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街上人這麼多,她不說,總有人會說。


「快去看!大漠公主設了擂臺,比武招親了!」


阿那柔是西域皇庭的公主,又有大漠玫瑰之稱,她願意招驸馬,全城的男兒全去了。


滿城空巷。


我過去的時候,前面已經擠滿了人,隻能和青瑣站在最外面。


擂臺接連換下幾撥人。


阿那柔美眸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找人,嘴上還在道:「你們中原男兒這麼弱?連我們西域最普通的勇士都打不過?」


一襲白衣,翩然躍上擂臺,帶來一陣檀香。


我面無表情,青瑣卻下意識捏緊了我的手。


因為來打擂的不是別人,是——溫景修。


他清冷的聲音中夾雜著無奈的低哄:「公主別鬧了,跟我回去。」


阿那柔眸光閃閃,嘴上卻說:「這可不行,我設了擂臺,驸馬還沒選出來呢!你上了擂臺,就要遵守規矩,答應比武招親。」


下面的人群起哄:「國師是出家人,哪能當驸馬?」


「下去吧!別耽誤別人娶大漠公主!」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抬起手,扯斷了那串象徵佛子身份的菩提佛珠。


大漠小公主激動地站起身:「呆和尚,你終於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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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死死咬緊嘴唇,拽我的手:「小姐我們回去吧!不看了!」


「回去……去哪呢?青瑣我們沒有家啊!」


國師府,很快就要變成公主府了。


沈家那麼多孩子,哪還有我回去的容身之地?


擂臺上白衣飄然的人,像是有所感應般地回首看了一眼,但他沒看見人群中的我。


下一刻,大漠勇士襲來,招招致命。


他隻能收回心神,應付大漠勇士。


蓮上清佛,也可手下見血,不留一絲悲憫。


你看,他也會為愛生出心魔,墮入紅塵,如癲如狂,隻是不為我。


阿那柔眼尖得多,她一眼看到了人群最外面的我和青瑣。


她微微揚起下巴,美眸流轉,隻一眼就告訴我,她贏了。


溫景修為了她,扯斷佛珠,踏入這片七情六欲的人間。


這是我永遠做不到的事。


20


擂臺招親結束後,大漠公主的駱駝香車又停在了醫館外。


她身邊的婢女趾高氣昂地進來,向我傳達命令:「沈小姐,我們的公主想見你一面,單獨聊會兒話。」


我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


她的身份,比我高貴太多。


茶樓裡,阿那柔命人端來一杯用駱駝奶烹煮的茶。


一股奶腥味撲面襲來。


我忍著嘴裡泛酸的感覺,沒有去碰。


「你們中原人喝不慣奶茶?」


「你們苦澀的清茶,一點糖也不放,那才難喝!」


我沒有說話,她自顧自地喝了起來,開門見山道:「你離開溫景修吧,你不適合他,有你在他身邊,隻會壞了他的修行佛心!」


她看向我的那雙美眸,染上敵意。


說來,是她ṱû₌高看我了,我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上威脅。


見我不開口,她繼續道:「溫景修五歲能倒背佛經,十五歲去西域宣揚佛法,所有和他辯論過的人都甘拜下風。」


「他在我們大漠西域,也是百年難見的活佛聖僧,我不許他被拉下佛壇,被沾染褻瀆!」


「我聽過皇城裡你的名聲,你這樣滿肚子算計的女人,我更不容許,你成為溫景修的妻。為了成就他,我願意做任何事!」


「沈小姐,你們中原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看了一眼窗外:


「阿那柔公主,京城冷了,快要下雪了。」


她睜大了寶石般的美眸,不明白我話語中的含義。


「等下了雪,我就會走,遠遠地離開,為你讓路。」


京城的寒夜,飄落了第一場雪。


我和青瑣忙碌一夜,收拾物件,隻有小小的一個包袱。


在國師府待了一年多的時間,我擁有的隻有這些。


藥鋪已經關門轉賣了,賣的錢,我給了暗衛,讓他交給齊聿。


天亮後,城門剛開。


我拉著青瑣坐上馬車。


那張重新寫好的和離書,留在桌上,隨便他燒了也好,留著也罷。


終歸,從此人間路,天各一方,不會再相見了。


上了馬車,青瑣摸了摸厚實鬥篷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小姐再不走,月份大了也藏不住了。」


娶我之後,溫景修從沒碰過我,這個孩子自然不是他的。


剖了心頭血後,我身體虧損,月事時常不準。


直到四個月沒來月事,我才懷疑起來。


青瑣也說:「小姐胖了不少,臉也圓潤了,奴婢見你時常午睡,一覺不醒,可是入冬後冬困了?」


一摸自己的脈象,腹中的骨肉有了四月,此時墮胎,大為傷身,隻能把他留了下來。


往後我不會再嫁人,留個孩子傍身也好。


馬車即將出城,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站住,封城門,不許這輛馬車離開!」


21


來人的腳步踩在碎雪裡,聲音重極了。


我和青瑣的心懸到嗓子眼,以為追來的人是溫景修,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和離書。


車簾撩開,骨節分明的手指,指節繃緊。


我看到的卻是一身玄衣,玉冠下線條冰冷、如雕如琢的臉。


「初宜,想去哪?」


他一笑,彎了眼眸,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青瑣最先回過神來,誠惶誠恐道:「見……見過太子殿下。」


齊聿像是才發現馬車中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眸光淡淡,對身後的暗衛說:「先把她帶走,我的人,我親自帶回去。」


