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闔宮上下,又有誰不知他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呢!
可他居然說和我兩情相悅。
身為東廠提督,我就是老皇帝的一條惡犬,幾乎是無惡不作,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不厭我,貴妃當然不願意就這麼放過我。
「兩情相悅?湛兒你糊塗啊!是不是江晨威脅你,江晨欺君屬實……」
這時,老皇帝居然也來了。
昏庸殘暴好色的他,當場將我打入了監牢。
次日,卻迫不及待將我換了身份,納入了後宮。
當夜,老皇帝就病了。
直到……第一次翻我牌子的那夜,老皇帝遇刺,暴斃。
陰差陽錯地,我居然成了太後。
後來我才知道貴妃,是被司燃逼死了。
我還不知道,這隻是這一個開始。
撿到那對小崽子時,我曾經有想過將來我們可能會反目成仇。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那樣恩將仇報於我。
老皇帝出殯前夜,新帝出現在我寢殿。
「……皇帝不該深夜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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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卻趴在我膝上,乖軟得像隻小狗,眸中卻深藏著說不清的暗色情緒:
「阿晨忘記了……幼時,我每晚都要抱著阿晨,聞著阿晨的氣味才能睡得著……」
「皇帝還是喚我母後吧!」我說。
「母後,兒臣想以下犯上……」
上一刻的小狗,下一刻成了狼……
「……」
這如夢魘一般的前世,我又怎能再讓它重現?
這一世,我依然要做我想要做的事。
但絕不會再做他們的籠中之鳥。
14
我一夜未睡。
天還未亮,司燃就出現在我窗前。
「阿晨可還要娶妻?」
「……不娶了。」
「那便好……我正要同阿晨說呢,青竹那丫鬟昨日投井自盡了,今日嫁不了阿晨了,真為阿晨和青竹難過啊……」
「……」
就衝這,我敢娶嗎?怕是娶一個死一個。
我倒沒有覺得太可惜,前世我會死,是青竹下的毒。
但司燃這麼做,到底還是讓我背脊發寒。
他的佔有欲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可憐我的好阿晨,已過弱冠之年,卻仍是孤身一人吶……」
司燃撫了撫我耳鬢,低嘆一聲。
鴉羽般的長睫低垂時,那張皮相骨相俱佳的臉上,寫滿了純良無害的脆弱。
可我卻忍不住想要後退。
然,不等我後退,司燃漆黑的瞳仁直勾勾朝我睨來:
「皇弟有的,阿燃可以也有嗎?」
我還未反應過來,司燃就扣住了我的下巴。
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的地方,我這才恍然,他是想……
在他湊過來之時,我抵住了他的胸膛。
「殿下是在說,奴才送給佛子的竹簪嗎?那時奴才其實也有為殿下做過一個,可還沒來得及送予殿下,殿下就被接走了……」
說的是幼時,明淨頭上的玉簪不小心摔碎了,我便拿了一個我備用的竹簪給他绾發。
當時還是孩童的司燃找我鬧了好久,好幾天都在念念不忘Ṱû₉那竹簪。
我私下裡便抽空為他做了一枚,但那時候老皇帝派的人來了,來不及告別,就把他們接走了。
後面發生了太多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拿幼時這事自然是打發不了,如今看似鮮嫩勁瘦,卻比我高處一個腦袋的少年郎。
眼也不錯的灼灼瞧我:「竹簪,我要……」
「旁的……我也要——」
在他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之前,我卻先仰頭,在他俊俏的側臉上,蜻蜓點水般Ťũ̂²,一拂而過。
立時,少年耳尖沾上了一點紅梅。
我見好就收,剛想後退,他就低首,又兇又急地追來,我卻偏了偏腦袋。
那吻便落在了我頰畔。
在他再次吻來之前,我伸指,摁住了他殷紅的菱唇。
「阿晨這是何意?」
「許阿晨方才州官放火,就不許我這個百姓點燈?」
少年惱了,掐著我的腰,漆黑的眸裡藏著火光。
我輕笑著搖頭,「殿下什麼都不知道,就想碰我?」
「阿晨怎麼就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呢?」ṭú³
我挑眉,「那殿下知道佛子已經知道我是女子,並且覬覦我嗎?」
司燃似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我會挑明一切。
頓了頓,他道:「……若我說知道呢?我早就知道。」
「既然殿下早就知道……那便好。」
「殺了佛子。」我說。
15
「隻要殿下殺了佛子,我便恢復女裝,嫁給殿下。」
我摟住了他的脖子,學著他黏人的樣子,貼著他挨挨蹭蹭。
在他耳畔低語著,畫餅:
「將來阿燃做皇帝,我便是阿燃的皇後,可好?」
顯然,司燃被我畫的餅吸引住了,眼裡燃起狂熱的情緒。
但他從來都不是頭腦簡單的笨蛋。
「皇弟覬覦阿晨,我也覬覦阿晨,阿晨為何要我殺皇弟?」
我知道,他肯定在想,前世的時候,我先知道他覬覦我,卻沒有讓佛子殺他。
是為什麼呢?
