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下朝,我便連忙把景佑送出宮。


因為我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要出事了。


一把火剛燒了景佑的宮殿,薛螢就來報,說有人帶著軍隊硬闖皇宮。


之後便是無盡的血色。


到處都是死屍,太陽掛在頭頂,紅紅的,像是人哭泣時的紅眼睛,也像眼睛裡流了血,滋滋的,全是紅的。


薛螢一隻胳膊被斬斷了,劇痛之下,她咬著牙,跪坐起來,一隻手拿著劍,又殺了一個人。


身後一把刀卻生生穿透她的胸口。


她吐血倒地,渾身都是血,唯獨手裡緊緊攥著曲文兆送的玉佩。


我臨死之前,看見有個小兵,淫笑著過來掰開她的手,把玉佩塞到腰帶裡,然後還嫌晦氣踢了踢薛螢的手。


我身邊那個常年笑呵呵的小太監顫顫巍巍拿著刀,他一邊尖聲大罵蕭問思是逆賊,一邊去砍敵軍。


他個子矮,體力弱,一個人都沒有砍死,話說了一半,頭就沒有了。


小太監有個義妹,是新進宮的宮女,才十二歲,往日裡膽小,那天卻有勇氣拿起刀殺人。


她倒是殺死了人,卻被蕭問思一箭射死。


她的血和小太監的血混在一起,和其他人混在一起。


分不清誰是誰的。

Advertisement


血真的流成了河。


蕭問思穿著一身銀色鎧甲,冷冷地反著光。


他靠近我說:「你們景家該讓賢了,勾結外敵,用百姓的辛苦錢去向異族換取戰爭勝利,借以來維持你們景家的名聲,維持統治。可惜已經暴露了。」


你放屁。


我尚未說話,蕭問思便一劍戳穿了我。


我原本還疑惑他當時為何不砍了我的頭,想來是因為我這張臉,有六分像我母後。


9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回到了九樓。


至純就在床邊守著。


他看我睜眼,便笑著問:「醒了?」


我半坐起來,用力攥著拳頭,指甲劃破掌心,嘶啞著聲音,「蕭問思必須得死。」


至純愣了一下,也不問為什麼,隻說:「好。」


他伸手過來握著我,十指相扣,春風化細雨一般,我便不能再用指甲掐自己。


他從來都這樣,默默做許多事。


當初我追到他後,他便自己獨自說服那十八個高僧,我再次見到他們時,雖然表情不大好看,但也沒有反對。


我用力抱著他,鼻酸得厲害,「你放心,報完仇,我便和你去遊山玩水,把很久以前說好的事情,都做完。」


至純笑笑,回抱我。


「你是不是又哭了?」


我剛問完,小和尚猛地僵住,我忍著笑,從他懷裡出來,用掌心捧著他的下巴。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但稍稍能看出來一點紅色。


他抿緊嘴唇,可能是知道狡辯沒有用,於是乖乖說了實話:「嗯……你一直沒醒,我就有點害怕。」


「天天就知道哭。」我輕輕摸了一下他泛紅的眼尾。


他「嗯」了一聲,「所以你以後不能再出事了。」


心髒頓時柔軟起來,「好,我答應你。」


……


馬車最後停在了京城一家別院裡,至純先下車,然後伸手抱著我下去。


敲了幾下門,一個小廝探頭探腦,看見是至純後,方才開門,彎腰行禮,「佛子。」


至純點了下頭,一秒變成無悲無喜的佛子。


這家別院雖小,但五髒齊全。


景佑聽見動靜,連忙出來,笑著同至純問候:「師父,晚上好。」


至純頷首。


我戴著帷帽,尚且能感受到景佑略帶打量的視線。


至純伸手攬著我,避開了他的視線,景佑身體一頓,「這位是……」


「我夫人。」至純道。


當初我的屍體藏於大昭寺這件事,隻有至純和當時的一個太監知道,後來那太監病重,沒幾日便死了。


於是,隻剩至純一個人知道。


我重新活過來這件事,沒打算讓別人知道。


終究是人鬼殊途。


「這樣……」景佑笑容有點勉強,「進屋裡說吧,曲將軍都在呢。」


主屋狹小,曲文兆坐在陰影裡,他以前是個文人,如今學了武,光是坐在那裡,就不容小覷。


至純道:「六日後,蕭問思便要前往涼城。」


「蕭問思走了,宮裡防衛怎麼著都得減少一半。」景佑沉思道。


曲文兆像一根腐朽的木頭,經年累月被潮氣浸湿,徒留表面那層樣子。


他下巴繃緊,「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嗓音粗粝沙啞,從他身上,我再也看不見往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文人氣質。聽至純說,那場宮變後,屍體都被一把火燒了,曲文兆連薛螢的骨灰都找不到。


