後心裡堵的難受,眼眶不自覺的紅了,太後深吸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強撐著壓下眼中的淚意,“沒多大事,回去吃幾丸開胸順氣丸就好了。”
孫嬤嬤知道太後最是要強,無法隻得點點頭:“是。”
Advertisement
回到慈安殿後太後先吃了幾丸藥,倚在榻上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孫嬤嬤輕聲道:“太後……麗嫔已經被帶到小佛堂了。”
太後剛動了大氣,這會兒已經沒什麼精神了,疲憊道:“哀家現在沒精神理會她,先讓她跪一夜再說吧……”
孫嬤嬤點頭往外走,太後又道:“告訴看著她的人!撤了蒲團,不許供應茶水點心,她說什麼也不許理會,哼……哀家掌了一輩子的後宮,如今也要試試後後宮裡這些陰私手段了,論起這些來,哀家比誰不會折騰人呢,且讓她熬著吧。”
孫嬤嬤躬身去吩咐了。
麗嫔在被帶到小佛堂後就一直惴惴不安著,她原本以為會是皇帝來問她,那她放下身段好好哄一番差不多就罷了,甄嫔如今母子平安,自己應該也受不了多大的罪責。
麗嫔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是太後將她叫來,等了快半日後才見著太後身邊的孫嬤嬤,平日裡麗嫔對太後跟前的人向來視而不見,如今卻不敢如此了,趕著走近笑著問:“嬤嬤……太後呢?”
孫嬤嬤沒理會麗嫔,垂眸吩咐:“傳太後娘娘懿旨,麗嫔品行不端,不修婦德,責令誦經萬遍為皇室祈福。”
孫嬤嬤身後的老嬤嬤們上前將佛像前的四個攢花卍字福壽蒲團收了起來,又將小佛堂中裡間的貴妃椅、雕花小漆桌還有一應軟枕都搬了出去,麗嫔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吶吶道:“這是做什麼?”
“回娘娘,這誦經祈福啊,最要緊的就是心誠了。”孫嬤嬤攏著袖子,聲調沒有一絲起伏,“奴婢曾聽太後說,菩提剝皮為紙,析骨為筆,刺血為墨……太後自然不是要娘娘這樣,隻是住的太安逸了,難免心思浮雜,不能好好的祈福了,奴婢將這些沒用的東西搬出去,免得礙了娘娘。”
孫嬤嬤說完就要往外走,麗嫔連忙攔著,賠笑道:“嬤嬤,我知道太後娘娘必然是怪著我了,還勞煩嬤嬤替我說幾句好話……”
麗嫔褪下手腕上的一隻白玉镯子塞到孫嬤嬤手中,低聲道:“嬤嬤若是能幫我給皇上……”
“娘娘自己留著吧。”孫嬤嬤抽開手,冷冷道,“奴婢老了,用不起這樣的東西,都下去吧,讓娘娘安心誦經。”
麗嫔心裡又恨又怕,急急道:“嬤嬤,嬤嬤,孫嬤嬤……”
孫嬤嬤沒再理會麗嫔,帶著眾人出了小佛堂,又吩咐了這邊的宮人四下看管好了,切不可讓麗嫔往外傳遞消息,裡面麗嫔哪裡肯好好誦經,一開始還裝著樣子跪在佛前念會兒,殿中金磚又涼又硬,不多時麗嫔就受不住了,起身叫外面的宮人,伺候的人都得了孫嬤嬤的吩咐,哪個敢應?麗嫔一人也指使不動,直叫了小半個時辰才消停了,卻也不再念經了。
小佛堂中被孫嬤嬤搬的幹幹淨淨,麗嫔有心歇會兒卻坐沒處坐躺沒處躺,哪裡都是空的,一張毯子都沒有,入了夜後也沒人送吃食進來,麗嫔腹中空空,問了幾次外面守著的嬤嬤都冷冷回道:“太後娘娘身子不舒服沒傳膳,裡邊的膳食還沒收拾出來,哪裡有功夫照應到這裡?娘娘是來誦經的,總是問膳食算什麼?!”
