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啊,買了些東西,不喜歡,又扔了。」


嫁給謝止這些年,我極少如此張揚露面,謝止說生意場上的人都知道這是我家產業,總出去,他要被笑話的。


「咱家大業大,也不要這樣敗,成什麼樣子。」


婆母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完,便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哦,原來等我吃飯,是為這個事兒。我家大業大,花便花了,不值當幾個錢。」我端起飯碗,左夾一口又夾一筷子,都不是我願意吃的菜:「郊外的別院,相公還去麼,不去的話我預備著賣了。」


謝止剛拿起來的筷子又放下:「好好的怎麼想起來那個,你不是說喜歡來著嗎?」


我盯著謝止,冷冷道:「近日突然覺得晦氣。」


他不說話,婆母也看出幾分不對勁來,攪和著讓我們吃飯。


「對了,看您臉色不大好,我今日出門,聽了個笑話,講給您樂樂?」


「啊?」婆母有些蒙。


我接著道:「那句話是說,王八買西瓜,該滾滾,該爬爬。哈哈哈哈哈。」我放下碗筷大笑起來,「是不是逗趣兒極了。」


謝止眉頭一皺:「什麼話。」


「菜色我不喜歡,不吃了。」我站起來,行了個敷衍的禮,「婆母吃吧。」


我說完,並不看二人臉色,直接就回院了。


身後噼裡啪啦兩聲響,我估計是婆母又摔筷子了。


早些年,謝止的母親對我極好,我將她當自己娘親,經常背著我爹跑到她家,隻為了膩在她膝Ṱų₅頭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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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來越像一個婆母,卻不是從前的謝姨了。


回去之後,我叫奂玉往孫妙珠那遞了帖子,約她明日小招樓聽曲兒。


家裡的賬房周先生歲數大了,上次聽完我的話,顫顫巍巍地算了半個月賬,帶著自家孫子來找我。


我看著整整兩個箱子的賬本,笑說:「您說吧,我爹在世沒疑過您一筆賬,我又看這些做什麼。」


「姑爺這幾年打理家業,虧了不少錢,不是商鋪明面上虧,而是各處進貨的價,都高出了兩成。」


謝止從來沒有經商的天賦,隻是我家底子厚,稍微會算數的管家,每日數錢便能度日了。前面豐年好日子,虧錢這事兒還是頭一回聽說。


「我知道了,您給個數吧。」


周先生「哎」了一聲,從袖兜裡掏出張紙來:「從三年前開始,大頭都在這了。您平日審的是總賬,他做得嚴實,故而不細細糾察,看不出來。」


我看著那張紙,冷哼一聲。


「我知道了,勞煩周先生了,您回吧。」



晚上的時候,我又叫奂玉安排人去江南查一查這個孫妙珠。奂玉臉一紅,和我說早去打聽了,連帶那兩房外室一起,月末再過一個月就有信兒了。


臨睡下,廚房來送燕窩。


謝止也來了,還多預備了幾道菜,是我愛吃的。


我披衣坐起來,看著謝止殷勤地走進來。


「方才怎麼發了那麼大脾氣,母親嚇了一跳。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給我好一頓教訓。」優渥的日子將謝止養得極好,溫潤君子,翩翩少年。他走到我身前替我緊了緊衣裳,一副好郎君的樣子。


我身子晃了晃:「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心煩氣躁,精神恍惚。阿止,我覺著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謝止皺著眉:「思慮太過,最損耗人了。我聽下人說,你這幾日又看賬了?」


「沒什麼事兒,總覺得闲得慌。」


「莫看了,凡事有我呢。」


我在桌邊坐下,手裡舀著燕窩:「我方才吃過了,如今胃裡頂著難受,相公喝了吧。」我情真意切地將碗捧到他臉上,看到他眼神中的一絲慌亂,又拿了回來,「相公不愛吃甜的,還是我吃吧。」


