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風霽月的世子爺死了。
死在了一個花娘手中。
侯爺派人查探,才知曉ƭú₇世子平日衣冠楚楚,暗地裡卻是個禽獸。
他在青樓包下了那個姑娘,玩的花樣駭人聽聞,那姑娘痛苦難當,最終失手殺了世子爺。
如此有辱門風之事自然不可宣揚,侯爺悄悄處決了那個姑娘後,向外公布世子爺乃是被山賊所害。
權勢是個好東西,黑的可以變白,白的也能染黑。
被關在寺廟三日三夜滴水未沾後,公子終於想起了我。
他派人來接我回府,參加世子的葬禮。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我隻覺恍如隔世。
從今天開始,我再也沒有恩人了。
29
世子亡故,侯府上下愁雲慘淡。
侯爺見了我,也隻興趣缺缺地擺了擺手,就讓我回房了。
聽說夫人得知噩耗,當場昏了過去,第二日起來又吐了幾口血,現下渾渾噩噩,神志不清,似有中風之兆。
就連公子,眉宇間的悲痛之色也不似作假。
不過,他慣來會做戲,誰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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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侯府幾位主子瞧了個遍,隻有衛靈神色有異。
她似乎也是難過的,可是難過中又隱含期待和欣喜,令人疑惑。
世子出殯這日,不少達官貴族都來了,尊貴如太子殿下,都賣了侯府面子,親自前來吊唁。
我親眼看見衛靈端了一杯酒水遞與太子,過後不久,太子殿下由人扶著去了後院,我一路跟著,隻覺心驚肉跳。
誰能想到,衛靈竟在嫡長兄的靈堂上做局,為自己鋪路。
太子隨著衛靈的丫鬟指引,徑直去了後院一間無人的客房,一路暢通無阻,沒遇到任何阻攔。
將太子送進客房後,那丫鬟從門外落了鎖,躲進了一旁的草叢中。
一路跟來,我已經想清楚了後路。
我尋了一根結實的木棍,摸到那丫鬟身後,狠狠一悶棍。
還好那丫鬟也是個瘦弱的,不然以我的力氣,可能真的打不暈她。
然後從她身上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屋內的燻香甜膩,是青樓慣用的催情香。
中間的床上躺著兩個衣衫不整抱作一團的人影。
真是天助我也,竟是衛靈將太子壓在身下親吻。
我提著棍子,又是一悶棍,將陷入癲狂的衛靈打趴在太子身上。
喝了一碗加了料的酒水,又吸入太多迷香,太子此刻已是神志不清,一張俊臉迷茫地盯著我,被衛靈吻得嫣紅的唇瓣微啟,水光潋滟。
美色當前,我呆了幾秒。
回過神來後,我丟掉棍子,推開衛靈,左右開弓給了太子幾巴掌。
在疼痛的刺激下,太子恢復了幾分神智。
我掐著他的胳膊,喊道:「太子殿下,你醒醒,民女扶柳,是來救你的,你快起來,我扶你出去!」
我累出一身汗,終於把太子扶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壓在我肩上,我隻覺眼冒金星,咬牙扶著他走出了屋子。
室外清新的空氣使得太子神志愈發清明,壓在我身上的重量也輕了很多。
我歪過頭,看向太子,氣喘籲籲地問道:「太子殿下……民女要送你去哪裡?」
這副模樣我對著鏡子練過千百回,是極好看的。
不過清醒了三分的太子如何招架得住,將我攔腰抱起,推開了就近的一扇門。
有權有勢真好,空房間都比別人家多。
我恍惚聽見了他說他會負責。
甚好。
我勾起唇角,放心地睡了過去。
30
一月後。
太子府欲與侯府聯姻,迎娶侯府義女為太子側妃。
公子抱臂站在我身後,目光陰鸷,語氣森然。
「恭喜側妃娘娘,娘娘真是好手段啊。」
我放下手中描眉用的螺子黛,扭頭看向公子,嫣然一笑:
「還得感謝公子的栽培。」
公子突然大步走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頸。
我仰起頭毫無畏懼地看向他。
被掐脖子這種事,經歷過一次,也就有經驗了。
我做好了準備,他卻突然放開了我。
「你不知廉恥!」
他恨聲斥責。
我無所謂地笑笑。
當了婊子還立什麼牌坊,好似當初要我學好本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咬著牙想要打我,我卻覺得無聊透了。
推開他,我冷聲道:「公子,你確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太子的女人嗎?」
31
侯府後院有個佛堂,關著瘋瘋癲癲的侯夫人和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的侯府千金衛靈。
偶爾路過,總會聽見有一道嘶啞的聲音在咒罵。
「孫扶柳,你這個毒婦,賤人,你不得好死!」
我自己挑選的丫鬟要幫我去教訓她,我卻淡淡地擺了擺手。
隨她去吧。
不得好死總也是死在她後面,衛靈身上的傷沒有大夫醫治,想來如今也該化膿了吧。
再加上她瘋瘋癲癲的嫡母,一定很痛苦。
讓她罵幾句泄泄憤罷了,何必再跟她計較。
我果真寬容大度。
32
嫁入東宮前夕,我獨自去見了侯爺。
嫡子早逝,妻子瘋癲,女兒無德。
侯爺看上去很是虛弱,他恹恹地躺在躺椅上,一副行將就木的蒼老之態。
「義父,女兒明日就要嫁去東宮了。」
他不為所動。
我屏退下人,彎腰在他耳邊輕聲問:「義父,你可還記得蘇芙?」
老侯爺驀然睜開了眼睛。
「當初與蘇芙偷情的男人,是你的好兒子衛陵呀。」
話音剛落,老侯爺吐出一口鮮血,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孫扶柳,你對我爹做了什麼?」
公子疾步奔來,毫不猶豫地打了我一巴掌。