又怕被蕭家知道他們的關系,連薛螢的衣冠冢都不曾立。


自那以後,他日日夜夜抱著一個靈牌入睡。


景佑點點頭,「夜半我派人去通知林尚書一聲。」


林尚書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他三十五歲才中了探花,因為出身貧寒,與世家關系疏遠,蕭淵非常欣賞他,一路將他提拔到吏部尚書的位置。


可蕭淵始終沒想到,林尚書的兒子,在那場宮變中,被人砍了頭。


真真是因果循環。


景佑猶豫道:「那太子那邊,誰帶人去?」


「我去。」至純摸著我的手。


幾個男人簡短幾句話便敲定了計劃。


回大昭寺的路上,至純問我:「景佑會不會懷疑你的身份?」


「答案重要嗎?」我反問。


他一怔,然後笑了,「不重要。」


「我在世人眼裡已經死了,能有幸親眼看到蕭家的滅亡,便已經很知足了,而且……」我拖長腔,「還能繼續和你相愛。」


至純挑眉,「長公主不是已經把我休了嗎?」


這人果真是小肚雞腸。


10


蕭問思帶著軍隊出發後第二天,我和至純也啟程了。


與他們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這一路上我很沉默,至純也沒有故意幫我緩解情緒。


隻有蕭問思死了,蕭淵死了,蕭家祖墳被挖了,我才能真正輕松起來。


快到的涼城時候,至純用指腹摩擦我的眼角,低聲詢問:「你在害怕什麼?這棋局都鋪墊十年了,軍隊、百姓、朝臣……都在掌控之中,這次不會失敗的。」


「我知道。」


「你是不是在考慮如姨娘的事情?」


他太了解我了。


「總歸是我生母,我實在下不去手。」我靠著至純,呼吸艱難。


他伸手摸我的耳垂,「你下不去手,我可以。」


我直起身子看他。


他最近面色紅潤許多,但兩鬢已經生出了白發。


我眨了下眼睛,伸手摸他的鬢角,「明明昨天還沒有的。」


「什麼?」他問。


「你長白頭發了。」


至純蹙起的眉頭忽然松了,「都三十歲的人了,還整日操心,白頭發多正常。」


「這件事忙完了,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抱住他的脖子,輕聲開口。


他笑了笑。


我又回到了上一個話題:「我下不去手,你能下得去手?」


他點點頭,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有件事你還不知道。」


「什麼?」


「當年先帝帶一小隊人馬進安山準備偷襲,本來是萬無一失的,但因計劃外泄,反被偷襲。這倒不足以動搖先帝心神……」


至純說了一半,便停住了,像是有點難以啟齒,「誰知,對方手裡拿著一個……肚兜。」


「誰的肚兜?」我茫然問了一句,問完,答案就在心中了。


「她的?」


至純點了點頭。


我扶著馬車,頓時一陣頭暈眼花。


至純不用說太多,前因後果便串聯了起來。


父皇想必是以為母後在漠北人手裡,於是方寸大亂,中了招。


「所以,她早就跟蕭問思串通好了?」


「倒也不是。」至純搖搖頭,「蕭家謀反前,她並不知情。」


「那她的貼身衣物怎麼會跑到蕭問思手裡?」我遍體生寒。


雖然早就對父皇的死有所懷疑,但我始終沒有想過,我的生母會參與進去。


「陳茹有個貼身宮女在宮變那日趁亂跑出宮,我派人找到她,審訊了一番,這才知道陳茹有次醉酒和蕭問思無媒苟合,第二日便發現沒了件貼身衣物。」


至純說到一半,我便把臉塞在他懷裡,他抬手摟著我,繼續說。


「當時她不敢聲張,也不敢去問蕭問思。」


「你說她喜歡過我父皇嗎?」我冷不丁開口。


至純抿緊唇,「不清楚,你可以親自問她。」


最後幾日,我們加快了腳程,因為人少,比蕭問思先一步到達涼城。


涼城軍早已經叛變,將領是一個年輕郎君,眼睛比其他人要深邃許多,也不是純正的黑色。


至純趁機提醒我:「他是漠北人與中原人生的,長年生活在邊城,曾經被先帝所救。」


我看了他幾眼,他腰間佩劍,坐在馬上,身上帶著一種亡命天涯的俠客氣質。


有點奇怪。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至純牽起我的手,態度強硬地拽著我走了。


11


蕭問思剛進避暑行宮,軍隊便闖了進去。


如同十年前那日,隻是雙方處境互換,這次換他們猝不及防,大軍勢如破竹攻了進去。


擒賊先擒王,我和至純,以及那個將領一路殺進了寢宮。


蕭問思護著陳茹,一手提著劍,厲聲呵斥:「至純,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謀反嗎?」


