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阿姨緊張地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氣。


然後我在她口中,聽到了一出豪門倫理大戲。


27


傅時堯作為家中的長子長孫,從一出生,他就備受寵愛,備受期待。


他也爭氣。


做什麼都比常人出色。


可他的父親並不如此。


紈绔浪蕩。


從他母親過門,他外面的女人就沒斷過。


傅時堯七歲時,就被母親帶著將他和小姨子捉奸在床。


傅時堯十歲時,全家人都知道他父親和家裡兩個女佣在臥室「玩遊戲」


傅時堯十五歲,父親已經不回家。


母親從來不哭不鬧。


一心帶著他,操持家中內外。


人人都說傅家大公子輕浮放蕩,大兒媳蕙質蘭心,貴女表率。


可在傅家權力更迭的關鍵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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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叔叔跳出來,說傅時堯根本不是長房所出。


傅時堯的母親堅決否認。


卻也堅決不肯給帶他去做親子鑑定。


最後以死明志。


屍體是傅時堯發現的。


鮮紅的血染滿了整個浴缸。


但傅時堯的父親,還是帶他去做了親子鑑定。


那個夜晚沒有人敢靠近議事廳。


隻聽大公子一聲暴喝:「你們不要臉!」


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送去醫院搶救的路上,就斷了氣。


那個夜晚的議事廳,隻有大公子,傅時堯,和老爺子三人。


那之後傅時堯就走了。


他說他身上有罪。


原罪。


「周小姐,您不知道先生從小過的什麼日子。」


柳阿姨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哪有什麼天生的神童。」


「那麼小的孩子,無非是想要父親多回家,多看他和母親一眼。」


「最後卻出了這樣的事。」


「可他又有什麼錯呢?」


柳阿姨握住我的手:


「周小姐,我知道老爺子打發你走。」


「可這麼多年,就這些日子,我看先生是最開心的。」


「先生滿世界地找了您三年,您來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來了。」


「這三年先生每天都會畫一張您的畫像,您以前眼角有顆淚痣是嗎?」


「您回來之前的一個月,先生不知道為什麼,跟自己發脾氣。」


「把那些畫像都燒了,家裡家具都砸了大半。」


「周小姐,我不知道老爺子用了什麼手段讓您走。」


「您能不能跟先生商量一下?」


「先生他……滿心滿眼都是您啊。」


28


我坐在出租車上,腦中紛亂。


一時是柳阿姨的話。


一時是老爺子的威脅。


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不能接受被傅時堯看到不堪的過往。


不能接受老爺子做出更極端的行為。


我不能再和傅時堯在一起。


他是純淨無瑕的佛子。


我已經將他拉入凡塵,不能再讓他陷入泥沼。


反正,眼角有淚痣的人不是我。


反正,他真正喜歡的人,是秦思渺。


我離開,他也不會難過的。


可柳阿姨說得對。


他有什麼錯呢?


我有什麼錯呢?


我們為什麼要被裹挾著,承擔成人的罪?


我是擔心視頻被曝光離開?


還是因為深入骨髓的自卑離開?


柳阿姨還說什麼來著?


「您回來之前的一個月,先生不知道為什麼,跟自己發脾氣。」


「把那些畫像都燒了,家裡家具都砸了大半。」


他為什麼要跟自己發脾氣?


他為什麼要把畫像燒了?


「這三年先生每天都會畫一張您的畫像,您以前眼角有顆淚痣是嗎?」


因為……


因為他發現畫錯了人?


因為他發現從頭到尾,就是我?


「過來,吻我。」


「淼淼,吻我。」


「我問『你』想吃什麼!」


「你那三千萬呢?」


「不夠花當時不會多要點兒?」


「......」


我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所以。


傅時堯一開始就認出我來了嗎?


他從來沒把我當作「秦思渺」嗎?


「師傅,麻煩你調頭。」


「我不去機場了!」


我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正要撥電話,屏幕已經亮起來。


「周淼,你又要去哪裡?」


不等我開口,傅時堯充滿怒意的聲音已經傳來:


「周淼,你丟過我一次,還要再丟一次是嗎?」


「周淼,你敢走,周丞就等著死吧!」


「傅時堯,我……」


砰——


29


「前面出車禍了,走不了了。」


「小姑娘,你急也沒辦法啊。」


「那能借您的手機用一下嗎?」


說出口就反應到,我沒特地記過傅時堯的手機號。


剛剛那一下衝擊力太猛,我手上有汗,手機飛出去,黑屏了。


我又按了幾下手機。


還是沒反應。


傅時堯不是急性子。


等會兒回去,當面跟他說也是一樣。


我這樣安慰自己。


可前面車禍有點嚴重,能看到濃煙和火光。


我在車裡左右難安。


不一會兒,前面騷亂起來。


我更加坐不住。


下車打算步行繞過這一段,就看到前方熟悉的人影。


我從沒見過傅時堯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最是沉得住氣的。


可現在他整張臉都是慘白的。


仿佛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隻盯著車禍現場。


不管不顧地要衝過去。


四周都是攔他的人。


可能攔得住他,又沒有幾個。


當年我突然消失不見。


他也是這麼著急,這麼慌不擇路嗎?


或者,比之更甚?


「傅時堯!」我高聲喊他。


他看過來,一雙眼霎時通紅。


30


關上門傅時堯就用力咬下來。


「我就不該對你這麼客氣。」


「我就該築個籠子把你關起來!」


「又跑。」


「這次你要跑到哪裡去?去幾年?」


他不客氣地撕開我的衣服。


「人看不上,錢你也看不上了嗎?」


「又是裝的嗎?」


「這些日子,都是裝的嗎?」


「你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他抽開皮帶將我的雙手縛住。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孩子。」


「不是懷孕了嗎?」


「孩子呢?」


「我不動你,你就以為不用還了嗎?」


他直接將我推倒在床上。


欺身就壓下來。


我其實沒有反抗。


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下來。


埋首在我的頸窩,嗓音是哽咽得嘶啞:


「淼淼,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能改。」


「你不能招惹了又……」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啊。」我打斷他。


傅時堯頓了頓,起身恨恨地捏住我的下巴:「又想騙我?」


我突然就想哭。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早就認出我了?」


「你那麼狠心,你隻要錢,告訴你,你不就嚇跑了?」


「你喜歡的不是秦思渺嗎?」


「你是秦思渺我才喜歡秦思渺。」傅時堯捏得更用力。


「我隻是跟她通過幾封信而已。周淼,在你眼裡,我的愛就那麼淺薄?」


竟然是這樣嗎?