他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假。
真是可笑啊,公子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人,竟然也會有底線。
他的底線竟是——家人。
所以,他才會大費周章地培ṱũ̂₁養我,而不是一勞永逸地殺掉世子。
我突然想起了我那倒在血泊中的親娘,斷氣的前一刻,她還拉著我的手問:「賠錢貨,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所以,公子殺了我的家人,我從未恨過他。
33
東宮已有正室,是太子八抬大轎娶回來的世家女子。
自打我嫁入東宮,太子夜夜留宿我的宮殿。
那是自然,名門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子,擅長的永遠不會是如何討好夫君。
她們要絞盡腦汁地去想如何阻止妾室在自己之前有孕,如何讓那有孕的妾室無意中沒了身孕,哪裡會撩撥男人的手段。
高高在上的太子爺自是沒見過我這種女子的,白天和夜裡兩個模樣,所以每次情濃之時,他都會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罵我是「妖精」,語氣又愛又恨。
於是,我也裝作愛慘了他的模樣。
外有侯府這棵大樹撐腰,內有太子爺的寵愛倚仗,我很快就有了身孕。
太子妃恨我恨得牙痒痒,卻也奈何不得我。
偶爾床笫之間,聽太子提起公子,贊揚他做事穩妥,是他的得力助手之時,我也會含羞低下頭,道一聲:「能得到殿下賞識,是兄長的福分。」
你看,如今的我,為了利益,竟也能脫口而出叫他兄長了。
34
先皇駕崩,太子登基為帝的次日,我誕下和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將是唯一一個。
雖是女兒,他也開心極了,不顧群臣反對立下封我為貴妃的詔書。
我和皇後,同一天受封。
多年來,皇後一直膝下無子,也一直熱衷於殘害其他妃嫔腹中的孩兒。
我冷眼瞧著,隻覺可笑。
皇帝坐擁後宮三千,可謂花中之魁,比起青樓的花魁又如何?
不分伯仲罷了。
除了我的毓兒,整個皇宮,再沒有一個人能誕下龍子龍女。
時日久了,有風言風語說是貴妃為了固寵,謀害皇嗣。
本是空穴來風,沒想到皇帝竟然信了。
男人在床榻上的誓言,果真是作不得數的,還好我從未真的信過。
我抱著毓兒,悲痛欲絕地緊閉宮門,心死如灰地要與皇帝義絕。
我演得情真意切,背過身來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後宮佳麗三千,除了我外,還有誰敢跟皇帝如此拿喬。
皇帝開始是怒不可遏,接連寵幸了好幾個嬌嬌媚媚的年輕秀女,後來卻時常在我宮殿門外徘徊。
我抱著毓兒,站在閣樓之上,向下俯視駐足殿門卻不敢叩門的皇帝。
「娘親,父皇為什麼不進來?」
毓兒雙手託著下巴,很是費解地詢問。
我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因為你父皇太過優柔寡斷,感情用事。毓兒,你記住,為君者,不可無情,也不可太過深情,唯有適度,才能讓你保持清醒,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毓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35
長公主楚毓五歲生辰這日,皇帝和貴妃終於和好如初。
生辰宴上。
貴妃盛裝出席,豔壓四座。
公主冰雪聰慧,伶俐動人。
皇帝龍顏大悅,紅光滿面。
皇宮上方懸浮許久的烏雲一朝散去,戰戰兢兢服侍的宮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氣。
皇帝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毓兒,扮演著和美的一家三口。
皇後姐姐鳳體欠安,並未前來,所以我堂而皇之坐在皇帝身邊,抬眸向下望去,一幹妃嫔神色各異,豔羨嫉妒不屑……千姿百態。
侯爺身體愈發不好,這種大場面都由公子代勞。
公子這個新世子可比以前的世子爭氣多了。
我低頭欣賞新染的蔻丹,殷紅如血,漂亮極了。
獻寶之後,宮妃開始表演。
正在我昏昏欲睡之時,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娘親,這個姐姐長得好像你。」
毓兒湊到我耳邊,悄聲說。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問道:「那毓兒會不會把這個姐姐認成是娘親呢?」
「當然不會!」
毓兒像看傻子一樣看我,似是不放心,又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覺得好笑,任她折騰。
然而,我唇角的笑還沒落下去,就聽皇帝在我旁邊說:「柳兒,這個女子像極了你,奇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像的兩個人?」
他痴痴地望著翩翩起舞的人,目光繾綣。
我定定地望著眼也不眨的他,盈盈一笑。
36
毓兒生辰過後,我病了。
纏綿病榻整整一個月,上好的藥材補品流水似的送進我殿中,可是皇帝竟一次都沒來探望過我。
聽說,他每日都跟新封的麗嫔廝混,隔三差五就要免去早朝。
那麗嫔,正是長得極像我的女子。
一時間,我也糊塗了。
皇帝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去寵愛和我相似的人,又或是他喜歡的人隻是恰好長得像我?
