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的唇有一點涼意,覆蓋在她嘴唇上,像是冬天仰面接起的雪,落在唇邊、面頰,再一點點融化。


  這個吻來的太猝不及防,徐葉羽還沉浸在被霧蒙住的眼鏡中沒有回過神來,眼睛睜著,幾乎是過了那麼零點幾秒,意識才開始回攏。


  男人閉著眼睛,路燈混著月光在他下眼睑上落下分明的睫毛投影,鼻梁挺直,似乎下一秒就會戳到她臉頰上。


  五官好也就算了,這人皮膚也這麼好,即使靠得這麼近,也看不到他臉上有任何的斑駁或瑕疵。


  他的吻和呼吸帶著橙葉的味道,又似有若無地讓她想起雪松木凜香。


  呼吸似乎有些亂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她胡亂地想著,如果臉頰上能帶著眼鏡的話,這會兒肯定也該起霧了吧。


  她天馬行空的胡思隻進行到了一半,男人即使沒有睜眼也知道她的情況,抬起手,溫熱手掌遮住她的眼睛。


  徐葉羽閉上眼,整張臉的一大半都被他溫柔又霸道的攻勢佔據,世界一片漆黑的當下,觸感漸次加深。


  她的睫毛不老實,一直顫顫地撓著他掌心,又痒又惹得他心緒不寧。


  雪似的冰涼觸感,因為熱度傳遞而慢慢融化,變成溫軟的一小團貼在她唇角。


  她有點想嘗嘗味道,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動作,唇上溫熱離開,陸延白退離稍許。


  男人手掌緩緩從她眼睛上離開,垂著眸,聲音很沉,眼底情緒被掩去大半:“現在看見了?”


  不知道是在問她剛剛說自己看不到了,還是在問什麼別的。


  她臉倏然一熱,慌忙抬手拉起口罩,遮住自己大半張臉頰,聲音也被壓得趨近於零,似囈語:“……看、看到了。”


  陸延白伸手把她的眼鏡折好,放在手心裡:“看到什麼了?”


  她沒理他,快步朝前走去,走到下一個路燈底下的時候,自己悄悄地、靈魂漾曳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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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融雪。


  還差一點,就要吃到了。


  


  在T市住了十來天,除去老人家的生日,第二件大事就是江宙的狀態恢復問題。


  一開始,江宙受到陳葛菲和江吳的影響,以及自己的心態問題,是抵死不願意去醫院的。但是通過徐葉羽孜孜不倦的開導和溝通之後,他自己對這件事也沒有非常排斥了,加上家裡人的松口,也對他產生了一些側面影響。


  通過這些天陸延白的心理療愈後,徐葉羽能夠在非常淺的層面,看到江宙發生的一些變化。


  畢竟江宙本人棘手的情況擺在這裡,想要十天就給他來個煥然一新的改造是不可能的。要對症下藥,把他那些最基本的不深入的痛苦巧妙化解開,讓他可以真真正正去接受看醫生這件事,配合後期的治療,是療愈他最關鍵的一步。


  在T市的居住額度到了期,要離開之前,事情終於發生令人驚喜的轉折——


  江宙接受了這個病症,並且不覺得這是一件可恥的事,他願意去看醫生。


  陸延白帶他去醫院的時候徐葉羽自然是不在場的,那時候她正在家寫新文。


  對話框裡忽然浮現【我帶江宙到醫院看醫生了】幾個字的時候,她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在房間裡走了幾步,她發消息過去問:【他沒什麼抵觸情緒吧?】


  陸延白:【沒有,他接受程度還不錯。】


  聽到這個消息的當下,徐葉羽的欣喜之情幾乎跟火山噴發似的,手不自覺地在文檔裡摁出了一排亂碼。


  過了會兒,她還是覺得內心不能平靜,又打開冰箱,喝了三瓶養樂多才冷靜下來。


  不止要慶幸於江宙的豁然,其實徐葉羽明白,其中的大功臣,非陸延白莫屬。


  畢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解決困擾她這麼久的事,可見陸延白的用心付出,以及能力水平之高。


  等陸延白帶江宙檢查完,徐葉羽第一時間就給他發消息:【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陸延白:【剛送江宙到家,現在在小區外面的XX國際對面。】


  徐葉羽:【好,我馬上來。】


  因為想著陸延白可能還要繼續前行,所以徐葉羽攔了個出租車,就停在XX國際不遠處的位置。


  結果下了車,往前後一看,連個陸延白的人影都沒有。


  她走到XX國際對面的時候,這才看到站在那裡的男人。


  她加快速度跑過去,一把撲進他懷裡:“我找你找了半天。”


  她這個擁抱撲得沒有任何預兆,陸延白緩衝了一下,定了定神:“怎麼找了半天?我不是說就在對面?”