他暗暗地松了口氣:「聽話。」


「聽什麼話,你讓我好好聽話,自己要出去找那些狐媚子是不是?」我突然生氣起來,一把掀了桌上的飯菜,「謝止,你好沒良心,你好沒良心。」


這一晚,我又作又鬧,時而演一個怨婦,時而裝一個瘋子。


極費心神,費謝止的心神。


他哄得不耐煩,時常借故不回家。這方便了我,白天出去同孫妙珠談心,買買衣裳,聽聽曲兒。晚上看賬擇人,每一個管事伙計,我都要斟酌半晌。


姐姐本聽到我的信兒便要回來給我做主,卻被時疫耽擱在路上。南方倒沒什麼事兒,奂玉已做賊一般借各種原由給我找過好幾撥城外的大夫,都說我是中了毒,長年累月的侵蝕,叫我五髒都受了難。


不好治,隻能養。


這一日,奂玉上午說孫妙珠的查驗信估摸這兩天就要到了,下午又高高興興地帶回了個人,說是不出世的醫仙。


這人是個少年樣子,性子跳脫不羈,又有幾分英俊。看著有些像年輕時候的謝止,我不是特別喜歡。他看了我的面相舌苔,兩指隔著帕子搭了一下我的脈象,連連嘖聲。


他桃花眼一彎,笑眯眯地說:「巧了巧了,夫人這毒,正是我配的。」


我面上一笑,頗為差異:「你這樣同我說,是手眼通天不怕吃官司了?」


「汗顏汗顏,在下配的,在下能解,若吃了官司,可就解不開了。」


我定睛看著他,這人面色入水,話裡話外再尋常不過,冷靜得令人害怕:「怎麼個解法。」


「Ṭŭ̀₋三千兩,底子怕是會虛點,不過人一時半會死不了就是了。」


我點了點頭:「你這毒藥怎麼賣,我來一份。」


他看著我,笑眯眯地,十分欠打的樣子:「毒藥二十文。」


「你這賬是怎麼算的?」


「夫人,死人不值錢,活人值錢。」


說得還怪有意思,我兩指敲在案上:「當初買你毒的是什麼人?你開個價,我買個踏實。」


「在下秦十二,買藥的人叫謝止,正是令夫君了。」秦十二衝我抱拳,十分迅ẗůₖ速地就報了名字,「當初他也是託了好些個人來買,出了不少錢。這事兒估摸有三年多了,和夫人病症也能對得上。」


三年多,謝止方同我成婚沒幾日,便惦記要毒死我了,我氣得牙直痒,喉中腥甜,直嘔出一口血來。


秦十二見狀急忙後退了一步:「夫人,咱先說好,我這人不赊賬的,銀貨兩訖,才是買賣。」


我掏出帕子,一把將嘴上的血跡擦抹幹淨,又喝了口茶:「嗯,給錢,秦大夫再開個價吧,我要那副毒藥,無解。」


秦十二開了藥,施了針,還給了一副方子,叫我每日按時按點行事,我看了看直接加錢給人留下了。


「你住這吧,左右我相公要死了,家裡缺個男人。」


秦十二一向淡定的臉終於有些僵,我看了大樂。



奂玉託人找了漕運的馬師父,又加了些錢,將那三位都摸了個底兒掉。城北的鄭環是好人家的閨女,如今才十六,已經有了一兒一女。瀟城的照影是一位美豔無雙的花魁,聽說彈唱文舞都精絕,當初謝止出了大價錢才將人贖出來。