我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他以為我對他沒有絲毫動情。


我以為他一直愛的是秦思渺。


兩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互相猜度。


以自以為對方會接受的方式靠近。


到底還是眼淚更勝一籌。


順著眼眶往下流。


我以ƭű̂₅為高不可攀的月亮,原來早就為我這棵小草,彎下腰了啊。


傅時堯撇開眼:「不碰你,別哭。」


「我手疼。」


他解開皮帶。


我抱住他:「不是欠你一個孩子嗎?」


親他:「生吧。」


31


我和傅時堯回了一趟老宅。


傅時堯去見老爺子,我在外面等他。


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


隻聽見三聲槍響,驚飛了一樹闲鳥。


傅時堯寒著臉出來,牽起我就走。


接著他帶我去監獄。


我仍舊沒進去。


他出來時帶著一身血氣。


我沒問,他卻看懂了我眼神裡的意思。


「放心,那種人,打ṭū⁽死是便宜他了。」


傅時堯請了律師,要重新起訴那個人。


傅老爺子不知道怎麼弄來的那些視頻。


三年前我們起訴的時候,找不到任何物證,隻能以財務方面的問題將他送進監獄。


不到半個月,一樁十五年前的兒童性侵案刷爆網絡。


案犯為孤兒院院長。


借職務之便,侵害近百名兒童。


孤兒院,福利院裡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態得到關注。


這個社會很多人,很多機構,很多企業喜歡做慈善。


可你永遠不知道,在看不見的暗黑角落,滋生的到底是善還是惡。


32


春天時,我和傅時堯低調地領了證。


我帶他去看了我爸我媽,也去拜祭了秦思渺。


其實秦思渺的病在我上山前就有跡可循。


但當時秦家沒有主梁骨,滿身負債,她無暇顧及。


我還帶他去跟周丞和溫阮吃了頓飯。


周丞是當年孤兒院的一位保安。


我最早不姓周,因為隻記得自己名字的讀音, 才取了「淼淼」這個名字。


是他在發現不對勁之後,一次次將我護在了身後。


他說他做我的叔叔。


我就跟他姓了。


溫阮則是傅家一位近親。


當年她幫我制定各種「攻略」傅時堯的計劃。


一直沒敢讓傅時堯知道我跟她熟識。


領證不到三個月, 我真懷孕了。


這下不隻是孤兒院孩子們的「院長媽媽」,ṱŭ̀⁵ 真要做媽媽了。


布置嬰兒房時,我在傅時堯的房間裡意外看到當年我留下的那份「孕檢報告」


字跡早就褪色, 邊角也被磨壞。


但一直寶貝似的放在床頭櫃的第一格。


晚上睡覺前, 我纏著他親。


輕聲在他耳邊道歉:「對不起。」


「我愛你。」


番外


1


傅時堯發現, 最近似乎經常有個小姑娘跟著他。


人有些面善。


似乎在哪裡見過。


但他記不起來了。


他也沒有刻意去回憶。


人都在佛門清修了, 並不想再想那麼多凡塵往事。


2


直到一次看見那小姑娘在找一位師父寫祈福的绦帶。


「秦思渺。」


她幾乎有些刻意地把這個名字加大了音量。


他想起來了。


高中有個學妹曾經給他寫信, 向他討教學習經驗。


他瞧著信寫得挺有意思, 有來有回地通過幾次信。


她給他寄過一張照片。


和這小姑娘一個模樣。


眼角有顆淚痣。


名字也是一樣的——秦思渺。


但他並不打算搭理她。


他連家人都不要了, 遑論一個筆友?


3


她卻主動湊了上來。


「傅時堯, 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正要說不記得了,她眼圈一紅:


「我來給我爸媽祈福,也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他記得她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父親是前兩年過世的。


他點了點頭,繞開她走了。


4


她常常出現在他面前。


這讓他覺得她是不是別有用心。


但她也沒什麼出格的舉動。


問問他的紙墨是不是還有,她要下山一趟,可以給他帶。


問問他有沒什麼想吃的,她廚藝還不錯, 可以做來一起吃。


他一一拒絕。


她也就不再提。


5


如此耗了三個月。


有一天她突然從臺階上摔了一跤。


他路過。


她不小心掉到水坑裡。


他路過。


她雙手拎著兩桶水走過。


他路過。


有天她又在他面前不小心撒了一地紙張。


他繞著紙張走過。


那天下午, 他就撞到了奇妙的一幕。


平日裡斯斯文文, 說話都軟著嗓音的小姑娘, 指著後山的一個稻草人罵:


「我都那麼明顯了, 你看不見嗎?」


「你瞎的嗎?」


「姑娘家這是什麼意思,你也不懂嗎?」


「人家姑娘喜歡你啊!」


「你說你,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這山上來清什麼修?」


「你家多大的企業你不知道嗎?」


「那群人正在內鬥你不知道嗎?」


「萬一鬥垮了, 多少員工失業你不知道嗎?」


「念那麼多書, 連這點基本的社會責任感都沒嗎?」


「你這哪裡是清修,你這根本是——逃、避!」


他原本聽著覺得好笑。


越到後面, 越笑不出來了。


甚至轉頭就走。


他在逃避。


他竟然叫一個小姑娘戳中了痛腳。


6


這次之後, 他幹脆看到她就繞道走。


她像察覺不到他的態度。


還是在某個傍晚敲響了他的門。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我不想一個人吃蛋糕。」


「我們一起好嗎?」


加一句:「我自己做的, 沒放奶油的。」


又加一句:「我爸爸去世後, 我已經兩年都是一個人吃蛋糕了。」


他看她那半紅的眼圈,拒絕的話說不出來。


吃蛋糕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總是半夜往山頂去。


他隨口說一句山頂的星星更亮,又給她找到了機會。


她不知道在哪裡找來一些帶刺的枯藤。


坐在他的屋子前面,說要送他一串星星燈。


「這樣你隨時都能看到最亮的星星了。」


她語氣用得溫柔, 卻掩不去眼底那抹狡黠。


果然,編不到一半,一會兒「嘶」一聲, 一會兒「嘶」一聲。


他無可奈何,隻能坐下來和她一起編。


她又找他說話。


他閉口不語。


不想再給她任何機會。


但最後這個機會,是他親自送上去的。


7


那是她來掛星星燈的那天。


他正好在抄經。


她Ţųₘ路過時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你寫的毛筆字這麼好看啊。」


然後站在那裡看他寫字。


滿臉羨慕。


連自己要去掛燈都忘記了。


「你想學?」


她實在看得有點久, 他也就這麼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她馬上笑逐顏開:「你願意教我嗎?」


人在真心喜愛一樣物事的時候,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這麼熱忱的喜愛,他沒法拒絕。


就這樣,他親自給她撕開了一道小口。


一道侵入他生活的小口。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眼前,心上,處處不見她。


處處都是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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