  “我以為你還要往前走嘛,就在那個地方等著你,結果你都沒動。”


  “我怕你找不到我,”他摸摸她的頭發,“就沒有走。”


  她皺著鼻子,輕輕在他肩側蹭了蹭。


  他感覺到她今天和以往的不同:“怎麼了?”


  她抬起臉,笑得天真又討好:“沒什麼,就單純覺得……我的陸教授好厲害哦。”


  他抬了抬眉,對她這種討好表示非常適用:“你的?”


  徐葉羽眨了眨眼,自發地跳到了下一個話題:“江宙的事已經拖了這麼久了,我本來以為還要磨好久他才勉強願意去醫院看一看,沒想到你一來,十天就搞定了。”


  他不疾不徐道:“你這半年也一直在勸說和疏導他,這點對他自己觀念的轉變也是潛移默化的。其實我能這麼順利,跟你也分不開。”


  徐葉羽點著頭嘖嘖嘴:“說得對,這麼一想我也蠻偉大的,平凡中的偉大。”


  兩個人正說著,一邊的商場裡接連走出來幾對情侶,手上還都提著同一個品牌的袋子。


  徐葉羽以前為了送禮物給陸延白特意研究過,看出來這是一個袖扣的牌子。


  他順著她的目光跟過去:“在看什麼?”


  “那個牌子是賣袖扣的,”徐葉羽指了指,似是想起了什麼,“我以前也給你買過袖扣的。”


  既然她給他買了,而他沒有拿到,理所應當的,陸延白以為是她買了之後放在什麼地方了。


  他很自然地問:“買過之後呢,放在哪裡了?”


  她忽然開始有些打哽:“呃,那個……”


  “嗯?”


  “我是給你買過,也是想要送給你,”徐葉羽抓了抓耳垂,“但是,那什麼,李峰那時候以為是買給他的,就拿走了。”


  “…………”


  男人眼睑抬了抬,目無波瀾地掀開唇,從唇中淡淡吐出一個疑似是食醋之後不怎麼爽的字眼——


  “哦。”


  


  既然說到了袖扣這個話題,也明顯感覺到陸延白因為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跑而不悅,徐葉羽在走之前挑了個時間,跟他一起去逛了個商場。


  一邊看袖扣的時候她還在一邊解釋:“就是那次我們去咖啡廳補課,我上樓買東西,結果被李峰看到了,他在給我買東西,就以為我也在給他買,後來他給我手鏈我死活沒要……再後來,你上樓把我帶走,走得時候我看到他把我買的袖扣拿走了。”


  “也不知道扔了沒有,我估計是扔了吧,反正我們之後都沒聯絡了。”


  陸延白看他一眼:“所以你就這麼讓他把我的袖扣拿走了?”


  “我那時候都忘了這件事了……”她摸摸鼻子,“而且你也拉著我走了,我總不可能再折回去吧。”


  “再說了,我當時想了想,萬一你不喜歡呢,就沒有非要回去拿。那時候陸教授對我可冷漠了,我生怕做錯一點什麼惹你對我更冷淡。”


  她說得實在是誇張,陸延白亦禁不住問:“我對你什麼時候冷漠了?”


  “還不夠冷漠嗎?”她仿佛終於找到一個話題大吐苦水,“怕我偷喝你的養樂多,給我加你的教師微信號,我靠近一步你後退一萬步,我就連請你吃飯都不敢。”


  他陳述道:“徐葉羽,那時候我以為你是我的學生。”


  “是學生怎麼了,是學生就不能……”她話鋒一轉,眨了眨眼,“噢,所以你的意思是嫌我沒有早點告訴你我的身份咯?”


  他哪有那個意思了?


  “不是,”陸延白敲她腦袋,“我是說,既然你當時是以學生的身份靠近我,那我當然應該和你拉開距離。我是個教授,不是禽獸。”


  她糯著鼻子小聲抗議:“誰說你不是禽獸了……”


  換來男人似有若無地抬高一聲音調後,她又說:“我那時候不敢貿然告訴你嘛,因為,雖然可能想和你親近就一定要跨越這個身份,但是萬一我告訴你我不是你學生,你更討厭我了怎麼辦?”