我臉紅了,「這種話還用問嗎?殿下心知肚明……」
「好,我答應阿晨,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帶著熱的手掌按住後腦勺……
「先討點利息……」
我被他蠻橫吻住。
那是裹挾著兩世執念的熱烈。
豈是我輕易能躲得開的。
「……」
「殿下……」
「叫我阿燃,阿晨喚我阿燃……」
「阿燃……」
「阿晨,阿晨……好喜歡阿晨吶……」
在他又一次要覆上來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殿下適可而止!」
少年發熱的唇又吻了吻我手掌心,方才沒有再繼續。
隻是那雙暗灼深邃的黑眸,卻眨也不眨地睨我,小狗一樣眼神亮亮的,臉貼著我挨挨蹭蹭。
一聲一聲又一聲地喚我:
「阿晨,阿晨……」
「殿下!」
司燃卻耳邊笑了,「阿晨,我隻是有些開心,阿晨方才主動吻我……」
我臉紅道:「我沒有,我隻是不小心碰到了殿下的臉頰……」
「阿晨別扭嘴硬的樣子,好可愛……」司燃貼著我的臉蹭得更起勁了。
司燃看不到的角落裡,我暗下了眉眼。
16
第一次覺得,有雙生感應的雙胞胎,真好。
司燃要為了我殺明淨。
明淨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猜明淨是想ŧű̂₉來找我的。
畢竟是我唆使司燃殺他的。
但可惜,司燃不是什麼簡單的對手。
明淨自顧不暇。
當然,司燃也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畢竟明淨雖然體弱,但他也是個智商不低的瘋子啊。
二人互相還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所思所想,一時之間,在暗處鬥得不可開交。
而我,布的局,快成了。
17
期間,
明淨曾來找過我一次。
當時我正在沐浴。
他悄無聲息地出現。
自我身後抱住了我。
「覺得熟悉嗎?」
那雙漂亮似玉的手扣在我的腰上,是那樣緊,緊到腕骨處的佛珠硌得我生疼。
「那時……督主就是這樣摟著我的,說……心悅我……」
他說話的氣息帶著喘意,後面三個字,更是顫得厲害。
他什麼也沒幹。
隻幹了一件事——
將他唇畔溢出的血塗滿了我的嘴唇。
「明淨的血,熱嗎?」
「可還歡喜……」
「若說是歡喜,為何,為何要兄長殺我呢?」
「分明是阿晨……誘我……墜入這紅塵的啊!」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我的血也染滿了他的唇。
同他右眼角淚痣搖曳而下的那滴淚,混雜在了一起,又腥又甜又澀……
我恍神,剛想以牙還牙,他卻松開我,離開了。
就好似沒來過一樣。
可我瑩白的細腕上多了串墨色佛珠。
浴桶裡的水……是紅的。
原來,他剛才喘得那般厲害,是受了重傷。
18
那晚過後,明淨沒有死。
明淨和司燃的鬥爭卻已經上升到了明面上。
加之洪水、幹旱、瘟疫災害,流寇鬧事,邊疆又有騷動,層出不窮。
更有天生ţṻₑ異象,七星連珠。
有漁民在魚腹中,剖出前朝紫微星降臨救世的字條。
二人自是無暇顧及到我。
19
大啟十七年。
王都破。
啟一世,被新帝斬首於龍椅之上。
除去後宮妃子宮女被流放出宮,其餘皆被打入天牢。
大啟滅國。
女帝登基,改國號為姜。
後世又稱南姜。
隻因前朝姜國,後世稱北姜,覆滅於大啟。
復國的,是北姜唯一幸存的公主。
20
番外
我叫沈含姜,是前朝姜國的公主。
我五歲那年,我的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們,全都死在了大啟老皇帝手裡。
我的娘親也是。