青瑣被東宮暗衛,直接打暈帶走了。


馬車裡隻剩下我和齊聿四目相對。


他躬身鑽了進來,讓我退無可退,整個人籠罩在他的大氅下面。


「要去哪?」


既然無處可躲,我對他淡淡一笑:「去江南,尋個暖和的地方安度餘生。」


「另外祝太子殿下,覓得佳偶。」


他沉默了一會兒,嘴唇抿成一條線,松開後,還像在國師府那般,揉著我頭頂。


「小傻子,你該信我。」


「我早已找到了佳偶,隻是不在東宮內。」


「她笨得很,膽子又小,從不敢爭取什麼,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既然她害怕,我便主動一些,接她回家。」


我的心急速地跳動起來:「我……我……身份低微,而且……」


他像是不願再聽,俯下身,薄繭的掌心捧住面頰,在我唇上輕輕啄過。


「現在還髒嗎?那我和你一樣。」


唇上的溫度,蔓延到心上,燙得我說不出一句話,身體微微發顫。


「我的初宜,就像是京城的初雪,一年唯有一次,落在掌心便化了,珍視還來不及!」他修長的手指接了一片落雪送到我面前。


我眼眶發燙。


「美玉也有瑕疵,更何況是人?初宜,你隻要看見,你在我眼底的樣子。」


我隔著那層霧氣,看他墨色柔和的眼底。


小小的倒影和紛亂的雪花融在一起,都一樣,純淨無瑕。


他碰了碰我的鼻尖:「小傻子跑什麼,鼻尖都凍紅了,也不會照顧自己。」


解下的大氅披在我肩上,他手指無意地碰到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下意識緊張蓋住。


齊聿深色的眸,光影交織,驚愕一瞬間變為驚喜,沒有絲毫懷疑。


「我就知道那幾晚的事情,不是做夢!」


他嘴唇高高翹起,「我也有後了,小傻子,跟我回家!」


「我會把你和孩子都養得胖胖的,那禿子不會養人,讓你這一年吃了不少苦。沒事——」


「沈初宜,以後有我!」


他側眸看我,一圈圈的光蕩漾開,滿城的碎雪落在他眼底,都化為了漫天的星光。


22


我被齊聿帶入了東宮,心中滿懷不安。


生怕遇見他未來的太子妃。


入宮的路上,我掌心湿漉漉的,腦袋暈眩,總覺得在做夢。


「你救過我,我也救了你……我不想佔了旁人的位置。」


在國師府受過的苦,我不想再經歷一遍。


一襲玄衣的齊聿,像隻炸了毛的黑貓,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我的臉頰,但終究舍不得用力。


「沈初宜!」他叫我名字很兇,聲音又立馬低了下去,「沒有別人的位置,你這麼傻,沒有一點自保之力,我也不會讓你去爭。」


「你隻要乖乖地等著,我走向你就好。」


「京城下一夜的雪,明天就會凍住了。往後你隻要跟在我身後,踩著我的腳印走,前面所有的風雪,我幫你擋下。」


堂皇的東宮,裡面一個女眷也沒有。


青瑣已經吃上了。


齊聿身邊的暗衛給她剝橘子,拿雞腿。


入夜後,太子就帶我去見了皇後。


在國師府裡,我見過皇後一面,被溫景修當面訓斥,應該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我準備跪下行禮時,被齊聿扶住。


「初宜有身孕了,還請母後見諒。」


皇後滿嘴的茶水噴了出來。


她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她……她是佛子的妻,你也敢奪過來,小心你父皇扒掉你一層皮。」


「這孩子……也太突然了!」


齊聿鎮定自若:「禿子虛得很,這孩子不用懷疑,是我的骨肉。」


在皇後宮中略坐了一會兒,皇後說是乏了,讓我們先離開。


在轎輦裡,我小聲問他:「皇後娘娘會同意,我二嫁入東宮嗎?」


他摸了摸我的發絲,從口袋裡掏出拔絲糖:


「初宜吃糖。除了你,也沒人肯要我了,她沒得挑的。」


後來,成了婚,我才知道齊聿做過的事。


那些美人入了東宮,皇後看哪個都很喜歡,他表現得也不拒絕。


等到了晚上,他就放了大招。


故意讓入宮甄選的美人,看見暗衛坐在他的腿上,他喂暗衛吃葡萄。


後宮的美人,連夜扛著馬車全跑了。


皇後娘娘也嚇傻了,自己的兒子竟然是個斷袖!


她下令封鎖消息,京城世家早傳遍了,哪還有小姐願意入東宮選妃!


這件事傳到皇上耳中,對自己親兒子也沒客氣。


齊聿被打得,將近兩個月沒能下床,這也是他沒能及時找我的原因。


他留了暗衛,在我身邊。


得知我賣了鋪子,把錢還給了他,他慌得躺不住了,身上的傷沒有好全,就追到了城門口。


暗衛說起這些,一會兒耳朵紅,一會兒眼含熱淚。


他義正詞嚴地補充:「我們當暗衛的一般賣藝不賣身,我能做出這麼大犧牲,全是太子爺給得太多!」


「我差點被皇上下了追殺令!」


青瑣聽著,笑得前俯後仰。


我肚子裡越來越大的小家Ṭú₀伙,也跟著動了起來。


23


胎象穩了之後,皇後頻頻來東宮,她來一回,便會帶來一堆賞賜。


「佛子是個沒福氣的,這麼乖、這麼懂事的姑娘,他不懂珍惜,本宮早說過他會後悔。」


皇後說著咳嗽起來。


我主動要幫她熬藥,被皇後拉住手:「不必麻煩,聿兒囑咐我盯牢你,免得你偷偷又放血入藥。」


「傻丫頭,你的血也是血,人哪來高低貴賤!看你不珍惜自己,聿兒那小子比誰都心疼。」


時間長了,我忍不住問皇後:「娘娘不在乎,我出身不高,隻是太醫之女,還和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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