  “我那時候一直在糾結要不要講,因為和這件事相連的東西太多了,我也不能隨便行動,一旦當時你對我感情一般,發現我騙了你這麼久,肯定會把我……”


  講到這裡,陸延白本來在認真聽,結果徐葉羽忽然道:“誰知道是你先發現我不是你學生的。”


  “可是,那後來呢,是因為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學生了,所以你才能喜歡我,是嗎?”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提問,陸延白怔了一瞬。


  “怎麼忽然變你問我了?”


  “說一下嘛。”


  似乎每個女孩子都逃不過“男友為什麼喜歡上我”這個問題,每當說起,總是想知道對方動心的時間和事件。


  徐葉羽眨眨眼,採取死纏爛打的溫柔攻勢:“是因為知道你能喜歡我,你才喜歡的我,是這樣嗎?”


  她後來猜測自己應該是去網吧的那次掉了身份證,陸延白應該是那個時候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


  然而,對於她這個自己感覺佔比70%的可能,男人卻挪開目光,避而不答。


  看出他在逃,徐葉羽木了那麼幾秒,而後才難以置信問道:“不會吧,你喜歡我……在你發現我的身份之前?你把我當學生的時候就喜歡上我啦?”


  男人喉結滾了滾,耳根竟難得顯出幾分異樣顏色:“不行?”


  徐葉羽爽得簡直像是開了一罐全是氣的冰雪碧,薄荷味的泡泡沿著一路竄上來。


  “可以呀,”她欠揍地笑笑,“隻是我沒想到我有那麼迷人,沒想到你有這麼——喜歡我。”


  喜歡到……足夠讓自己克服當時關系所帶來的“不能夠”。


  陸延白:“……”


  明知可以做,去做了,是順勢而為;但明知不可以,卻做了,是順應本心。


  如果不是足夠喜歡她,早在他自己發現“不能夠”的時候,他就會漠然而果決地掐斷苗頭。


  而不應該,放任自己在其中沉淪。


  徐葉羽好奇的事兒終於得到解決,她心滿意足地給他選袖扣,逛了大半層樓,終於挑到一對自己喜歡的。


  他今天剛好穿了一件黑色襯衫,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為當下這個場合而穿的。


  受徐葉羽當場的盛情邀請,櫃姐給陸延白換上了她買的新袖扣。


  換好的時候,商場裡正隱隱約約在一首特別應景的歌:“細心裝扮著/白色襯衫的/袖扣是你送的……”


  徐葉羽撐著櫃臺,也忍不住跟著哼了起來:“白色襯衫的,袖扣是我送的……”


  男人頓了頓,掀開眼睑提醒:“這是黑色襯衫。”


  徐葉羽充耳不聞,鼓了鼓嘴唇,玩笑中又帶著一本正經的不講道理胡說八道:“噢,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個色盲咯?”


  他配合地挑了挑眉,搖了頭,順遂她的意:“沒有。”


  徐葉羽靠近兩步,指指他的袖子:“那你的襯衫是什麼顏色的。”


  男人妻為夫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隨她道:“白色的。”


  “嗯,孺子可教。”徐葉羽點了點頭。


  一邊的櫃姐撐著腦袋,覺得面前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可愛,也跟著笑了。


  


  買完袖扣,收拾完行李,兩個人又要再回L市。


  上飛機之際,徐葉羽還有點擔心江宙的情況,問陸延白:“我們這陣子暫時回去沒關系吧?會不會他剛好就又復發了?”


  “不會,”男人回答他,“我本來打算,根據他的情況和性格,重新給他找一個性格合襯的心理醫生接手他。但是過問了他的意見,還是決定不換人,繼續由我和他溝通。”


  “你在L市,他在T市,這怎麼溝通?”


  “你忘了還有視頻通話和Facetime?”男人笑笑,“溝通不是障礙,每天到那個時間,隻要我們兩個能保持對話就好了。”


  江宙的康復需要一個過程,最初的就醫障礙克服之後,看過精神科,他不僅要吃藥,同時也需要心理醫生去輔佐。


  藥和醫生必須一同在他的生活中進行,才能有效地幫助他抗擊抑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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