這世道竟如此可笑,我做了蘇芙的替身,所以便要叫麗嫔來做我的替身?
37
這日,毓兒下學歸來,悶悶不樂地抱著我的手臂。
我繼續翻看手中的冊子,不搭理她。
許久,她沉不住氣了。
「娘親,麗嫔娘娘懷了小寶寶,他們都說要是麗嫔娘娘生個弟弟,父皇就再也不會疼愛我了。」
我放下冊子,將毓兒抱在懷裡,看著她柔聲問:「那毓兒想不想要個弟弟?」
小小孩童歪著頭思考了很久,慎重地點了點頭:「娘親,我也會疼弟弟的!」
我欣慰地笑了。
我的毓兒,雖然是個女孩,可是學識胸襟樣樣不輸男兒。
不過,我卻要叫她失望了。
我的毓兒,永遠都不會有弟弟了。
38
麗嫔的孩兒,隻在她肚子裡待了五個月。
接生的嬤嬤說,是個男嬰。
可惜了。
麗嫔狀若瘋婦,皇帝龍顏大怒。
徹查之下,皇後殘害皇嗣的惡行再也掩蓋不住。
皇後被廢,打入冷宮。
朝堂有人力薦立我為後,被皇帝一頓駁斥。
他竟要立麗嫔為後。
「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
此話傳到我耳朵裡時,我驚愕得都要拿不住手中的珠釵。
聽聽,這是一個皇帝應該說的話嗎?
還好麗嫔沒有叫他為難,連夜投了湖,第二日已經死得透透的。
打那之後,皇帝再無心朝政。
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求神拜佛的事,他竟嚷著要出家。
還好被我勸了下來。
宮裡一茬接一茬江湖術士各顯神通之後,皇帝開始了他的尋求「長生不老」之路。
毓兒八歲這年,被封為皇太女。
對於朝堂之事,我也處理得愈發得心應手。
毓兒十歲這年,皇帝薨逝。
我手中立皇太女楚毓為帝的遺詔被質疑,朝堂中有人說我是妖妃,他們要清君側。
我帶著削鐵如泥的匕首踏進金鑾殿,連殺三人後,朝臣皆呼:「恭迎女帝,女帝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的毓兒,神色泰然,穩穩坐在龍椅之上。
遺詔當然是假的。
不,也不算完全都是假的。
遺詔是我寫的,玉璽卻是真的,上面還沾著先帝的血呢。
是我告訴他,除了毓兒之外,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別的孩子了。
打我懷孕之後,我就給他喝了絕子湯。
我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我總要讓她當皇帝的。
所以,麗嫔懷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僅麗嫔,在我之後懷孕的每個妃嫔,孩子都不是他的。
他氣得噴出一口血。
不僅孩子,江湖術士也是我找來的,還有麗嫔也是我接進宮的。
這麼多秘密,還沒等我一個一個告訴他,他就咽氣了。
一點都不好玩。
39
毓兒登基為帝後,我就不再垂簾聽政。
我微服出宮回了侯府。
老侯爺死後,公子成了侯爺。
我總要回去聽聽公子唱的戲有多精彩。
臺上的人咿咿呀呀唱個不休,是生來就注定要做戲子的。
我的眼光果然好,公子唱戲果然好聽。
到精彩處,我往臺上丟了幾回碎銀,不多不少,加起來正好十兩。
婢女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湯,我吃著面湯看著戲,隻覺人生圓滿。
和第一次不同的,我再也不會吃過面湯後鬧肚子了。
(全文完)