我因為躲在皇宮通往地道的機關背後,逃過一劫。
可我全都看到了。
殘暴好色的老皇帝欺我娘親貌美。
我的娘親是天底下最驕傲的女帝,能文能武,帶兵打仗治國,無一不會,平日裡最是意氣風發,又怎能忍受老皇帝的凌辱。
母皇,在我面前揮劍自刎。
血飛濺在屏風上,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屍首和血跡交融在了一起,像是怎麼也流不完……
我的眼裡隻有紅。
我跟著前朝的舊部,逃出了皇宮。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女扮男裝了。
隻因新朝不再是女人主導的國家。
我要苟命,還要復仇,和復國。
我像娘親一樣,能文能武,還聰慧,學什麼都快。
唯一的缺點是心不夠狠。
會撿到司燃明淨二人,也是我蓄謀已久。
我要的隻是打暈他們,但我手下的人卻自作主張將他們刺傷了。
看著渾身是血的他們,我想起了我的三哥哥四哥哥,他們也是一對雙生子,出於代償的心理,我待他倆還算過得去。
但我時常又很惱恨,他們是我仇人的兒子。
我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都死了,他們卻還活著。
好在我如願以償入了宮。
但我沒想到,我入宮小心翼翼了十年,竟會被司燃發現我隱藏多年的秘密。
那以後,他總是迫近我,盯著我的眼神從不掩飾內裡的欲。
他幾次害得我十年的布局差點毀於一旦。
那次我在東廠審訊的犯人,是為將當朝宰相拉下馬的唯一證人,他卻跑來咬我,撒嬌,拈酸吃醋。
我連阻止都來不及,那證人和在場的人,全被他當場殺了。
宮宴上,我準備暗中指揮刺殺老皇帝,他卻偷偷伸手在我袖子裡摸我腕骨和手指……
我恨極了他。
不愧是老皇帝的狗兒子,天生就是壞種。
我也有想過一劍結果了他,可幼時那個纏著我貼貼的倔強奶團子終究是佔據了上風。
後來我無數次後悔,為什麼要對他們好。
更讓我想殺了他的是, 他和明淨害我。
他二人一黑一白,誘我女裝,讓我在貴妃面前掉馬。
不過我也不傻,提前讓人準備著,一有不對就把老皇帝叫來了。
隻因老皇帝雖然好色昏庸, 但是十分警惕, 平日裡太監都不怎麼能近他的身, 所以我準備入後宮親自上陣。
可還不等我找到機會侍寢,老皇帝就被人刺殺, 暴斃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司燃和明淨幹的好事。
再後來的事就不表了。
我不願回憶。
如今我已重生, 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我報了仇,復了國。
一塵不染的佛子,成了我階下囚。
我將他囚在了後宮。
還為他打了一座黃金籠。
可惜,司燃死了,不然他也可以嘗嘗籠中之鳥的滋味了。
想到這,我去了後宮。
那芝蘭玉樹的清冷人兒不在捻佛珠,而是在撫琴。
我走過去,居高臨下捏住了他下巴,嗤了聲:
「誰能想到, 眼前這雀兒竟是大啟王朝孤傲清絕的佛子呢……」
明淨竟笑了, 那笑甚美,卻給我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覺:
「陛下, 你覺得我同兄長像嗎?」
我殺錯了人?
還是?
仿佛是眼花了,明淨恢復了那副霜雪般的清雋模樣,卻是用力吻住了我。
右眼角綴著的那粒淚痣, 妖冶鮮紅得厲害, 廝磨一般地呢喃:
「陛下喜歡就好……隻要能同陛下一直在一起, 就是做一隻絲雀,又如何……」
他那滿頭青絲鋪在了我身上, 同我的糾纏在了一起, 再也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