可能是覺Ṭù₃得寢宮安全,陳茹沒有戴帷帽,一身錦緞,保養得當,看上去與十年前並無不同。


此時她一臉慌張,臉色發白,被蕭問思抱在懷裡。


至純沒搭理他,轉頭對著那個將領道:「這裡交給我們,你帶著人先去忙別的。」


那個將領看著蕭問思,猶豫了下,「好。」


等人撤退後,我才掀開帷帽。


蕭問思看見我,手裡的劍瞬間落地,臉色變得煞白,他震驚十足,直接跪下去了。


陳茹渾身一抖,不可思議道:「阿璃……」


「別這麼喊我。」我靜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說,「太惡心了。」


「我……」陳茹眼眶一紅。


蕭問思恍惚道:「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仔細回憶:「我明明親手把你殺了的……你已經死了……你死了!」


最後三個字,聲音都變得尖銳了。


「死了就不能再活了嗎?」我蹲下身問他。


「怎麼可能……」蕭問思表情可怕,像披著虎皮的狐狸露出了真身,惶恐萬分。


我轉頭問陳茹:「聽見了嗎?他親手殺了你的女兒。」


「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陳茹爬了幾步,邊哭邊說。


我壓抑著情緒,「你別過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可以和他恩恩愛愛十多年?你不知道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安安心心當你的如姨娘?我父皇還在下面躺著呢。」


我歇斯底裡地問她,這十年來,我的恨意已經洶湧成了海。


一聽到我爹,陳茹什麼動作都沒有了,她癱在地上,良久才自嘲笑了一下,「自古以來就是成王敗寇,他失敗了,和我有什麼關系?」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就怎麼說得出口?」我的手止不住顫抖。


「為什麼說不出口?」陳茹緩慢地站起來,她身體瘦弱,臉色忽然變得平靜了,「之前戰亂,他保護我,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還要怎麼樣?


「他娶我,無非是看上了我這張臉,我給他生兒育女,平等交換,他殺了我的未婚夫,我不也沒說什麼嗎?

推薦書籍
我偷偷暗戀了陳令琛七年,卻在他被人算計後擅自爬上了他 的床。
2024-11-29 16:44:11
"皇帝的白月光貴妃死了。 白月光? 有些可笑。 可是整個大衍都這樣傳。"
2024-11-19 16:35:54
我給靳燃的分手理由是:我喜歡老頭,有錢不黏人死得快,遺產很豐厚,你行嗎
2024-11-12 17:03:20
吃菌子中毒後看見自己和一群帥哥玩躲貓貓,被送往急診科。年輕俊美的主治醫師溫柔道:「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2024-12-05 16:10:32
基因改造的熱潮已經興起百餘年。現在這個世界數量最少的是女beta。 為了切實自己的利益,作為Beta的周聽荷要和Alpha聯姻。 壞消息,周聽荷和不愛的人聯姻了。 好消息,和她聯姻的對象是帥氣多金溫柔賢惠有福青梅享有難竹馬抗的竹馬沈栩杉。 但是Alpha和Beta結婚這件事實在是太不安全了!從基因和生理上他們永遠不是最匹配的夫妻。
2024-11-08 11:54:50
我是娛樂圈走清純人設的女明星。由於白天太壓抑,我晚上在被窩裡就開始發瘋,看各種戀愛視頻。 還陰陽怪氣地轉發給經紀人的微信小號: 「你看這個場景刺激嗎?我什麼時候可以談戀愛啊? 「這接吻接得我心動了,那吻技賊 6 啊。 「嘶哈嘶哈,我也想嘶哈啊~」 後來,頒獎典禮上,影帝薄祁在更衣間堵住我: 「不是想接吻嗎,這裡夠刺激。」 救命,我轉發錯人了?
2024-12-14 15:22:51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