而孫妙珠,著實是一位妙人,我去年預備的事兒,成了。


我同她坐在小招樓的雅座裡,笑眯眯地想,謝止知道孫妙珠到底是什麼人的那一日,定然十分熱鬧。


小招樓今日在唱荊轲刺秦王,正唱到圖窮兒匕首現,我大笑一聲撫掌叫賞。


孫妙珠也在笑,她放下上好的汝窯青盞:「聽說魏夫人派人去了趟江南?」


我同她說自己是個寡婦,夫家姓魏,死了有四五年了。


「嗯,查點事兒。」


孫妙珠看著我:「夫人查得還滿意麼?」


「滿意極了。」


我端起茶杯一茶代酒,幹了。


孫妙珠不說話,但飲盡了盞中茶。


和聰明人說話,本就無須說開了,意會最好,意不會也無妨。


孫妙珠的確是江湖人,這一行裡首屈一指的女騙子,江湖人稱美人燕。


幫派行事,一旦出手,家徒四壁。


謝止從我家搬運了好幾年的錢,如今私下裡折騰得厲害。估計是想以錢養錢,折騰出些動靜來,如今倒好,有這樣一位美人燕,我便省心許多。


我要讓謝止一無所有地絕望而死。


一邊這樣想,我一邊又叫了一籠果子:「我聽說謝止家夫人的病好多了,孫姑娘好心腸。」


「人家好了是人家的福氣,同我心腸有什麼幹系,從前打聽是因為有些買賣牽扯,如今買賣快做成了,往後也無掛礙矣。」


孫妙珠伸了個懶腰,面色流光眼中璀璨,是我們商戶要賺到大錢的樣子。


「嗯,那謝郎姿色好,又有些錢財,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我還當是孫姑娘心上人呢?」


她手從果子上縮回去,正色地看我:「姐姐,你知男人中有斷袖麼?」


「啊?」我摸不著頭腦,不知她怎麼說到這。


「女人也有。」


???


一口水險些嗆出來,我捂著胸口一頓咳嗽,奂玉也著急,直拿眼睛瞪孫妙珠。她反而爽朗地笑了起來:「姐姐,男人沒什麼好東西的,你再選,可要叫人好好掌掌眼。」


我咳嗽過了,將帕子疊好揣回腰間。


「姑娘說得有理,我從前不知道,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後來發現,也不都是。好在商人重利,我也不曾託底。」


「那便好,我認識個人,同男人交了底兒,最後差點連屍骨都叫人給賣了。」說這話時,孫妙珠沒有笑,眼中如一攤水,濯濯動人。「後來呀,我隻同男人做買賣。」



回去的路上,我買了幾本話本子,其中有一本,講的是孟女殺親,毒死婆母的故事,還有一本略為傷風敗俗,講的是閨房裡兩個姑娘的故事。


其中一本我混著這個月給婆母的例份送去了那院,還有一本留著燈下看。


城中的鄭環又有了身子,謝止最近都歇在那處,隻說又南下去督貨了。


我曾趁著他不在去看過鄭氏,看著眉目順和、溫婉大方,她拉著兩個孩子有說有笑地去集市買東西。


糖人、布老虎、小風箏。我看得出神,膝上還扭了一下,當日倒不打緊,隔了一天腫得老高。


奂玉叫了秦十二來看,這人扔下一副膏藥就了了,十分敷衍。


「先生殺人是主業,治病隻是偶爾吧。」


聽到我涼飕飕的這句,他倒不樂意了:「多少老百姓腿斷了也就夾兩塊板,你們倒十分嬌氣。」


我沒生氣,卻由這句想到了別處:「秦先生可知道哪裡有孩子?」


秦十二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我狀似十分柔弱傷心的樣子:「奴家相公有些難言之隱,無法生育,奴家又想做個母親,先生可有藥醫治?」


秦十二看了看我認真的神色,急忙跑了。


約莫晚飯的時候,婆母派人來叫我,我皺著眉問奂玉什麼事兒,她頗不耐煩:「秦先生的事兒唄,一個大男人住進府裡,還總往您院子裡跑,問冬說咱們老夫人可氣得不得了呢。」


我「嗯」了一聲,便叫人抬著往那院去了。


我是故意叫秦十二留下的,就為這一日。



進屋前我隻問了奂玉一句:「人可來了?」


奂玉輕聲道:「您少叫吃席,這冷不丁一回,可不都來了。」


「好。」


我邁入大門:「晚飯的時候,母親怎麼叫我來您屋裡呢。」


婆母垂著眼,看我進來才拿餘光瞟過來一目,涼薄得緊,同小時候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分明不同。


「趁我兒不在,你做得什麼傷風敗俗的事!」


「哎呦我的天,您說得什麼話。」我裝得十分傷心,一張臉白得如紙一樣,雙眼說話間就落下淚來。


這一道,你娘兒倆會,我未必做得不好。


「就是說你和那個姓秦的!我已叫人去找了我兒,等他回來就休了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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