麗嫔錦衣玉食多年哪裡受過飢寒交迫的苦處,越是難受越是會想起以前自己的好日子,再看看如今的境遇心中越發受不住,嗚嗚咽咽的在小佛堂裡屋裡直直哭了一夜。
……
“再把剩下的這兩個烤鹿肉卷兒吃了,你如今的飯量是怎麼了?以前每頓飯剩多少你都能吃下,現在怎麼每頓都剩這些?”褚紹陵看著一桌子的飯不滿道,“這不都是你愛吃的?”
裡間閣子裡侍立著不少伺候的丫鬟,衛戟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辯駁道:“出宮後,每日的膳食份例足添了一倍,臣……實在吃不下了。”
褚紹陵為人挑剔,從以前在碧濤苑中膳食就最是精致的,衛戟那時每日跟著褚紹陵一起用膳惜福的很,能吃的盡量都吃了,實在吃不下的還會問褚紹陵能不能留下等著他下半晌吃,褚紹陵最喜衛戟這樣,一應吃食從來沒有禁著他的,搬到王府來後褚紹陵又添了幾個好廚子,衛戟的飯量倒大不如從前了。
“那你吃的也沒以前多了,兩個蟹黃包,四個蒸蝦餃,三個烤鹿肉卷兒,兩個慄子面饽饽,一碗粳米粥……這才多少?!”褚紹陵在衛戟腰上摸了一把,斥道,“身上一點肉也沒有,還不知道多用一些。”
衛戟越發難為情,一屋子人看著,褚紹陵說話卻沒有絲毫避諱。
王慕寒適時插嘴笑道:“那時衛大人正是竄個子的時候,民間有句話,‘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自然吃的多些,如今衛大人身量已成,也就吃不下那些了。”
衛戟感激的朝王慕寒點了點頭,王慕寒接著道:“章御醫來請脈時不是說了麼,衛大人身子好著呢,殿下放心就是。”
褚紹陵笑了:“你倒是總向著他說話,那也不行,到底還是再胖些才好,萬一有個病痛的也扛得住,命人以後多做些葷點心擺著,引他多用些。”
王慕寒連忙答應著:“是。”
衛戟心裡一暖,低下頭又拿了個豌豆黃吃了。
兩人用完早膳後一同進宮,褚紹陵裝了幾日的病,如今也差不多該進宮去給皇帝侍疾了,進宮後褚紹陵去承乾宮請安,皇帝神色不甚好,問安後兩廂無話,自從湯泉行宮回來父子倆還是頭一次獨處,氣氛尷尬的很,皇帝有些不自在,半晌道:“闖宮那日……多虧了你得力了。”
褚紹陵垂首淡淡道:“不敢,都是兒臣分內之事。”
又是一陣沉默,皇帝疲憊道:“這幾日朕身子不好沒來得及將折子發下去,朕決議……廢除褚紹陌的皇子之位,降為庶人,永囚於宗人府。”
意料之中,褚紹陵點點頭:“犯下如此滔天之罪父皇還留下褚紹陌的性命,是父皇仁慈。”
皇帝定定的看著褚紹陵的臉色,慢慢道:“那日圍剿叛軍有功的禁衛都會有封賞,按著人頭算……你身邊那個叫衛戟的可以得封二等將軍了。”
褚紹陵幾乎要笑出來,是不是誰都想拿衛戟威脅自己一番呢?褚紹陽,褚紹阮,麗妃……如今皇帝也要攙一腳,這才是齊活兒了。
褚紹陵微微躬身:“臣替衛戟謝過父皇。”
若是以前褚紹陵說不準會忌諱,可是現在褚紹陵不會了,衛戟剛剛立下大功,眾目睽睽之下射殺了三十五名叛軍,如此功勳所有人都看見了,就是皇帝,這時候也沒法對衛戟動手。
且馥儀剛懷上孩子,衛戰在軍中愈發得力……衛戟的身份很特殊,皇帝沒法像對待一個尋常娈童似得賜衛戟一杯毒酒。
皇帝心裡不後悔是假的,之前他也知道些褚紹陵和他身邊的這個侍衛過從親密的事,但當時皇帝沒當回事,隻以為不過是個娈寵,但不知不覺之間,褚紹陵竟讓衛戟在朝中立了起來,讓自己輕易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